乌托邦几日之后,暑假到来,白凝远赴美国。
天气晴好,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她踏上异国土地。
隔着整整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这边朗日初升,国内却已是灯火通明。
给相乐生打电话报过平安,白凝拦了辆出租车,用英语报出HF大学的地址,转头望向窗外风景。
多种风格的建筑物参差落座,古典风格的穹顶簇拥着自由现代的阁楼,不显突兀,反而呈现出丰富多彩的多元化景象。
不多时,她来到Horace教授在邮件里提及的实验楼门口,站在前台登记访客信息。
旁边走过的高个子金发白人看了这位衣着典雅的东方美人一眼,笑容洋溢着吹了个口哨,不显唐突,反而带着种不招人反感的热情。
他走上前搭讪,看见白凝在拜访对象栏填写的名字,夸张地“哇哦”一声,龇牙咧嘴,蓝蓝的眼睛里带了几分同情。
白凝扭头看他,大大方方伸出手,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男人便开开心心地握住她的手,叫道:“我知道了,你就是Dr.Horace新招的助手对不对?”
白凝一头雾水,否认道:“不,我不是……”
“希望你能在他的实验室撑过一星期。”还没共事,男人便开始担忧和她相处的时间不多,主动拿出名片递给她,“我是Edgar,在Horace对面的实验室里工作,你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来找我。”
他挤眉弄眼,又耸了耸肩膀:“至少,在你被Horace骂哭的时候,我可以借你个肩膀靠哦~”
说着,他想起了之前那个娇娇小小的女助手,不过借他的肩膀靠了一回,第二天便办理手续匆匆离职,害得他连再见都来不及说,不由遗憾地啧了两声。
白凝从他的话语里提炼出一点儿关于Horace的信息。
大概……是位比较严苛的老先生吧,不过,这描述倒和回复邮件的语气相符。
教授著作等身,自然有严厉的资本,白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向Edgar道了谢,交换过联系方式,在他热心的引领下,白凝终于来到Horace教授的实验室门前。
即将见到崇拜多年的大师,白凝心头涌上几分紧张,再三确定自己的衣着妆容没有任何失礼之处,抬手轻轻叩响房门。
等了大约两分钟,白色的门才对她开启。
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站在她面前,乌黑的头发规规矩矩覆在额前,剑眉上挑,眼睛宛如两湾寒潭,里面不带有一丝感情,冷冰冰地审视着她,冻得人直想打哆嗦。
即使戴着口罩,依然能看出他的鼻梁高而挺,下半边脸的长相,就不得而知了。
他大概比白凝高一个头,骨架修长,有如天生的衣架子,白色的实验服里面,穿着件没有任何多余元素的白衬衣,就连扣子也是一尘不染的白。
乍一看过去,白凝竟有些恍惚。
这男人给她的感觉,有点儿像相乐生。
她指的当然是——披着人皮的相乐生。
高冷又禁欲,不近人情,不苟言笑。
白凝推测他大约是Horace教授的助理,客气有礼地用英文介绍自己的来意,刚刚说完,男人便用中文开了口。
“白凝?”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盘和表带同为白色的手表,有些不悦,“你迟到了三分钟。”
白凝怔了一下,解释道:“不好意思,航班延误了半个小时,再加上出租车司机……”
“我不接受任何借口。”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迟到就是迟到,我的时间宝贵,经不起你这么浪费。”
这熟悉的话语激起了白凝一个猜想,她又本能地觉得这不太可能,便试探着道:“请问,Horace教授他……”
“我就是Horace,中文名字游季同。”男人算了算一次性口罩的佩戴时间,将脸上的遮蔽取下,露出张清俊非常却没有表情的脸,又取了另外一只口罩换上,从口袋里掏出免洗洗手液,倒在手上,仔仔细细揉搓,“你这副表现,可不像要做我助手的态度。”
“等等。”刚刚从偶像竟然如此年轻的震惊中回过神,又听到了他这句话,白凝知道两个人之间可能出了些沟通上的偏差,“无意冒犯,但是,您说助手?”
“对。”游季同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纡尊降贵地“夸”了她一句,“我看过你做的数据分析,虽然很多地方还不成熟,甚至犯了些最基础的错误,但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做我的助手,应该勉强合格。”
白凝的内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游季同看她并没有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又想了想这几个月先后辞职的五名助手,以及院长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再一次因这些困扰他的人间琐事感到厌烦,皱眉道:“你该不会以为,请我为你指点迷津,是无偿的吧?”
……
中国人的老观念,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打道回府。
靠着厚重的粉丝滤镜死撑,白凝点了头,却还是把话说在前面:“游教授,做您的助手没有任何问题,事实上,我也相信这能令我获益良多,不过,九月初我任职的大学要开学,我也有自己的工作……”
“那就为期两个月。”游季同本着能凑合一日算一日的想法,点头拍了板,又补充了句,“你来之前,我和你说过,一切费用自理,所以,做我助手期间,没有工资和补助。”
倒不是他吝啬,学校很支持他所做的研究工作,提供的科研资金也很充足,完全是因为——
聘请员工,还是她这样的临时工,走各种琐碎的流程申请报批,实在太麻烦了。
“……”虽然本来就没指望从中获取酬劳,但对方将白嫖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还是令白凝有些叹为观止。
不过,天才大抵都有一些不通世务的拙稚,白凝快速做好心理建设,伸出嫩白的右手:“好的,游教授,接下来的两个月,请多关照。”
男人低头看了眼比自己的手掌娇小许多的手。
这只手的主人,风尘仆仆而来,经过机场,坐过计程车,走过大半个校园,就算中途洗过手,想必也带了无数肉眼看不见的细菌。
“不要握手。”游季同眉头皱得更紧,甚至避如蛇蝎地往后退了一步,毫不遮掩自己嫌弃的态度,“脏。”
“……”白凝的心态崩了。
脱缰(双出轨,NPH)第三百一十五章月亮上的人
第三百一十五章月亮上的人
在游季同的要求下,站在门口用免洗洗手液洗了两遍手,戴好白色的橡胶手套,白凝弯下腰往高跟鞋上穿鞋套。
男人低头看了眼她的脚,略过白嫩的肌肤和莹润浑圆的脚趾头不理,将重点放在尖尖细细的鞋跟上,皱了皱眉,又指了指放一次性鞋套的袋子:“再套一层。以后来实验室,不要穿高跟鞋。”
如果鞋跟将鞋套戳烂,弄脏他的实验室,他还要再彻底打扫一遍,太浪费时间。
请清洁工是不可能的,在他眼里,那些清洁工自身的卫生情况实在堪忧。
白凝掩下哭笑不得的情绪,按他的标准全副武装,又被他用装满酒精消毒液的小喷壶前前后后喷过一遍,这才获得进门许可。
有赖于良好的教养,她的脸上一直挂着客气有礼的笑容。
这笑容在看见高配置的实验环境和全球顶尖的仪器设备后,变得灿烂了许多。
对于从事量子物理领域的她来说,这里简直是梦想中的学术神殿。
先前的不豫淡化,白凝目光中充满热忱:“游教授,我能不能先熟悉一下实验设备?”
站在游季同的角度考量,他当然希望她尽快上手,好帮自己进行一些最基本的实验操作,让自己从这些事情中尽快抽身。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递给她一个用于记录实验数据的平板,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台仪器,给她安排了第一项工作:“今天把所有的数据记录下来,归纳分析,提交报告给我。”
白凝干脆应下,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一晃眼就到了中午。
游季同好歹还记得带新助手去吃午饭,领着白凝来到教师餐厅门口,将套了层塑料硬壳的餐卡递给她,这个过程中一直小心避免不和她的手指接触。
白凝接过,看见上面印着游季同的英文名字,好奇道:“游教授,把卡给我的话,您怎么吃饭?餐厅可以办临时就餐卡吗?要不我去申请一张。”
游季同皱了皱眉,觉得新助手话有些多,脑海中回想起上一个莫名其妙大哭一场,指责他施加的压力过大,愤而辞职的助手,忍着站在来来往往人群中的焦虑,耐心解释道:“这里的饭菜不干净,我不吃。”
……………………
他不吃,却让她在这里吃?
这是什么鬼逻辑。
白凝大概摸清了游季同不善交际和情商基本为零的特点,甚至于说,在她听来是冒犯与无礼,在他的世界里,恐怕还以为正在和颜悦色和她聊天吧?
既来之则安之,她放宽心怀,点头道:“好的,我吃完饭就回去工作。”
没有听到她后续的疑问,游季同微感意外,却又悄悄松了口气。
快速离开人群,走偏僻些的小路回到实验室,他第一时间将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换了一遍,给裸露在外的皮肤彻底消毒,然后走到冰箱前面,从里面拿出早上准备好的三明治。
全麦面包,夹着天然农场生产出的有机生菜、西红柿片和煎鸡蛋,干净、营养又健康。
吃完三明治,喝了一杯温水,游季同又专心投入到面前的研究之中。
将复杂的公式演算清楚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谈笑声。
他打开门,看见白凝和一个金发男人愉快地聊着天,那男人看着有些面熟,大概是对面实验室的,但他向来不关注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事,压根记不起对方的名字。
不仅如此,他还对白凝这么快就和陌生人认识,还能找到共同话题,非常不能理解。
两个素不相识、文化背景全然不同的人,为什么可以快速建立联系?这件事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除了浪费精力和时间,他找不出对谈话双方有什么正面的益处。
看见游季同,Edgar笑容不减,热情又开朗:“嗨,Horace,恭喜你找了个好助手!”
漂亮大方,谈吐不俗,真是令人艳羡。
他这句话,游季同就更不理解了。
不过才试用半天,白凝的工作状态又只有他自己看见,对方是怎么得出她合格乃至优秀的结论的呢?
他冷淡地点点头,算做回应。
还没来得及提醒白凝进门前消毒,她便和Edgar挥手告别,自发自觉地拿起了洗手液,不忘抬头询问他意见:“游教授,我需要换衣服吗?”
重度洁癖而已,她注意一些就是了,问题不大。
游季同愣了愣,点头道:“那样最好。”
一直忙到深夜十点,白凝才把游季同安排的工作完成。
一路奔波疲累,又高强度高负荷地工作了这么久,连晚饭也没顾上吃,她有些吃不消,将报告递交给游季同,只想早点找地方休息。
男人认真检查了一遍,在堪称完美的报告上鸡蛋里挑骨头,找出两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盯着她改好,这才松口让她下班。
白凝找到了读书时期被严厉老师支配的恐惧,悄悄舒了一口气,脱下实验服,提着行李箱出门,打算在附近找个酒店。
游季同迟疑了一瞬,开口道:“我可以提供个住处给你。”
二十分钟后,他带白凝来到位于学校西南角的教师宿舍,指了指自己房间对面的空房:“这是之前辞职的助手腾出来的,暂时不会有人入住,这两个月,你可以住在这里。”
白凝接过钥匙,打开房间,见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标准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阳台、浴室、床褥、桌椅等都是现成的,也不挑剔,点头道谢。
她进门前,游季同又叫住她。
“你等我一下。”他转身开门,不忘警惕地看她一眼,“你就站在那里等,不要进来。”
合着这是怕她弄脏了他家的地呗。
白凝已经没有心力生气,脸上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从门缝窥得些微端倪。
职称摆在那里,他的房间应该比她的大上许多,灯光亮起,目之所及是一片洁白,看不到一点儿杂色。
白色的鞋柜,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照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绝对的极简主义。
游季同提着个纸袋走出来,抬手递给她,难得地遵循了一回普世通用的社交礼仪,道:“今天辛苦了。”
到底是自己崇拜多年的大神,再者说,就算看着这张上天格外厚爱的脸,白凝也不能和他计较太多。
她笑了笑:“游教授不用客气,您早点休息,明天见。”
关上房门,她低头看了眼袋子,透明的饭盒里,摆着个方方正正的三明治。
这三明治卖相尚可,绿的绿红的红白的白,却提不起白凝太多食欲。
她将就着咬了两口,胡乱洗漱过,瘫在不太松软的床上,给相乐生发了视频通话请求。
相乐生正在开会,看见提醒,按键挂断,给她发了条短信解释。
等到中场休息,他走到走廊,再给她发视频的时候,对面一直没有回应。
白凝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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