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阮西子眨了眨眼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陈倦现在的样子她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须臾后说:“那不然呢。”
陈倦阖了阖眼,没有言语,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实在太难受,他烦躁地解开了衬衫领口的纽扣,精瘦白皙的胸膛上还有雨水的痕迹。
阮西子瞟了一眼,犹豫几分,调转了方向。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车子缓缓停在一所高档住宅小区,阮西子的车停到公寓楼下时,雨基本上已经停了,只剩下细微的雨丝,已经不耽误出行。
停好车熄了火,她下车绕到副驾驶去给陈倦开门,陈倦的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不太好,她说话时不由带起了几分担忧:“你没事吧?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陈倦没回答,仰头看了看二十几层的住宅楼,淡淡道:“这是哪。”
阮西子在前面带路,没有回头道:“是我家。”
陈倦闻言,本来不算好看的表情好了一些,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进电梯,回家,全程都毫无交流,直到他湿着一身衣服站在她的客厅。
“我这里没有男人的衣服,只能给你这个了。”
她翻箱倒柜才找到一件宽大的浴袍,是她之前为作客的客人准备的,后来也没真的招待过谁,所以一直压箱底。
陈倦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直接就朝身后的浴室走,阮西子站在原地看着,嘟囔道:“倒是知道哪儿是哪儿,都不用人告诉,跟进了自己家一样……”
陈倦这个澡洗得时间有点久。
当时钟指向晚上八点的时候,他依然没有从浴室出来。
阮西子开始有些担心了,她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低声问道:“陈总,你还没洗完吗?”
里面没人回应。
阮西子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蹦出好几个念头,赶紧推开了浴室的门,索性他没锁门,要不然她还得去找备用钥匙,更浪费时间。
一进浴室,里面一丁点水蒸气都没有,足可见里面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动作了。
阮西子一眼就看见了半靠在洗漱台边的陈倦,他嘴唇苍白,呼吸急促,情况特别危机,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几乎已经窒息昏迷了。
阮西子暗恨自己实在太粗心,明知道他身体不好,这么长时间了现在才来一探究竟,他要是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根本不敢想象那种后果,阮西子赶紧蹲下想要把他扶起来,她快速扫了一下地面,看见了歪倒在地上的药瓶,他大概曾想要自己拿药服下,但最终没有办到吧。
阮西子紧张地将药瓶捡起来,撕掉了外包装的药瓶看不出是用来治疗什么的,她有些手抖的按照之前他说过的药片数量取出药,紧张地塞进他的口中,取来温水喂他服下,等他吞掉了药片才敢把他搬动到外边。
她此刻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满脑子都是他千万不要有事,尽管已经服下了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拿了车钥匙准备送他去医院。
当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穿着浴袍的他扶到车上的时候,陈倦微微转醒了几秒钟,但也仅仅是那几秒钟,在看到自己身处的环境和身边的人之后再次昏迷了过去。
阮西子吓坏了,心惊肉跳地开车前往最近的医院,车刚停下就跑到急诊请人帮忙,还好今天急诊不忙,护士和大夫跟她一起出来,帮忙把陈倦送到了急诊室。
陈倦在晃动中醒过来,微眯眼看着阮西子,低声沙哑道:“你走。”
阮西子一怔:“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走?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陈倦闭上眼睛仰躺在病床上,用尽力气道:“我的手机,通讯录第一个,纪远,打电话让他过来,你——走。”
阮西子从身上取出他的手机,她该感谢自己还没有因为突发事件而失去理智,知道什么该带在身上,他的药和手机她都有拿过来。
她在通讯录上找到了纪远,按照他的意思拨通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听,纪远在那边道:“陈总,怎么了?”
阮西子声音有些抖道:“我是阮西子,不是陈总,陈总现在在市人民医院急诊室,让纪先生过来一趟。”
纪远也不问怎么了,直接说了“马上到”就挂断电话,阮西子做完之后舒了口气道:“我打过电话了,纪先生应该马上就到了。”
陈倦这次许久才睁开眼,看了她几秒钟才再次合上眼说:“你走。”
这是他第三次让她走。
阮西子不是傻子。
能混到今天也不是靠运气。
她知道他这是不想让她知道他的病情,他的病一定不简单,否则也不会那么小心,连随身携带的药都没包装,大夫拿走之后还要核验一下才知道是什么药。
阮西子咬了咬唇,莫名其妙就开始哭了,陈倦像有心电感应一样睁开眼,凝视了她好一会,努力抬起手抚过她的脸,泪水被他拂去,残存的痕迹留在他手指上,他觉得那是发烫的,烫得他迅速收回了手,最后说了一次——
“你走。”
阮西子怔怔地看着他,心里难过极了,她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内疚难过的时候,哪怕是和严君泽分手时也不曾有。
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面如白纸的人,阮西子咬着下唇离开了急诊室,她在急诊室门口碰到了匆匆赶来的纪远,纪远一眼就认出了她,快速点头打过招呼就进去了,阮西子站在急诊室门口,看着门关上,上方显示“抢救中”的字样,心里压抑极了,一股悲凉感融入进她苦涩的血液,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医院窗外又下起了雨,雷阵雨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她恍惚地看着窗外,非常非常的,内疚。
非常非常。
第25章
阮西子都不知道自己这一晚上是怎么过去的。
她根本无心回家,也睡不着。
虽然陈倦一直让她离开,但她并没真的离开,直到急救结束,从纪远那里得知他没事了之后才不得不离开。
真的是不得不离开,因为纪远也在赶她走。
纪远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他说“虽然阮小姐在和陈总恋爱,但有些事情您还是没权利知道的”……是的,没权利知道。
隔天坐在办公室里,阮西子精神很不好,看着设计图上的生命树,基本上已经设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建模参赛了,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完全足够了。
是的,她不需要担忧她的比赛了,她应该高兴的,可完全笑不出来。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简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阮西子回头望去,他手里拿着几张设计图道,“我来找你给我参谋一下。”
池苏念坐在对面,看见他们如此不由冷哼一声,简然瞥了她一眼,笑笑说:“公司不允许这样吗?”
池苏念冷声冷气道:“没有这样的规定,但简设计师,你就不怕阮设计师把你的作品参谋到她的设计图里去么。”
简然微微一怔,阮西子微笑着说:“放心,我没有池设计师那种本事,可以厚着脸皮把别人的作品占为己有,我阮西子就算再差劲,这辈子也做不出抄袭的事。”略顿,看向简然,“不过简然,这是比赛的稿件,你还是别给我看了,就算我不会抄袭,也得避避嫌。”
简然摸了摸鼻子,点头离开了,阮西子还没收回视线,就看见原小舟高兴地从严君泽办公室走出来,脸红红的,满面春风。
看来他们发展得不错,这是好事,原小舟是个好姑娘,如果有她照顾严君泽,她倒是可以放心了。
吐了口气,阮西子又开始盯着设计图发呆苦恼了,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去找陈倦。
怎么说他进医院她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去看看病人是理所应当的事,不用觉得冒犯。
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阮西子起身离开了设计部,直奔总裁办公室那一层,严君泽从办公室出来,瞥见她办公桌上没人,眼神一暗,转了方向去找简然。
池苏念捕捉到他不正常的眼神,眯了眯眼略有些怀疑了,严君泽虽然为人淡泊温和,可却没见他对谁像对阮西子那么帮助和关注过,他每次看阮西子的眼神都很复杂,尽管刻意掩饰过,却还是流露出了几分端倪。
那不是看普通同事的眼神,他看她的眼神里带着疼惜和悔恨,那是看爱人才有的眼神。
池苏念脑子里光芒闪过,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
阮西子用了很大勇气才到了总裁办公室这一层。
可当她走进大门,路过秘书处的时候,就被秘书告知,陈总不在。
“陈总没来上班吗?”她愣愣地问。
秘书摇头说:“没有。陈总这几天不会过来了,本来预定的日程也都推后了,阮小姐如果有事的话可以留下口信,我会帮你转告陈总的。”
其实他们之间何必留什么口信呢,又不是没有彼此的电话,但秘书处的人也是公事公办,虽然见过陈总和这位阮小姐牵手拉车,但未公开的关系他们做下属的也不能直接给盖上章,万一陈总只是玩玩呢?他们那些有钱人,不都是那样么。
阮西子有些恍惚地回到了设计部。
接下来一连七日,陈倦都没有出现过。
阮西子真的有点害怕了。
一直以来,她都因为内疚和不敢面对,没敢给陈倦打电话,但这个周末她终于忍不住了,拿起手机用尽力气按下了那个人的名字,等待着电话接通。
嘟——嘟——嘟——通话音一直在响,从慢而变得快,这代表着,电话无人接听。
阮西子不死心地又打了一次,这下是易则接的。
“是阮小姐吧,陈总目前不方便接电话,您有事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帮您转告一下。”
转告,转告,每个人都告诉她可以转告,可她就是不能直接面对他,哪怕是直接对话都不行。
是啊,她本来就没资格的,到底在奢想什么呢,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己不知道吗?
阮西子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才低声说:“也没什么,就是请易助理帮我跟陈总说一声对不起,那天害他淋雨生病了,我很抱歉。”
易则笑着说:“这不是阮小姐的错啊,陈总身体一向不太好,的确是不能淋雨的,但他说过,这件事不怪阮小姐,是他自己没注意,您不必因此自责的。”
“……这是他说的?”
“是的呢,陈总说过,如果阮小姐打来,让我告诉您不需要因此内疚,您没做错什么,那天选择过去,选择淋雨,都是他自己要做的事,和您没有关系。”
是么,可为什么他越是这样说,她心里反而越是难受呢。
阮西子许久没吭声,易则沉吟片刻道:“阮小姐,陈总真的没事了,当时的情况您一定也吓坏了吧,如果有需要,您可以休几天假,我会跟人事部说的。”
阮西子心情低落道:“不用了,我没事……”
“那我就不耽误阮小姐时间了,再见。”
易则很快挂了电话,也对,作为陈倦的助理他事情不要太多,又怎么能花费太多功夫在她身上呢。
阮西子仰头看着天花板,忽然扯起嘴角笑了,你看,你好像又喜欢上了一个人呢,你忘记自己做过的决定了吗?在自己的心理没有好之前,不要和任何人在一起。你如今好像又喜欢上了一个不可能回应你的人,一个你根本不应该高攀的人,你果然不是个好女人吧?
所以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怎么就又对别人动了心呢。
她没有谈过一次轻松的恋爱,每次从开始到结束都背负着许多,不管是家庭还是外面的风言风语,她从未简单地开始或者结束过。每次和别人在一起,她都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真心,做过慎重考虑,结束的时候也一样深思熟虑过,没有辜负过任何一份真心。
无论是前面哪一段感情,在外人看来都是极好的姻缘,但那对她来说,就跟一个上好的瓷器瓶一样,人人见了都说价值连城,艳羡不已,说得人多了,连她自己都信了,可是时间越长她就越发现,这个瓶子慢慢出现了裂缝,裂缝一点点扩张,直到瓶子全部碎裂。
她也曾努力想要把它拼凑起来,至少让它看上去还是完整的,可就算拼起来又如何呢,哪怕它看上去还是完整的,却也并不实用,瓶子永远是瓶子,她想要的,也不是个易碎的瓶子。
分手是注定的。
尽管她那么想要拥有家庭的温暖,性格却让她并不适合开始一段恋情。她注定和那份温暖无缘,也不想再苛求,尤其是对陈倦,这样的人不可能和她有结果,他们如今的纠葛牵连全都是因为陈奶奶,如果陈奶奶不在了,还剩下什么呢?
想明白了自己应该怎么样,阮西子便抛开了脑子里的念头,度日如年地过了一个周末。
重新去上班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可以重新振作起来,找准自己“注定孤独一生”的位置,但从易则那得到的消息还是让她心乱了。
“阮小姐,这是陈总给您的解约协议。”他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有一叠薄薄的纸,上面打印着一些字,阮西子一页一页看过去,其实视线早都模糊了,什么都看不到。
“陈总说,是他提前终止了合作协议,所以算我们违约,我会按照协议规定打赔偿金到您的收款账户,大约一两个工作日到账,您注意查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