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昔之一听也不知是惋惜还是松了一口气,总之神情有些怪怪的。明昧倒是不解,昔之道:“我与师兄五百年不见,我也觉得师兄有些怪怪的。不过既是五百年不见,我变了,又有谁能不变。呐,虽说你如今强压着着不结婴,只待事情办完了好去闭关,在这之前,你就在有始门好好地歇一歇,喘口气。”
“那就叨扰真人了。”都到了昔之的地盘,明昧自然是只能听昔之的安排。
昔之道:“说什么客套话。”
如此,明昧算是暂时的在昔之的洞府住下了,她与昔之性情,见解倒是颇多相近,在一起说说话,有时候练功昔之与明昧点拨一二,倒是让明昧有一些困顿的地方恍然大悟,收获颇丰。
三日后,想来认一认明昧从赤焰火海里带出来的人有没有他们的亲朋好友的未形界各派之人,陆续的到齐了,这也让有始门上下都忙作了一团。
安顿来往的客人,与昔之确认是要同时让各门派的人来认骨灰,还是分别的来,明昧的意思当然是能一起搞定就一起搞定,分成几次,那是累一回不够,要多累几回的意思。
若是自己家的地盘,多累几次没关系,这里却是有始门的地盘,虽然说有始门办这件事是因为昔之的吩咐,不过在其中有始门也不是一无所获的,这份恩情,得回自家亲人朋友骨灰的人必记在明昧身上,有始门帮忙,同样也会让他们记下末功,积少成多,能一下子让那么多的人记住有始门一点微末之功,那是极其难得的。否则有始门上下岂会这般的积极。
如此,征得昔之与明昧的同意后,有始门再向天下人告示,三日后,各派前来认领骨灰之人一同到有始门的大殿认领,过期不候。
名门大派嘛,也是有事就想一次解决的,想要承情,也得避免承情不成反遭埋怨,有言在先,那就谁都不能责怪谁了。
明昧此时也不急着要把事情办完,毕竟好不容易发现了跟妙戈有关的气息,明昧还想查清楚,妙戈,究竟是不是在有始门。
面对昔之盛情,明昧并不想利用昔之,愿等此间事了,与昔之道别后再回来查探。昔之以诚相待,她也不能为了自己的事而有负于昔之。
所以,明昧绝口不与昔之问起奇用,不过她的阵法算是学得不错了,去而复返需得要穿过有始门的护山禁制,最好的办法是找出禁制最弱的地方,穿过禁制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凡设阵法禁制,必有相对薄弱的地方,明昧得闲便研究起了关于这方面的书籍,没想到寻找薄弱点,又是要以气息来判断。
阵法强与弱,凭眼睛是看不出来的,只有气息,阵中灵气强盛的地方自然就是阵法强盛之地,反之灵气薄弱的地方便是阵法禁制的弱处。
穿过了护山大阵,还得要找到奇用的洞府所在,不过她已经感受过奇用身上的那属于冰灵根的气息,人未必在奇用的洞府,虽说不便借在有始门之内而多做些什么,明昧还是顺着冰灵根的气息寻过去,最后已经锁定了一处,熟悉的气息,明昧笃定至少八成妙戈一定在有始门内。
如此,明昧已经思量好了一系列的行动,只待将芥子空间的骨灰都还给他们的亲朋好友,明昧就能开始行动。
三日很快地过去了,要来的人已经来了,有始门的弟子奉无易之命前来与昔之传话,“昔之真人,各派要来的人都已经到齐了,就等真人与明昧真人带着骨灰出现。”
“知道了。”昔之回了一句,与明昧招过手笑道:“我们这就去?”
明昧点头,事情早点解决,事情就少一件,明昧自然是愿意的。
等昔之带着明昧出现,迎对几乎满殿满人的情形,昔之刚想回过头与明昧安抚一句不必害怕,却发现明昧神情淡定得好像看到的这些人都不是人。
“昔之真人。”满殿之内,昔之的是合体期的大能,是在场修为最高的人,故而一个个都与昔之见之一礼,虽然都知道骨灰是在昔之身侧的明昧手上,然而对于明昧这样名不见经传的散修,他们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从明昧的手里得到就表现得很热切。
对于满殿那或是打量,或是不解的目光,明昧像是没有看到,待这些人与昔之打过了招呼,昔之回头看了明昧一眼,明昧点了点头,一手挥出,前几日收回芥子空间的骨灰都叫她放了出来。
“人都在这里,你们且认一认他们的信物可是各家的人。”明昧言简意洁,“认出来了也不能擅动,我会跟他们确认,你们究竟是不是他们的亲朋好友。”
确认?跟死人还能确认什么?一群人听着明昧的话十分的纳闷,而无易这位有始门的掌门顺着明昧的话道:“诸位,请!”
一句废话都没有就让人去认,一众人看了看,果然见到骨灰坛上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是这些死去被明昧烧成了灰的人贴身之物。
很快有人动了,走到一堆骨灰坛前仔细看坛上放着的东西有没有自己所熟悉的。
有了第一个动的人,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明昧注意着这些人一个一个又的寻找,很是认真。
“这位道友,这似是在下的姑姑之物。”一个青年站在一块放着白玉雕刻的凤凰玉饰前开口,明昧走了过去,将骨灰和玉饰都捧了起来,明昧问道:“这,可是你的家人?”
如此直问已经化成灰的人。青年一顿,修道之人皆是身死而道消,更别说都已经叫明昧烧成灰了,他们能回答明昧?
出乎预料的,在所有人都觉得明昧神神叨叨时,些许光芒从明昧的身上飘出,落在明昧手里捧着的骨灰坛上,再落在了那位青年之上,那一瞬间,明昧好像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声音,“谢谢!”
谢的自然是明昧,明昧轻轻一笑,将骨灰坛送到了青年的手里,“她是你的姑姑。”
“多谢道友。”青年接过,牢牢地将骨灰坛抱在手里,与明昧真诚的道谢。
明昧道:“带她回家吧,她想要回家的。”
青年点头道:“是。徐海崔氏,谢过道友,来日道友若往徐海去,不妨到崔氏府上去,这,是在下祖父道若果真寻回姑姑,哪怕是姑姑的骨灰,也要谢那帮我们道友。”
一块刻着崔字的玉牌,明昧摇了摇头,“不必了,她已经谢过我了。”
功德之光和念力,他们已经给了明昧许多。哪怕从一开始明昧从未想过要从他们手里得到什么,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明昧没有收下崔氏的玉牌,别说是崔氏青年想不到了,一旁一直看着她的人也都很是诧异,她做了那么多,并不为让旁人欠她人情?
“带着她回家吧。”明昧催促了青年,青年还想与明昧说说话,那头已经有人叫唤道:“道友,请帮我看看。”
与青年微微颔首,明昧已经往那叫唤的人走了过去,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明昧意识到,这些人哪怕死了,死得太惨怨气太重,怨化为念,将他们从冰里放出来,许诺将他们带出赤焰火海,送他们回家,这些人在等着,也都看着,所以明昧相信,他们也一定会留下一丝的念力,为自己找到他们的家人。
事实证明昧猜想得不错,有一就有二,已经被烧成灰的人,却应着明昧把人都认了出来,一个一个,明昧送着他们回到了他们的亲朋好友身边,却不受任何一人留下的东西。
面对他们的诧异,明昧从始至终回的都是同一句,答谢她,死去的这些人已经做了。
如此一句话,他们都不懂,明昧也无意要让他们听懂。
最后,所有的骨灰坛都叫人认了出来,只剩下一个身无常物,明昧只从他的身上取得一件腰带为信物的人,空荡荡的,只有那一骨灰坛了。
昔之看着走了过去,“既无人认,不如我来将他安葬了吧。”
明昧道:“那得要问问他愿意不愿意。”
蹲下来,明昧将手放在骨灰坛上,“虽然不知道是你的亲朋好友没来,还是他们都不愿意来。昔之真人愿意与你结为好友,我想,我们也算好友了,你是愿意让昔之真人安葬你,还是我?”
真是拿成灰的人当活人来问,偏偏,一如之前闪烁的光芒,慢慢地落在了明昧的身上,明昧朝着昔之道:“真人,他选了我。”
昔之笑道:“你为他们尽这一番心思,他们还能不记在心里,当如此。”
很是理所当然的语气,明昧将最后的骨灰坛抱在了怀里,“如此,也该与你告辞了。”
事情已经完成了,明昧并不想耽搁,昔之也得闭关准备冲击大乘期不是?
“也罢,你急着回去闭关,我也一样。改日再聚。”昔之能看出明昧的境界是随时都可以冲击元婴,不过是事情没有办完,明昧坚持不动而已,昔之与之一笑,“与你再见,不知你是化神了,还是合体了?”
照明昧这般的进阶速度,昔之有理由猜测再见时的局面,明昧笑道:“若是能赶上真人那就最好了。”
晋阶大乘期,她才有跟这未形界的修真门派说话的余地。
“我也等着。”旁的人听着只觉得明昧似是在说得不自量力的话,然而昔之却是正色以对。明昧的进阶速度旁人不清楚,她都看在眼里,初识明昧之时,明昧不过是金丹前期,至今才不到三年,明昧却要结婴了。就明昧修炼的态度,还有明昧的悟性,超过她并不是一句空话。
“告辞!”寒暄的话说这里就够了,明昧与昔之作一揖,昔之也抱拳相对,竟然是平辈交往的态度。
“道友且慢。”明昧这就要走了,无亲在这个时候出声唤了一句,明昧停下,昔之道:“无亲掌门有什么话要说?”
明昧知昔之好意,与昔之道:“这是我与无亲掌门的事,就不劳烦真人了。无亲掌门要是不介意,我们出去说。”
显然对于无亲唤住她没有半分的意外,甚至也明白无亲并无意让她们之间的谈话让别的人知道。
昔之看了明昧一眼,从明昧的话中不难猜出,明昧不仅知道无亲有话要跟她说,就连要跟她说什么,明昧都已经猜到了,而且还有等着的姿态。
无亲的为人,也还算靠得住,应该也做不出什么不妥的行为来。想到这里。昔之道:“保重。”
没有再说留明昧的话,明昧与之一笑,身影一闪,人已经往外而出,无亲与昔之道:“真人,告辞。”
不忘与无易微颔首,无易作一揖而相送。
无亲寻着明昧而去,明昧果真就在有始门的山门外等着她,见无亲前来,明昧转过了身,神情淡然,不因无亲身为玄德门的掌门而有丝毫的谄媚与敬畏,似她所面对的是与她对等的普通人。
“明昧道友性情沉稳,难得一见。”无亲夸赞了明昧一句,明昧一笑道:“不过如此。无亲掌门想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我答应你了。”
无亲话都没有说出来,明昧就说已经猜到,并且表示应下,这让无亲有些一顿,不甚确定地问道:“道友果真知道我想说什么?”
“很难猜?我们因何而来有始门,又因何而几日奔波。这样,无亲掌门想跟我说什么我还能不知道,那未免也太蠢钝了。”明昧这般地说,迎着清风吹来的方向,“你不希望令徒在赤焰火海做的事传出去对吗?”
被明昧道破了心思,无亲张了张嘴,却又咽了回去,明昧道:“无亲掌门觉得,我会刻意把令徒做的事捅出去?”
无亲道:“如果道友想,适才就是最好的机会。”
正是因为到现在为止明昧都没有动作,所以无亲很多的话就张不开口的说。
明昧瞥了无亲一眼,“我并无意与玄德门交恶,杀令徒的原因无亲掌门已经明白了,掌门不再追究我杀之事,我与玄德门的误会算是解除了。如果想要让玄德门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之,刚刚的时候我只要告诉那些叫你的徒儿杀死的人的家人,令徒做的事,无亲掌门怕是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悠闲地站在我的面前了。”
无亲道:“玄德门承道友的情。”
“不必。”没想到无亲说要承明昧的情,明昧却果断的拒绝了。
这叫无亲更是不明白了,明昧做那么多的事,难道就真的不求任何的回报?
明昧道:“你不必承我的情。我不说,只是因为我不想与玄德门交恶,但凡玄德门不为难我,这些事我就永远不会说出去。”
说得如此直白,无亲发觉自己完全猜不透明昧在想什么,想要近探弄清楚明昧,明昧却已经道:“如此,无亲掌门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难以相信明昧的无所求,无亲欲弄个明白,然而明昧根本不想给她机会。这么一问,也是打算结束她们之间的谈话。
无亲发现自己哪怕活了几百岁,面对明昧根本就看不透这个年轻女修图的是什么。
“告辞了。”明昧见无亲没话说,也不准备再继续。至于她图什么?当然是图着将来有一天,当她足够强大开始复仇的时候,一口气将那静笃杀了那么多人的事捅出去。这件事,用要用得紧要关头。
在此之前,明昧确实会对任何人缄默不言,一个字不提的。
明昧一走,谷一盈出现在无亲身侧,唤了一声师傅。无亲正对明昧这个人百思不得其解,见最疼爱的弟子出现,“怎么?”
“那位明昧道友是最后见过师姐的人,我还是想从她的那里问一问,师姐究竟有没有提过孩子的事。”谷一盈将来意与无亲道明。
“那一日她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你师姐在临死之前什么话都没有留。一盈,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无亲知道谷一盈因为孩子的事,这些年来心境不稳,导致早就已经稳固的元婴境界也摇摇欲坠,这样下去她这个弟子就要毁了。
“不,师傅,她还活着,我能感受到的,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只是,她过得并不好,我时常能够感觉到她在饱受烈火或是雷电的折磨,她很痛,她真的很痛。可是她没有人可以说,没有人。师傅,我要找到她,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她在受苦,她在受苦啊!”谷一盈哭泣地跪下与无亲说着。
无亲将她扶着,拍拍她的肩道:“都说母女连心,或许你是对的。可是一盈,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孩子真的是在受苦,凭你现在的修为,你能救得了孩子?”
“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因为孩子的事心神不宁。你觉得孩子不见了都是你的错。你想要找到孩子没有错,可是想要护住孩子,你是不是更应该努力强大?都说为母则强,你不够强,将来孩子若真的身陷囹圄,你又凭什么去救她?”无亲一句一句的问,让沉浸于悲痛中的谷一盈一颤。
无亲问道:“怎么,不对?你只顾伤心难过,你能感受到孩子受的苦,可你找了那么久,你以为你为孩子吃的苦伤心难过,你的悲痛能改变什么?”
面对这样的质问,谷一盈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她摇了摇头,“师傅,我只是,我只是想到孩子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了那么多的苦,我心里,我心里就痛得受不了,我静不下心来修炼,静不下心呐!”
心下暗叹,无亲道:“一盈,身为一个母亲,孩子的失踪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想将她送到有始门,这个错,错在你的师姐,不是你。但是,如果你因为孩子的事沉浸于悲痛中,让你的境界不进反退,将来有一日,你护不住你的孩子,那就是你的错。”
一番听在谷一盈的耳朵里宛如重击,无亲再次地道:“一盈,你要想好了,是不是还要继续这样的下去?”
“从前的事已经发生了,如果将来有一日,我护不住自己的孩子,那才是真正的大错特错。”谷一盈重复地喃语这一句,同时慢慢地拭过眼角的泪与无亲郑重地道:“师傅,我明白了。”
无亲看出谷一盈吐露了这一句后的神情,露出了一抹笑容,总算把这个孩子说通了。
“刚刚那个明昧,以后若是碰到了还是要客气些,此人前途无量。”无亲想了想叮嘱了一句,谷一盈想到之前因秋水捉女鬼一事曾与明昧出过手,但又想到明昧一直以来神情淡淡的,或许,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明昧要是知道谷一盈的想法,只会呵呵一句。没有放在心上才怪。谷一盈只记得女鬼这事,全然没认出来多年前也因秋水而对明昧施威。两件事,明昧记得牢牢的,不是不跟谷一盈计较,而是因为打不过人,识时务而退之。
至于此时明昧与唯弗传信,让她把湛兮他们安排好了,带上赖在湛兮手里的玄牝过来。
唯弗收到明昧的传信,二话不说地收拾着,思量玄德门的人已经来过一趟了,银叶化形,这地也不安全了,给湛兮另说了一个地方,让湛兮带上君离他们几个赶紧过去该养伤的养伤,该修炼的好好修炼,没有结丹之前,一个个都别让他们出来晃悠。
她即立刻赶往有始门与明昧会合。
明昧一出来,银叶就已经寻了过来,明昧也没问银叶是怎么知道她出来了,如今还不熟,虽然因着唯弗他们在一起,那也是第一次合作。
而今站在离得有始门不远,而且是极高的一座山前,明昧感受着有始门结界的气息,一点一点地试试,无声无息的想要找到有始门的护山大阵的薄弱处。
“怎么了?”唯弗拎着玄牝出现,发现明昧双目紧闭,不知道是做什么,只能问了一直跟着明昧的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