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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第47章
    先前沈瑜尚在病中时,就已经知晓了宋予夺还活着,还好那时边关之事还绊着他,让人得以有了喘息的余地。
    沈瑜这病持续了一月有余,病情反复,直到如今方才算是好转。
    这一个月来,她谨遵医嘱没敢再劳心劳力,青溪也不肯将生意上的事情再给她处理,所以算是难得清闲了一段时日。
    只是手头虽没事情,可闲暇时却还是忍不住要去胡思乱想的,而大半时间,都耗在了尚在边关的宋予夺身上。
    当日宋予璇将此事告知她时,沈瑜愣是没反应过来,后来才冷静下来将此事想了想。
    虽说这变故来得突然,让人猝不及防,可细思之后,却并不是件坏事。
    一来,宋予夺与她无冤无仇,当日在永巷甚至还救过她,又更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于公于私、于国于己,沈瑜自然是觉着他还是活着好。
    二来,以她对宋予夺的了解,只要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向他解释清楚了,再提出想要离开,宋予夺必然是不会为难的。届时只要宋予夺应允了,自然也就无需顾忌旁人,比她先前的计划还要容易许多。
    唯一需要顾虑的,大概是两人见了面之后该是多尴尬的一种情形。只不过……有初见之时那情形在先,便是再怎么为难,那也比不过先前。
    将这些事情理清之后,沈瑜便彻底想开了,擎等着宋予夺回来,再做打算。
    宋予夺“死而复生”的消息是随着西域大捷的战报一道公开的,虽然具体的军情战报并未公开,但这其中,他起了多大作用也已不言而喻了。
    沙场之上,从来都是九死一生,说是富贵险中求也不为过。若是输,便是马革裹尸,若是赢,那封侯拜将也是指日可待。
    如今宋予夺骤然从前者成了后者,宋家之人大悲之后,便又是大喜。
    早前侯夫人还在愁着衣冠冢折子不批复,年关祭祖该何是好,如今倒是半点不必愁了,长孙还又挣了偌大的功业,光宗耀祖。
    宋予璇倒是并不在乎什么功业不功业的,对她而言,兄长能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先前,宋予璇还曾掰着指头同沈瑜算,宋予夺还有多久能回来。
    沈瑜那时觉着,边关战事大捷,可必定还有不少收尾的事情要料理,说不准要等到明年了。却没想到,竟这么快。
    沈瑜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掰折的梅枝,沉默了会儿方才道:“将军现下在哪儿?”
    “他一回来,就先去了西府,”青溪上前几步,替她收拾了桌案,“应当过会儿就会回修齐居来。”
    虽说云氏与西府的关系一向不好,可宋予夺到底是侯府的长孙,这些年来与那边也没闹过什么嫌隙,如今折腾了这么一遭,回来后的确是该先去见一见老侯爷他们。
    沈瑜点点头,又问:“三姑娘知道了吗?”
    “这消息就是三姑娘遣侍女来知会的,她应该是已经赶过去了。”青溪迟疑着问道,“您要去西府那边吗?”
    早些时候,青溪也同旁人一样,觉着沈瑜是因着同宋将军两情相悦,可近日来她一直陪着沈瑜,渐渐地意识到这事儿仿佛并不是那么简单。
    只是她一向对沈瑜忠心,最多不过心中嘀咕两句,绝不会说三道四。
    “我去不合适,还是算了。”
    沈瑜倒也知道青溪怕是看出来了些端倪,但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她与宋予夺之间真不是什么情深似海,她也装不来。
    沈瑜穿着家常的衣裳,鬓发也是随意一挽,未施脂粉,因着大病初愈的缘故,便显得气色不大好。
    青溪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道:“那可用换个衣裳?我帮您梳妆打扮……”
    “不用麻烦了,”沈瑜话说了一半,又改了主意,“容我换个衣裳。”
    她倒也懒得梳妆打扮,只是眼下这装扮太过随意,并不适合见客——对她来说,宋予夺并不是什么亲近的人,而更像是客。
    如今已是隆冬,沈瑜眼下又受不得寒,因而穿着很是厚实,好在她身形纤弱,并不显得臃肿。
    她梳了个垂云髻,斜斜地插了两支玉簪,便再无其他。
    “眼下将军回来了,也就不用再穿得那么素净了。”青溪见她这打扮还如往常一般,便忍不住提醒了句。
    沈瑜怀中抱了个手炉,袖着手,无声地笑了笑:“我知道。”
    先前是顾忌着宋予夺过世,她从来没穿过什么鲜亮的颜色,如今倒是不必机会,只是她眼下并没这个心思去打扮。
    小几上摆了一局残棋,沈瑜收拾妥当之后,便盯着这棋局发呆。
    早前在病中时她闲着无事,便学起了下棋,可如今却是没这个心思了。隔三差五地,便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向紧闭的雕花窗,总疑心着听到了脚步声。
    到最后,沈瑜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索性吩咐青溪道:“你去看看。”
    她虽没明说,但青溪自然知道她这指的什么,应了声便要出门。
    帘子一掀开,有冷气扑面而来,青溪不由得一颤,侧过头揉了揉眼。才走了两步,院外便传来了声响,夹杂在寒风中携卷而来。
    里间传来沈瑜的声音,“可是到了?
    “我去看……”青溪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见着沈瑜出来了,连忙道,“您先别出门,好歹披个裘衣。”
    沈瑜停住了脚步,也觉得自己有些太莽撞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回里间添个衣裳,抬眼间,便见着了门口有人露了面。
    并不是宋予夺。
    她抿了抿唇,正欲询问,又见着那小厮让开,另有人扶着宋予夺进了门。
    沈瑜险些没认出他来。
    算起来,距两人上次见面已有一年的光景,便是真记不真切了倒也正常。可实际上,却并不是因着这个缘由。
    与一年前相比,宋予夺的确消瘦了许多,可却也没到瘦脱形让人认不得的地步。沈瑜打眼看去,意识到他变得更多的是通身的气势。
    当年,宋予夺已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言行举止间总是会不可避免地带出些压迫感。可那时候,他也一直有意收敛着,沈瑜虽觉着有些慌张,但却不至于惊惶。
    而如今宋予夺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如同出鞘的利剑,不加遮掩。
    他冷着脸,看不出喜怒,可沈瑜打眼看去,就是觉着他仿佛多了不少戾气。
    这大半年来,他在西域究竟经历了什么?
    不知为何,沈瑜忽而想起先前她令人打探消息时,听到的一种说法。
    说是四年前宋予夺大败西域联军时,虽也杀伐决断雷厉风行,但却并未赶尽杀绝,在西域俯首称臣又多缴纳三成岁贡后,便按旨休兵。可此番他却是毫不留情,甚至连圣旨都没请,直接大破西域叛军,杀近半数皇室,最后递了份大捷的折子来盖棺定论。
    那时沈瑜还将信将疑,总觉着自己记忆中的宋予夺做不出这样的事来,直到见着如今他这模样,才算是信了。
    青溪打着帘子,沈瑜就这么站在屋内,没出声,也没挪动脚步。
    直到那亲卫扶着宋予夺从院中走过,眼看着就要上台阶来,沈瑜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宋予夺的右腿怕是受了重伤,欲言又止。
    直到这时,宋予夺方才终于抬眼看向了沈瑜,方才在西府之时他已经从侯夫人那里得知了此事,故而见着她倒没什么意外,只是觉着荒谬。
    当初他离京前,为以防万一,所以铺了路给她。却不曾想到,阴差阳错间竟会成今日模样。
    其实在生死线上挣扎大半年的光景,宋予夺早就忘了当日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留下的那些话,甚至连当年事都记不真切了,再见着沈瑜,只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慨然。
    两人就这么隔着台阶对望着,谁也没开口,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倒是一旁的青溪看得着急,回过头去,向着沈瑜小声道:“夫人?”
    沈瑜如梦初醒般应了声,而后道:“将军回来得突然,正房那边还没收拾妥当,不如先到我这里歇息会儿,我这就着人去那边收拾安置。”
    她先前想着宋予夺会与将士们一同回京复命,怎么说也要到年后了,再不然也会有消息传来,怎么都没料到他竟然就这么轻装简行地回京来,正房那边压根还没顾得上收拾。
    自沈瑜住过来,正房那边的物件就一点没动,算是将那屋子给封存了起来,此时断然是住不得人的。算来算去,也只能让宋予夺暂时在她这里歇一歇。
    “好。”宋予夺这才移开了目光,言简意赅地说了句,而后便扶着亲卫进了门。
    沈瑜在后跟着,目光扫过宋予夺的腿,抿了抿唇。
    他这腿上并没包扎,看起来也不似新伤,应该是先前在西域之时留下的旧疾,伤成这模样,也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医治好?
    又或者……还能不能医好?
    只不过此时并不是细想的时候,沈瑜跟了上去,帮着宋予夺安置下来。
    宋予夺身上本就有伤,如今风尘仆仆一路赶回京,又在西府那边耗了不少精力,如今一进这温暖的内室,便觉着那被冻得冷硬的通身筋骨都仿佛软了些。
    他身旁带着的亲卫是跟了数年的,原也没什么避讳,可宋予夺目光在这内室扫过,沉声道:“你也先回去歇着。”
    那亲卫愣了一瞬,这才意识到不妥。
    以往他陪宋将军回府,那都是在正房安置,如今却是在这位如夫人安寝的地方,他这种外人的确不宜久留。
    “是。”亲卫立即应了声,离开了。
    待着亲卫走后,沈瑜略松了口气,可却也没多大区别,毕竟对她来说,这宋予夺也一样是外人。
    再者,青溪也到外间去给小丫鬟们安排事宜,如今房中就只剩了他二人。
    沈瑜一向也算是能言善辩,可眼下却是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说,只能干巴巴地问了句:“要茶吗?”
    她站得离床榻有段距离,不远不近地看着,并没上前来。
    宋予夺是沙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见着沈瑜这模样,就知道她是有所防备与抵触的,倒也没说什么,只说了句:“让侍女来。”
    宋予夺坐在床榻边,并没躺下,可神情中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疲倦。
    沈瑜想了想,到底还是亲自倒了杯茶,上前递给了他,而后道:“正房那边一时半会儿应当是收拾不出来的,太久没人住了……你就先在这里歇一歇。”
    宋予夺没推辞,他也的确是累了。
    接过茶盏后一饮而尽,俯身自己脱了靴子,和衣躺下,又自行盖了被子。
    他右腿有伤,很明显就能察觉到,沈瑜也不好装视而不见,犹犹豫豫地问了句:“你这伤,可用请大夫来?”
    边关虽有军医,但也就医治些皮肉伤,真论及医术未必会有多高明。
    宋予夺道:“已经让人去请大夫,过两日便到。”余光瞥见沈瑜迟疑的神色后,又补了句,“这是旧伤了,也不急在这一两日。”
    沈瑜点点头:“这样啊……”
    先前,沈瑜还想着要同宋予夺提一提将来之事,可如今对上宋予夺这疲倦的模样,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先压一压,至少不能在这几日就提。
    宋予夺倒是想着了此事,正想提的时候,却又有侍女进了内室,与沈瑜小声地说些什么,他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这内室中燃着银丝炭,很是温暖,与外间那冷寒截然不同,仿佛能将人的筋骨都暖化了些。床帐中有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像是上好的香料,余味绕在鼻尖,淡淡的,但却又不容忽视。
    没多大会儿功夫,宋予夺竟合眼睡了过去。
    沈瑜方才向青溪小声嘱咐了事情,一回头就见着宋予夺睡了过去,她这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上前去放下了床帐,而后出了内室。
    青溪随着她到外间,这才出声问道:“将军已经睡了过去……还要让厨房去做饭菜吗?”
    “饭菜先不急,眼下做了,指不定到时候就又放凉了。”沈瑜还是放轻了声音,小声道,“你去让厨房炖个老参鸡汤,放火上煨着,等他醒了便送过来。”
    青溪点头记了下来,心道,如夫人对将军还是上心的。
    结果她还没出门去吩咐,就又听到沈瑜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