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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灵素还是摇头:“算了,我就把那些野的放回山里去就算完事了。”
    练婶子叹气:“都成了家了,怎么还是贪玩呢。正经养蚕不好?捡几个野蚕来闹着玩儿……”
    灵素也不多辩解,帮她摘够了桑叶,送到家门口,才告辞离开。
    之后她按约定,往三凤楼送了几回蛾子,那管事的还问她:“小师傅,这里哪些是上过对的?这泡酒什么的都讲究用没上过的对的才好。”
    灵素琢磨着他说的上对就是同母蛾子结对的事儿,便道:“我就随便捉的,这可分不出来。您要是能看出差别来,就自个儿给分分呗。”
    管事的一噎,转念一想,对啊,这谁分得出来叫他分去!
    你都泡了酒了过了油了,还分得什么出来?!于是三凤楼又挑出了一面旗——“春阳金蛾”。
    灵素做完了这两笔没想明白的买卖,仍回去忙自己的。等过了几日,果然那些产了卵的母蛾子们也都成批死了。灵素便将它们同余下的那些没拿去卖的雄蛾子、化蛾失败的蛹都一起给收到了灵境里,留着往后给鸡鸭当饲料用。反正她看那些鸡鸭没事儿也到处找虫子吃,这个现成的没有浪费的道理。
    然后,就又开始往后山上砍毛竹做大扁箕。干什么?放蚕卵。可等蚕卵开始孵出小蚕来时,她才真的傻眼了。
    特地跑去那片柞树林里细查了一回,当日留下了一成的茧子的,可这会儿看看已经出来的蚕蚁,同自己那边比着一算,那些留在这里过冬的蚕茧里,能化蛾产籽再孵出蚕蚁来的怕是百不存一!原来这些虫子在野地里活起来这般艰难!眼前却顾不上深思这些的,最要紧的是这忽然多出来的几百倍的蚕蚁要放到哪里去?
    若是在这林子里放多了,到时候估计就是林毁虫亡的了局。放到别处去?怎么放?放哪儿?
    现在灵素对这地方“新生”的东西充满了敬畏,那蚕蚁,黑黢黢那么点小东西,扭啊扭的,只指头稍微用点力怕就捏死一个。这样东西,要怎么养大来!虽之前也虑着,这般保存下来,会比这林子里自生的多些,可也没想到多了这许多啊!
    没奈何,这事儿还不照别的似的,没空给你细思量。
    灵素只好弄了些柞树枝子,把那些蚕蚁引了上来,先照着此地约摸的自然生长数目的两倍在这林子里放了蚕蚁。又花了三天时间,跑了无数的地方,把那些蚕蚁撒了出去。这可不是从前的她,这回神识又突破了一小级,三天真是跑遍深山了。早先因为卖了些蛹的愧意已经荡然无存。——若是都叫你们产了籽,我得跑多老远给你们找食儿去!
    经此一事,往后再也不敢轻易人法地地法天了,法得太过了就是害人害己啊。
    好容易都散了出去,把什么大筐大匾往灵境里一收,觉着山上剩下的这间屋子忽然大了许多似的。想想到时候要存放谷物粮食,还得有个像样的地方才好。奈何这会儿也不是盖房子的时机,只好等等再看。
    晚间同方伯丰说起所忙之事,又道:“过一阵子野蚕蛹怕是要多少有多少,只是不晓得师兄那里能卖出多少去呢。三娘说总是物以稀为贵,若真的多了也不值钱了。何况这蛹啊蛾啊的,到底不比鸡鸭,没那么些人吃它。”
    方伯丰觉着稀奇:“上次卖了些不是心里挺过意不去?现在又全两个语气了。”
    灵素笑道:“这回我可是出了大力气了。既有所予,自然也敢有所受。上回觉着就是白拿它们的命挣花销,才会那样。”
    方伯丰摇头:“从来只听说做买卖希望低买高卖的,不花力气就能赚到银钱才是上上策,到你这里又不一样了。”
    灵素歪歪脑袋:“这亏啊赚啊的,只看着银钱进出,觉着少花力气多得好处才舒服,可谁晓得另外的账怎么记呢?”
    方伯丰笑道:“这像你说的话。”
    灵素又问方伯丰学里的事,方伯丰道:“你记不记得上回说起河渠不通的事儿?如今县里正在说这个,想要把县里各镇村的河浦都打通。这若做起来,恐怕怎么也得一两年,我们这群人是赶上了,到时候都得去帮忙。”
    灵素不由得想起自家跟前的断头河来,这要是能同外头联通了往后可方便不少,又问两句,就开始打算买船的花销了,把方伯丰逗得不成,告诉她:“这事儿就算真要做,还得先把各地水路的图定准了,这就得许多时候。再一个,到底人力财力有限,都得可着人口稠密商贸来往多的要紧地方筹划去,咱们那地方,恐怕怎么也轮不到的。”
    灵素皱了皱眉,自己心里悄悄记了一笔。
    第86章 桑叶渡河
    时隔许久,百杂行又叫她们上工了,灵素一到,七娘看见了便冲她招手,俩人便一处站着说话。
    这县学里开了学,又新来了几个廪生娘子。灵素还私底下问七娘:“怎么廪生的娘子们都到这里来做活?这是特地这么安排的?”
    七娘告诉她:“这廪生往后哪个有出息可说不准,百杂行是同各州各县打交道的,若是往后能有熟人,那可便当多了。反正这活儿要招人,招谁不是招?若是恰好同哪个官太太有了香火情,不是意外得利?自然是先紧着你们这些人来了。”
    领了活计一边做一边闲话,齐翠儿问新来的一个廪生娘子道:“你们前儿搬走了?买的房租的房?”
    七娘听了暗暗撇嘴,那廪生娘子答道:“在三树巷那里买了个小院子。”
    齐翠儿道:“住不惯状元坊吧?真是能不住的都不住那里。”又一指灵素,“他们家年前一来就买了房子了,都不爱住那里。”
    那廪生娘子忙道:“倒不是这个。我们到这里,又没什么产业出息,可又得吃得喝的不是?这里的活儿倒不算忙,我就想养几张蚕。养蚕讲究的东西多,怕在状元坊住着搅扰了人,才凑钱买了个地方。”
    齐翠儿一听这话忙道:“养蚕?那得吃桑叶吧,你院子里种几棵能够?”
    那人道:“从前家里养蚕养多了时候,自家地里的桑叶也不够吃,都是问人买的。我前儿看有船载着桑叶打河里过,想来县里也能买着。”
    陈月娘听了问道:“这会儿春蚕赶不上了吧?”
    那娘子点点头:“嗯,只能等早秋蚕了。正好问问桑叶的事儿,也不着急。”
    七娘听这位廪生娘子说话还算入耳,便道:“你这主意好,这两年生丝价儿都上去了,我们街坊里今年就有开始养蚕的。”
    陈月娘听了也有些往心里去了,齐翠儿却问灵素:“你们家院子大,那竹屋子就空着,怎么不养蚕?”
    灵素心说我养啊,我漫山遍野地养着呢……
    七娘替她答道:“她那里又是地又是山的,哪里有空弄这个。”
    齐翠儿又道:“你们家地不招佃户?这都自己种哪儿干得过来?就算招帮工,还得日日去看着不是!”
    灵素道:“并没有多少地,我干得过来。”
    齐翠儿笑道:“嗐!上回听你说你们在小河滩那边有地,我还以为几百亩呢!”
    陈月娘赶紧打岔:“若是自家忙得过来,还是自家管着的好。”众人都附和。
    七娘见众人说起了旁的来,正想同灵素说养猪养鸡的事儿,忽然听那齐翠儿又问:“素姐儿,你是不是不止这里一份活儿呢?我那日好像看你从三凤楼里出来的。”
    陈月娘笑道:“你这话说的,她就不能是去吃饭?”
    齐翠儿道:“也是,上回她还同她相公两人去德裕楼吃席去了呢!真是有钱!散漫!不过这回我只看见她一个,难不成是一个人偷偷吃独食了去?”说了在那里直乐。
    灵素道:“嗯,我在那里帮厨。一个月去个四五天。”
    齐翠儿惊讶道:“帮厨?咱们怎么好做那样的活儿!”
    灵素心说我那活儿可不是容易来的呢。
    陈月娘又忙着圆回来:“一个月只四五天倒不算多,只别同行里上工冲撞了就好。”
    齐翠儿还接着道:“帮厨都是没活儿干的老娘们才去做呢,你这……你相公不说你?这多丢人啊!”
    灵素才要答她,七娘那炮仗已经先响了:“你是当你们村里还是镇上的小馆子吧,还没活儿干的老娘们呢。不信你现在去三凤楼试试去,就说你不要工钱替人家干活,看人家要你不要!”
    众人一时语塞,青嫂笑道:“你们刚来不知道。这三凤楼就是在整个康宁府都是有名堂的,从前三百神祭,主供桌上十二个菜,就有三个出自三凤楼的大师傅之手。何况那后厨里都是要紧的东西。一样猪肉,二荤铺里给炒个肉丝,卖几个钱?三凤楼里头出来一个拔丝樱桃肉,那得提前一个月拿了银子订去!这里头的诀窍可都在后厨呢,哪里能随便许人瞎进。”
    陈月娘道:“三百神祭?那、不是在京城么……”
    青嫂笑道:“是啊,这三凤楼的大师傅就是从京城过来的。还是为了咱们县有个遇仙湖,说风水好,才落在了这里。之前听说府城的大酒楼东家来请了许多回呢,到底都没去。”
    一时又议论起德源县几个大酒楼来,从酒楼说到戏楼笑话楼,这下齐翠儿管不上灵素这边的事儿了,在那里聊戏楼聊得欢。就没什么她不知道的。惹得青嫂问她:“你这才来多久,怎么跟看了几年戏似的!”
    陈月娘笑道:“她自年前去看了一回,就迷上了。如今是恨不得日日就住在那戏楼里才好。”
    青嫂赶紧咂嘴:“那这里赚的这点银钱可不够你看戏的。”
    七娘却道:“笑话楼最后头的条凳,同人拼一拼,听一趟也只要三文钱,这里一个月工钱够听一百多回呢,怎么不够了!”
    青嫂笑道:“你这张嘴啊!你说的这是笑话楼,那正厅大戏,一场听下来没个三五十文出得来?这还不算茶水果子钱。”
    齐翠儿便道:“可不是不够花?!正要寻赚钱的法子呢!七娘,你不是一年能赚十几两?给我们说说怎么赚的呗!”
    七娘鼻子里笑一声:“你不是有个一年能赚十几两的相公?哪里还消来问我。”
    青嫂道:“说起来你们家的那些男人们,恐怕要吃苦头了。”
    陈月娘同齐翠儿都面上一变,赶紧问怎么了。只灵素老神在在的,面上分毫不见波动。她没听见啊,她手里做着活儿,神识还在灵境里剥茧抽丝呢。想想自己连着两回神识突破,都同这蚕茧有干系。或者这就是所谓仙缘?自然要勤学多练才是正道!是以方才一群人的你来我往,她全没入耳。
    青嫂一眼扫过众人面色,笑道:“要说起来,还同这蚕桑有关呢!”
    众人凝神,她接着道:“从前咱们这里也兴盛过一阵子桑蚕的,许多人家都养蚕缫丝。后来因着桑叶采买不易,那桑叶的价格就上去了,累死累活一个月结了茧子还不够桑叶钱的,渐渐就少有人做这个了。这两年往海外卖绫罗绸缎的多了,这生丝价儿就一涨再涨,这还收不够数交不足货呢!
    “这桑蚕还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养的,加上咱们这里又有从前的底子,官府就想叫咱们这里把那蚕桑再做起来。一说从前,都说还是桑叶的事儿,所以今年不是府衙那里分发下来许多桑树苗?就是想叫人先给种起来。这桑树好活,二年就能长成。可惜啊,竟剩下了许多没人要种!
    “说是地不够?也不是。田埂塘基上都能种的。是不想种?这往后摘桑叶就能卖钱的,为什么不种,何况这桑树苗都恨不得白给似的便宜。实在是不好运送。雇个车,一车能装多少?人自己挑着?更得了。这才说起来,咱们县里水路也挺多的,却是都天生天长的,没怎么筹划过,若是能把各处的水路都捋捋顺,只怕东西往来进出更容易了,说不得买卖也更好做了。
    “恰巧这两年账面上还有些结余,就谋划要做这个呢。这事儿可就大了,你想啊,这得叫人各处查看记录去吧?河运调度那边拢共才几个人,且还得管着德源河同运河这一段,哪里有人手做这个!且这又得会画会写的,算来算去,怎么也得算到如今这些廪生身上了。”
    陈月娘忙道:“那这就不分考科考还是典试的了?”
    青嫂笑道:“那个不过是个人志向,科考转典试,典试转科考的也不是没有,怎么能拿来做依凭。”
    齐翠儿道:“从前那些呢?如今还在状元坊里住着,也没读书也没考官的那些。”
    青嫂道:“这廪生的廪给就领那么几年,你说的那些,若是要叫他们来帮手,衙门就得付他们工食钱了。可现在这些在读的廪生,本来也没多少日子在屋里坐着读书的,不是都得各司衙里帮手去的?这不是现成的?还省一笔花费。”
    齐翠儿道:“哎呀,这是当不要钱的劳力使了呢!”
    七娘忙道:“怎么不要钱,不是给了廪给了?难道拿着廪给什么都不干当老爷养着才是该当的?那些廪给又不是白生出来的,还不是各人交上去的赋税,叫他们做点该做的活儿怎么了!”
    齐翠儿笑道:“廪给?你还当是个廪生就都有廪给么!”
    七娘回她一句:“那些借廪的还在乎这几个钱?”
    齐翠儿反唇相讥:“七娘自己个儿同县学没甚干系,倒是里头什么事儿都门儿清,该打听的都打听着了。”
    七娘笑一声:“是,不该打听的我从来不打听。”
    青嫂叹道:“你们俩往后做活儿别给我在一处待着了,整天吵吵,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又指指灵素,“瞧瞧人家灵素,一门心思做活儿,半句闲话没有,一个人都做出你们两个人的份儿来了!到时候月底瞧我给人分东西,可都别眼红!”
    陈月娘也拉齐翠儿一把,其余几个廪生娘子,尤其新来的几个,见青嫂对衙门里的事儿所知甚详,便凑过来问长问短,青嫂也多半都答了她们。
    灵素回家同方伯丰说起他们可能要“吃苦头”的话,方伯丰笑道:“不过是跟着老人们去底下村里镇上瞧瞧,算不得多苦,我又不怕走路。若是分到翠屏镇那边可能稍微费点劲,都得爬山。”
    灵素想了想道:“不怕,大不了到时候我陪你去。你抱住我闭上眼睛,我一使轻功,噌一下就跳过去了。”
    方伯丰听她大大方方说出“你抱着我”这样的话来,笑得不停,灵素还当他疑心自己抱不动他,便要叫他起来抱给他看。两人便缠闹起来。
    打这往后,灵素开始关心起河里来往的船来,他们家边上这条小清河,两边还都是泥岸,河面也窄,除了偶尔有极窄的夜香船经过,寻常是不见船只来往的。另一条也汇入德源河的水叫凉河,同小清河差不多,如今船只来往大多是德源河上的。这德源河一头通着遇仙湖,一头通着运河,本来商船来往便频繁,今年似乎更繁忙了。
    尤其灵素看到许多小船满载着新鲜的桑叶在其上穿梭,还特地问起邻居,邻居也道前两年并不见这许多卖桑叶的,估摸着今年养蚕的人多起来了。
    方伯丰见她关心这个,还当她也想养蚕的,忙劝她:“你又有百杂行里的事儿,又要往三凤楼去,还要管自家的地,哪有那功夫?”
    灵素道:“不是,我没想自己养,只是看着一件事情忽然就兴起了,挺有意思的。”
    方伯丰叹一声:“有什么有意思的,不过利之所趋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忙趣
    转眼春残,灵素得空跟方伯丰抱怨:“我这都没干什么呢,笋都快长成竹子了,蕨菜也都生叶子了!白过一个春天,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