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每个人都有负重,但宗杭主动背了最重的包,还把丁玉蝶和易飒的也分过来一些:爬巢脾的时候,也会是前、中、后的格局,易飒开路,丁玉蝶断后,防止姜骏提早出现——这两人不宜重装,宗杭觉得自己背多一点合情合理。
丁玉蝶没跟他客气,只是出门时,低声跟易飒嘟嚷了句:“挺会做人的啊。”
易飒笑了笑。
笑完了,又有点心疼宗杭:这不叫会做人,这跟那种挖空心思的讨好和逢迎,完全是两回事。
***
三个人“烧”过那面息壤石壁,一路到达通道口。
大概是因为洞顶的息壤都已经“醒了”的缘故,这儿比之前看起来更亮了,打眼看过去,一扇扇竖直的巢脾,接顶连地。
暂时没看到姜骏,也没有异样。
三个人,小心翼翼、蹑手蹑脚,贼一样偷入就近两扇巢脾的夹道。
一顿米饭下肚,胳膊腿都有了力量,加上巢房一格一格,是天然的踏脚蹬,易飒爬起来飞快,就是巢房里的尸体是头朝外的,每上一步,就要过四五人头,那种感觉,实在难以言喻。
宗杭紧随其后,基本不歇,一步一格,也牢记易飒的嘱托,只往上看,眼不朝下。
丁玉蝶落在最后,时刻注意下头的动静,肩上还挂了杆枪,预备着姜骏出现时照旧唬他,实在唬不住就扔,减重。
爬了两三百米之后,易飒停下来喘气。
低头看,这高度,已经有点头晕目眩了,往上看,距离洞顶,还有不到一百米。
速度还行,比预想中的顺利。
易飒定了定神,正想再爬,忽然听到“咚、咚”的声音。
不连续,每一声之间都有十几秒的间隔,像敲牛皮大鼓,隔一会才落一次锤,但蹊跷的是,这声音是越来越近的。
易飒一颗心砰砰乱跳,又凝神听了几秒之后,一下子反应过来。
是有人正像金刚一样,从一扇巢脾跳到另一扇巢脾,然后爬绕过来,再跳往下一扇,听这声响,是往这边来的,而且位置很高。
卧槽!声响来得这么快,这不尴不尬的高度,往上爬或者往下撤都来不及了,易飒急得胳膊都抖了,再然后,正在攀爬着的这扇巢脾一震……
来了!
情急之下,再也顾不得其它,易飒捡了一个巢房就钻了进去,不能发声,也来不及打水鬼招,希望丁玉蝶和宗杭他们有样学样吧。
这巢房里躺着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结发髻,易飒屏息把他推得侧起、面朝巢壁,然后双手合十,朝他拜了两下。
太对不住了,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平安出去了给你补敬死香。
她趴着身子,尽量往里缩。
听不到动静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跳了?接下来还有好几扇啊,是发现了这面巢脾的异样了吗?
不会的,这么多巢房,密密麻麻,一扇都成千上万,扫一眼绝对看不出来,除非一间间查。
是宗杭和丁玉蝶他们被发现了吗?也不像,出事了应该会有叫声的。
易飒伏着不动,冷汗涔涔。
终于又有响动了,“咚”的一声响,响在了对面的巢脾上,她看到一条精悍的人影,头颅奇大,背脊青白,速度极惊人,爬行的兽一样斜着从巢脾上掠过。
应该是爬过那扇巢脾了,过了会,“咚”的声音又响了,往远处去的。
易飒长长舒一口气,四肢发软。
姜骏根本已经不是人了吧,在这样的高度、间距腾挪窜跃,行动自如,猿猴也会自叹弗如。
怕他到了端头之后还会返回,易飒没急着出去,还是趴着不动:希望宗杭他们也有这觉悟,别贸贸然出来。
姜骏到底在干什么呢,杀了姜孝广,又守门人一样守着这息巢,一定是有目的的。
易飒打量这巢房。
像口呈六边形的棺材。
所有尸体都是头朝外,平躺,被用来干什么呢。
易飒翻了个身,也平躺在巢房里,仔细看时,才看到正对着头的上方,有个很小的孔洞,只笔杆粗细,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忽略。
易飒伸出小指去探,小指好像都嫌粗,正纳闷着,背脊忽然一凉。
距离头顶不远,有浊重的呼吸声,连带着隐约的腐臭气。
那是有人在巢房外头,正看着她。
易飒心跳加速,然后缓缓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架势,感觉对方没异动,才缓慢翻起身,抬头。
那是……
一个女人,长发杂草般蓬乱,有着一张骨相怪异的脸,眉距很宽,眉骨一边高凸,一边凹平,鼻梁歪斜,连带着嘴角都一高一低。
易萧?
她姐姐?
这张脸,怎么也穿透不了年月,和记忆里那张娇俏的、张扬的、明眸皓齿的美人脸联系起来。
那一声鱼刺样卡在喉头的“姐姐”,根本叫不出来。
丁玉蝶不是说,她出事了吗?怎么会在这儿,又怎么爬上这样的高度的?
正茫然时,易萧忽然一仰脖子,发出尖利的吼声:“这里!”
易飒还没反应过来,易萧一只手突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整个儿拖甩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查了一下资料。
神户丸号沉没于1945年。
日本方面曾经发现过1944年的军粮罐头,他们把罐头放到热水中浸泡了之后打开,发现是红小豆糯米饭,红小豆依然是桃红色,很新鲜,不过味道像菠萝那样酸酸甜甜,应该是红小豆已经变质了。
后来专家表示,糯米饭还是可以吃的。因为当时的技术是高温灭菌,密封罐装,巴斯德有个鹅颈瓶实验,表示细菌是由空气中的已有细菌产生的,不能自行产生。所以理论上,高温灭菌又密封罐装的罐头,可以保存很久很久。
爱国的我觉得,可能是日本人宣扬自己技术先进的夸张之辞。
我们不要被他们忽悠了!小说里写写还是可以的。
第70章
易飒身子腾空,失声尖叫。
这么高,掉下去指定摔死了,还卖相极惨。
哪知头皮又一紧,身子在半空里吊住了,易飒只觉得一张脸皮齐往上紧绷,眼睛也斜吊成了京戏里才看过的吊梢眼。
操!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悬空拎住,这特么拿她当人看吗?
头发绝绷不住这重量,易飒觉得自己都能听到发丝根根拔起或者绷断的声音,她一咬牙,身子一耸,两脚踏住一格巢房边,两手扒住另一格,猛一偏头,拿头往易萧胸肋处撞了过去。
这纯属杀人一万自损十千,况且易飒的脑袋也没多硬,一撞之下,易萧固然是吃痛松了手,易飒自己也是眼前发黑摇摇欲坠,顾不得细看,手指死死抠住了巢房里的斜面。
头皮又松下来的感觉太好了,之前根根紧拽,三魂六魄都化成了千缕万丝要透出去,现在重又归位,像万千神佛缓缓降下,在她头皮上开坛落座。
“咚、咚”声急近,应该是姜骏正去而复返,肩膀上倏地搭上手爪——易萧还真是幽灵样,甩不掉踹不脱。
易飒一只胳膊拼命伸向巢房深处扒住,另一只胳膊曲肘向着身后猛撞,撞不到两下,易萧一声惊叫,身子荡了下去。
易飒急低头看。
原来是宗杭爬了上来。
他虽然落在易飒下头,但一路紧跟,距离并不太远,之前也学易飒,躲在巢房里,忽然听到上头出事,急得不行,探身出来,又刷刷往上爬,爬到两人脚下时,身子又钻进一格巢房,同时伸手一把抱住易萧的一只脚踝,狠命往下一拽。
易萧猝不及防,身子倒挂着荡了下去,但她也是凶悍,一躬身,几乎是背贴着巢脾,想抬起上身去抓宗杭,只差了寸许,没吃住劲,又挂了下去,蓄势又要再发时,丁玉蝶也爬了上来,易飒大叫:“丁玉蝶!抓她胳膊!”
话音未落,自己也往下一格,一把抓住易萧另一只脚踝,身子急钻进就近的巢房里。
丁玉蝶听她语调紧迫,心知这一抓一定关键,抬头觑着还有段距离,心一横,脚在巢房沿上一蹬,身子直窜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易萧几乎是同时又往上抬身,丁玉蝶吓了个魂飞魄散:这要是抓了个空,摔下去铁定成肉饼了。
哪知手里一实,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抓住了,咔嚓一声响后,是易萧凄厉的惨叫,这一抓等于把她胳膊反向拗折,没断也肯定脱臼了。
丁玉蝶被她叫得腿软,两脚乱踏,终于踏到一格巢房边沿,面无人色地把身子滑了进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姜骏也出现在了对面的巢脾上,而这面巢脾上的易萧,头下脚上,像肚皮朝外被钉在墙上的壁虎,双脚和一只胳膊都被人死死控住,只一只胳膊徒劳地拼尽全力挣扎。
躲不过去,就只能正面对抗了,敌人越少越好,三对一总比三对二有胜算,易飒大叫:“绑起来,把她跟人绑起来!”
宗杭听到“绑起来”,先还纳闷:他只抱了一只脚,怎么绑啊。
听到后一句,登时了然:每个人身上都负重背了物料,绳子是现成的。
他抽出捆绳,想也不想,迅速把自己的手腕跟易萧的脚踝绑在了一起,才刚抽上结,巢脾一声巨震,姜骏直直跳攀了过来,一把摁住易萧咽喉,反手向外狠命一拽,用力把她扔向对面的巢脾。
宗杭只觉得一股大力拽来,身不由己,嗖一下直飞出去、撞在了对面的巢脾上,然后疾速下落,耳边风声嗖嗖作响,一时间碎心裂胆,心说怕是要完了。
哪知道落势渐渐变缓,顶上传来哧啦哧啦的声音,抬头看时,易萧一只手呈爪状,不断抓抠巢房,几次三番,居然在距离地面几十米处停下来。
再一细看,几乎被自己蠢哭了。
易萧的另一只脚踝和胳膊上,都拿绳子裹绑了一具尸体,所以连成了一大串,拖拖拽拽,唯独他是把自己绑上的——看来易飒的那句“把她跟人绑起来”,是要拿尸体重物牵制住她手脚,不是警察跟犯人拷在一起的那种。
易萧面色狰狞,低头看看,又抬头看。
太高了,她一个人,身上缀了三个人的重量,等于绑了三个百十斤的沙包,还废了条胳膊,往上爬谈何容易,还不如先下到地面,再摆脱这几个累赘。
她重又撤手,几个攀扒滑坠之后,已然落到地上,宗杭结结实实摔下来,痛得呲牙咧嘴,却仍觉得三分庆幸:总比高空直挺挺摔下要运气多了。
正庆幸着,头顶风声有异,是易萧一爪抓下,宗杭头顶被抓了个正着,只觉火辣辣的疼,拼着浑身的力气,往边上一滚。
这一滚不要紧,易萧应声而倒。
宗杭登时反应过来:易萧只一条胳膊能动,自己的手和她的脚踝绑在一起,只要自己站,她必然倒,连那两具尸体,都是帮他忙的,这要是还打不过,那他也太没用了!
他精神大振,也没什么招数,又踹又翻又踢,全靠占尽先机,外加一身蛮力,居然真把易萧给制住了,呼哧哧喘着粗气再抽了绳子绑她时,无意间抬眼一瞥,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易萧的眼睛,瞳仁极小,像两个光点,分外慑人。
这眼睛,他只在姜骏脸上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