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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这时候小全子提着食盒跨过门槛,与夏月一块儿将食物摆上了桌案。
    春纱扭头瞧了瞧杨幺儿,心越发地沉了。
    这位杨姑娘模样生得甚是漂亮,又因不常走动,皮肤细腻白皙,身娇体软。坐在那儿,便好似一尊美玉雕成的娃娃。可这不会动不会说的娃娃,生得再好看又能如何?
    春纱忍不住出声道:“小全子,你整日在宫中走动,可听说了大典何时举行?”
    夏月嗤笑道:“他哪里知道这些?这大典还会不会举行,都说不准呢。”
    小全子小心地收拾起食盒,忙道:“我还真听说了……如今仪制司已经在准备着了。只是皇上大婚,到底与旁人不同,少说也要两三月方才能备好。”
    春纱闻言,面露失望之色:“两三月啊……”
    想来这两三月内,杨姑娘是没机会见着皇上了。
    夏月倒全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她瞧向那桌案上的食物,露出了垂涎之色。
    这些日子,那傻子都少有开口的时候,想来被欺负到头上,也说不出半句抱怨的话。
    夏月便大胆伸出了手去。
    春纱一声厉喝:“夏月!你做什么?”
    “左右她一个人也吃不完,我们怎么不能分食了?”夏月满不在乎地道,说罢,更直接坐了下来,取了杨幺儿的碗筷来自己用。
    春纱吓坏了,但又喝止不住夏月。她转头去看杨幺儿,见杨幺儿还盯着窗外的鸟儿瞧呢,一副全然不知身边事的模样。春纱更觉得难受了。
    小全子也不敢劝夏月,夏月脾气泼辣,在贵人面前谨小慎微,在其他宫女太监面前,却是凶得很。
    他便只好也缩着头,结结巴巴地劝了一句:“这是主子的……你,你总不好饿着主子吧?”
    “我又不会吃光了她的。”夏月得意地笑了下,道。
    吃了杨幺儿的食物,就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要当皇后的人一样,个中滋味儿真是好得不得了!
    等她自个儿吃饱了,夏月才笑着去扶了杨幺儿。
    “姑娘快用饭吧。”夏月脸上的笑容越发刺眼。
    对于杨幺儿来说,食物都是一样的。没有凉与热、好与坏的分别。她乖乖坐在那里,吃了饭菜。
    夏月见状,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
    之后接连几日,夏月都这般行径。
    每回瞧着杨幺儿乖乖坐在那里,真如木偶一般任人摆布的时候,夏月便忍不住大笑出声。
    只是今个儿——
    “笑什么?”秦嬷嬷如拉锯子一般吱呀难听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她板着脸跨进门内,盯住了夏月。
    夏月的笑声戛然而止,忙规矩地喊了声:“嬷嬷。”
    秦嬷嬷年纪不小了,眼皮耷拉着,眼睛只留出一条缝,那条缝里偏还迸射出寒光来,看了便叫人无端害怕。
    她道:“太后娘娘宫里的徐嬷嬷刚来传了话,让你们服侍着姑娘梳洗打扮,待到酉时,便将人送到皇上的寝殿去。”
    春纱惊愕地看着秦嬷嬷:“这,这是……”
    如今还未举行大典,无名无分的……
    这……
    秦嬷嬷掩去眼底的嘲弄之色,道:“皇上龙体为重,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杨姑娘之所以进宫来,为的不正是冲喜么。除了这番作用……”
    秦嬷嬷没将话说完,但旁人也都听出来了她的意思。
    除了这番作用,还有什么用呢?
    想来,在太后娘娘看来,这位杨姑娘连封后大典都不配举行了。
    若真是这样……
    连大典都未举行的皇后,恐怕连史书都载不进去。
    更恐怕,还要成个笑话。
    春纱满脑子杂乱的思绪,她讷讷地问:“那,那皇上那里……”
    “今日皇上龙体更加不适了,御医方才瞧过。太后娘娘心下担忧,这才命徐嬷嬷来传了话。”秦嬷嬷道。
    想来是要赶紧把人送到床上去冲喜了。
    春纱也不敢再问旁的了,只好点着头,道:“奴婢这就服侍姑娘去梳洗。”
    夏月也跟着应声,随春纱一块儿去了。
    她素来欺软怕硬,到了这秦嬷嬷跟前,便怕得不敢吱声。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杨幺儿第三回作打扮。
    夏月巴不得她入了皇上的寝殿,却将皇上得罪了个彻底。所以这会儿哪里肯仔细为杨幺儿打扮。春纱也不擅梳妆,便只好又学着那日杨幺儿刚进宫的模样,给她堪堪梳了个双环髻,旁的钗环也不敢插,就拴了丝带,垂在脸颊两旁。随后又给她换上了太后命人送来的檀色袄裙。
    那浅淡的红色在两个宫女眼底晃了晃,春纱咽了下口水,莫名觉得,仿佛待会儿是要送去拜堂一般。
    待一切收拾完,已近酉时。
    秦嬷嬷催促着她们扶起杨幺儿,往皇上的寝殿去了。
    此时养心殿的后殿中。
    赵公公跪在地上,小声劝道:“皇上换身衣裳罢。”
    萧弋垂下眼眸,掩去眸中阴冷的光芒,嘴角却又挂着与之相违的笑,他道:“太后倒是迫不及待,想要将朕同这乡野丫头绑到一处了。”
    赵公公劝道:“那日钦天监占卜,皇上是亲眼见的。兴许这姑娘,真能为皇上冲一冲喜也说不准……”
    “举国上下盛行道术,就连宫中都推崇观天占卜……朕却不信这些。朕活得好不好,从来不由这些人说了算。”萧弋淡淡道。
    赵公公叩地磕头,道:“皇上说的是。”
    “取衣裳来。”萧弋却话风一转,突然松了口。
    这戏,总是要演的。
    钦天监卜卦,卜出最后的卦象。旁人以为这是羞辱掌控新帝的手段。却不知,正是新帝推波助澜方才有了这一卦。
    先帝在时,后宫之中多有阴私,莫说宫妃,就连皇子皇女,都中过毒。
    萧弋便是因此而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小心调养已然大好。但总有人是盼着他不好的。
    所以先帝一驾崩,他一登基,他生过的病,便成了旁人阻拦他掌朝政的藉口。
    病体孱弱。
    又未立后。
    于是新帝不得亲政。
    如今有了冲喜的新后,他们又上哪儿去寻藉口呢?
    萧弋张开双臂,让宫女伺候他换衣裳。
    眼底掠过一丝锋芒。
    不急,慢慢来。
    这些个心怀叵测的人,他会一一拿他们的鲜血、头颅,来作他攀上顶峰的台阶。
    作者有话要说:
    幺儿什么都不懂,但小皇帝会为她出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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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春纱一行人拥着杨幺儿抵达养心殿后寝宫的时候,刚刚好是酉时。
    门外的大宫女板着脸挡住了春纱等人:“杨姑娘留下,你们可以回去了。”
    夏月乐得清闲,当即便福了福身,拉着春纱走了,只留下茫然的杨幺儿。
    大宫女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头些许妒意:“姑娘随我来。”
    杨幺儿跟着她往里走,那天闻见的那股香气又钻进了鼻子里。和从前家里的味道很像……好像是药的香……
    杨幺儿抽了抽鼻子,感觉到了一股别样的亲切。
    大宫女突然顿住了脚步,她抬头小心地朝榻上望去,柔声道:“皇上,杨姑娘到了。”
    杨幺儿便也顺着方向,朝那榻上望去。
    那儿坐了个人,身形修长挺拔。
    比她要高!
    只是室内灯火摇晃,这人的面容瞧不大真切。只隐约觉得他好像很白。
    像她睡的那间屋子里,帷帐上挂着的玉的颜色。
    杨幺儿有些怕他,就好像从骨子里,见到天敌一样的怕。
    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还往后退了半步。
    只是还没等她再退上两步,身后一股力道袭来,大宫女将她往地面一按,道:“杨姑娘见了皇上,怎么不懂得行礼?”
    杨幺儿毫无防备,就这么被她推搡在了地上,膝盖磕出清脆一声响,眼泪登时便涌了出来,嘴里也跟着发出了低低的抽气声。
    大宫女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杨幺儿一推就跌下去了。她面色尴尬,局促地伸手便要去扶杨幺儿:“姑娘行过礼了,便快起来罢。”
    杨幺儿跌跌撞撞地被扶起来,立在那里却一副站不稳的模样,于是衬得她更像个小可怜了。
    大宫女额上渗出了冷汗。她有些后悔自己过于轻慢,不将杨姑娘放在眼里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莽撞推搡那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