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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元嘉拉着萧衍之的手:“怎么又发脾气了?”
    “娘亲什么时候出门的,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萧衍之话语里似乎还有着委屈。
    元嘉一怔,萧衍之生性胆小,又因为没有父亲,所以格外黏她一些,只是在千佛寺的时候,他时常同顾清宁与顾泽慕一起玩,元嘉都以为他渐渐好了,谁知道回了京城,他竟然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元嘉只得耐心地同他说了理由,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如今的萧衍之已经快六岁了,虽说还是离不开母亲,但至少能够与他讲道理了。
    萧衍之抽了抽鼻子,算是接受了母亲的解释。
    元嘉见他不生气了,才从奶娘手中接过斗篷,披在他身上。
    萧衍之仰头看着母亲:“娘亲,您不是说回了京就可以邀请清宁妹妹和泽慕弟弟上门的吗?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
    “还要一个月吧。”元嘉说道。
    萧衍之有些失望。
    元嘉见状,忽然心念一动,她记得上次陶氏来千佛寺的时候曾经说过,顾家的家塾如今是她二嫂柳氏在主持,且顾家的孩子年纪与萧衍之都差不多大,如果可以,倒是可以让萧衍之到顾家的家塾去念书,或许对他的性子会有所改变。
    不过,她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具体要如何做还是需要从长计议的。
    元嘉便暂时没有和萧衍之说,只是将这件事埋在心里。
    元嘉尚且还只是想想,但有的人却是真的将主意打到了顾家的家塾上。
    柳氏听了柳太傅的话,整个人差点傻了:“您……您这是什么意思?要将子骥送到我们家来?”
    柳太傅捋了捋自己的美须,十分淡定地点点头:“正是。”
    “爹!您……您没糊涂吧?”柳氏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还是说,您在打趣女儿?”
    虽说如今顾氏家塾由她管着,的确比从前好了许多,但也没有好到让他爹慕名把孙子给送进来的地步吧。柳家自己就有家塾,便是不去上家塾,柳太傅自己就是太傅,她的大哥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大嫂亦是书香门第的小姐,这一群人莫非还教不好一个孩子?
    柳太傅笑道:“你觉得我休沐不在家好好休息,跑了这么远来打趣你?”
    “但……但这是为什么啊?”
    柳太傅道:“我和你大哥公事繁忙,没工夫教导他,你娘和你大嫂又只会宠着孩子,家塾的先生也不敢随意管教他,以至于他的功课稀松平常,连他几个庶出的弟弟都比不上。在这里至少有你看着,你的身份也足够管教他。”
    “您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坏人都让我给当了。”柳氏无奈道。
    “何至于这么严重?”柳太傅轻飘飘道,“你大哥在你小时候不是总偷偷欺负你吗?现在我把他儿子交给你,父债子偿,多好!”
    柳氏:“……”
    柳氏知道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定还有别的原因,但她爹不说,她也没有办法,反正她爹总不至于害她,便答应了下来。
    在屋外的柳子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祖父给卖掉了,还兴致勃勃地和顾泽浩说着自己要搬过来同他一起念书的事情。
    顾泽浩有些纳闷:“可你之前分明看到我们家家塾就跑了的,现在怎么又改主意了?”
    柳子骥咳了一声,还不是因为之前他爹威胁他,若是不来这边念书,他就要亲自教导。柳子骥两害相权取其轻,觉得姑姑虽然凶了些,但应该不至于像他爹那么凶残,于是就答应了祖父。
    这傻孩子,大概是不知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柳氏的凶残程度可不比其兄低。
    顾泽浩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依然兴致勃勃的柳子骥。
    就在柳子骥幻想着日后的幸福生活的时候,顾清宁与顾泽慕却走了进来,柳子骥一看到顾泽慕顿时就站直了身体,不敢再和顾泽浩嘻嘻哈哈。
    顾清宁好奇地看了一眼他们俩,顾泽慕虽然年纪小,却意外地有领导能力,不论是柳子骥还是萧衍之,年纪比他小,却都被他管得服服帖帖的。
    顾泽慕听闻柳子骥要来顾家家塾念书,居然难得露出一抹笑容:“挺好的。”
    柳子骥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又兴奋起来,一点也没有意识到顾泽慕这个笑容中的含义。
    顾清宁也和顾泽浩一般,开始有点同情这个傻乎乎的柳子骥了。
    第22章
    柳子骥就这样留在了顾家,祖父承诺每十天来接他回去,他还十分不以为然,觉得自己一定能在顾家乐不思蜀,然而第一天就被打脸了。
    天还没亮,柳子骥就晕晕陶陶地被丫鬟从床上叫起来,他正想发脾气,就被从隔壁房间出来的顾泽浩给拉住了,拖着他就往练武场跑。
    柳子骥的脾气就跟着大清早的凉风被一口灌进了肚子里,等到了练武场,一看,原来顾家的孩子都已经在那里站好排好队了。
    顾家以军功起家,立府之初就定下了祖训,顾家的孩子必须从小习武,不论男女,风雨无阻,寒暑不改。所以别看顾家的孩子读书稀松平常,家里也不太管,但在武艺上,每天早上的晨练都是必不可少的,就连顾清宁和顾泽慕满了三岁之后,也要每天早起到练武场上跟着哥哥姐姐一起练武。
    柳子骥还是第一次,教习师父也没打算为难他,就只是让他绕着练武场跑。柳子骥又困又饿,才跑了半圈就不肯动了,结果就被教习师父给看到了,铁面无私地让人拉他起来接着跑。
    柳子骥再也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哭闹,谁知还没开始就被及时赶过来的亲姑姑一把给镇压了。
    柳子骥内心悲愤:我错了,我爹还只动口的,我姑姑这是又动口又动手啊!
    不过他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也只能挂着眼泪接着跑。
    柳氏还在一旁刺激他:“你瞧瞧泽慕和清宁,人家比你还小呢,也没见他们喊一声什么的。”
    顾清宁颇有些不好意思,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再说她以前在定国公府也是学过武的,所以接受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真正厉害的,应该是顾泽慕吧。
    顾清宁这么想着,忍不住看了一眼沉着脸打拳的顾泽慕。
    不过柳子骥不知道这些内幕,他看到年纪比自己还小的顾清宁与顾泽慕都是打的一板一眼,有章有法的,自己跑个步都跑不下来,一时颇受打击,他虽然年纪小又贪玩,却意外地自尊心很强,跟顾泽慕二人较劲一般,也咬牙坚持了下来。
    好不容易练完了,孩子们才回到各自的院子里洗漱吃饭。
    柳子骥平常爱睡懒觉,有母亲和祖母的宠溺,家中仆人也不敢叫他起来吃早饭,所以常常是这么睡过去的。
    然而今天早上刚刚经历了一场辛苦的锻炼,此刻他觉得自己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顾家的早饭还是很丰盛的,柳子骥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早饭,舒服地叹了口气,顿时就觉得有点困了,原本想回去睡个回笼觉,还没躺下,就见到他可怕的姑姑走了进来,将他拎到了家塾。
    顾家的家塾是专门为顾家的孩子所建的,也是根据孩子们的学习进度所安排的课程。柳子骥虽然武艺不行,但毕竟柳家书香门第,他再怎么纨绔,该学的东西还是学到了,所以被打击了一早上的自尊心终于在这里重新回来了。
    与之相对的,是可怜的顾泽浩等人,他们之前经历了顾清宁与顾泽慕,现在又来了个柳子骥,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下去了!!
    柳子骥因为这一点点的领先,人生第一次对学习产生了无比的热情,恨不得课程越难越好。
    不过顾家的课程并不是完全围绕四书五经来的,毕竟顾家的孩子又不打算考科举,何况现在还是启蒙,实在没有给柳子骥太多的发挥空间。
    柳子骥争取无果后,也只得郁郁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过有同龄小伙伴一同努力,互相追赶,他居然在痛苦中也慢慢摸索到了一点乐趣,居然没有觉得时间难熬,十天一晃就过去了。
    等到十天后柳太傅第一次来接他回去的时候,本以为柳子骥会抱着自己的大腿哭唧唧地不肯再来,没想到这小子虽然瘦了一圈,却精神许多,这让柳太傅啧啧称奇。
    比起柳家家塾的严苛,顾家还是轻松许多的,比如学习十天会休息一天,虽说早上的晨练还是要练的,但家塾那边会放一天假。
    所以吃过了早饭的顾清宁无所事事,便跑到院子里逗猫去了,这是之前柳氏的那只小猫,虽说养在二房,却意外地喜欢顾泽慕与顾清宁这对兄妹,时常跑到他们院子里来,让柳氏对这只吃里扒外的猫又是气愤又是无可奈何。
    顾泽慕看了一眼妹妹的背影,然后从桌上拿起了一本书开始读,之前还未入学,他不能暴露自己,只能苦逼地玩九连环,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书了,觉得生活真是十分美好。
    萧胤原本是很喜欢读书的,但他一辈子都在阴谋诡计中生存着,根本没法静下心来读书,如今虽说重生之后种种不便,但顾家温馨和睦,不需要他费脑子去算计什么,自然能够好好读书。
    陶氏就坐在一旁绣花,看着儿子读书,又看着女儿在院子里逗猫,若不是丈夫如今尚且未归,简直是再幸福不过了。
    就在此时,朱氏亲自上门了。陶氏听完了朱氏的来意,一时愣住了。
    今年入春开始一直少雨,如今更是一个月都未曾下雨了,按照以往的规矩,皇帝必须在天坛上向上苍祈祷。而他们这些勋贵人家,除了要穿着素净,跟在皇帝身后一起祈祷,自己家中也必须要设立香案,虔诚祈祷。
    不过,闵夫人和朱氏、柳氏都是有诰命在身,必须要进宫,于是家中的主子就只剩下陶氏了。
    陶氏一听就慌了:“这……这么大的事情,我如何能担当,大嫂……”
    “你别紧张,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到时候会把莲子留下来,她会告诉你要怎么做的。”朱氏劝抚道,“先帝在位时也有过祈雨的,你当时在陶大人府中应当是见过的,咱们府中也没有多大区别,不过是人数更多一些罢了。”
    “可是……”
    “没事的。”朱氏拍了拍陶氏的肩膀,“大嫂相信你。”
    陶氏看着朱氏信任的眼神,原本的胆怯被她按了下去,心中仿佛腾升出无限的勇气:“我……我不会让大嫂失望的。”
    朱氏满意地点点头,便开始同陶氏说起祈雨仪式要做的准备工作。
    一旁的顾泽慕听到二人聊起这些,记忆仿佛也回到了上辈子。
    萧家原是北方贵族,家族一直有豢养灵巫的习俗,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灵巫被杀了个干净,一些习俗也被废除了,但祈雨却还是保留了下来。
    萧家认为真龙天子有与天地沟通的能力,所以只要遭逢干旱,作为帝王就要亲自去天坛求雨。每一次的祈雨仪式都是要记录史册的,然后极尽溢美之词,当然,如果没能求到,那说明是皇帝不够诚心又或者德行有亏,得向天地写告罪书的。
    萧胤在位时,恰逢大旱,他也按照规矩上了天坛,谁知连续祈祷三天,还是一滴雨都没有下。
    当时朝中便有人请萧胤上告罪书,却被萧胤拒绝了。萧胤认为自己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百姓,所以绝不肯因此写下告罪书。他也不是刚登基时那个需要处处隐忍的皇帝了,他如今大权在握,这般强硬,便是朝臣也奈何不得。
    于是两方就这么僵持下来了,然而就在僵持的第七天,原本晴朗一片的天突然就阴了下来,然后猛然响起了一个炸雷,天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
    自那之后,朝臣便不敢再对他有什么意见,成帝一朝也再未有过祈雨一事。
    不过这也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萧湛登基,他脾气可比先帝好多了,所以朝臣便趁着今年春天雨少,又撺掇他重新祈雨,萧湛也好脾气地答应了。
    顾泽慕从回忆中出来,朱氏已经走了,陶氏又回复到了那种慌乱的模样,拉着绿柳如无头苍蝇一般为三天后的祈雨仪式做准备。
    顾泽慕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不管是上辈子的儿子,还是这辈子的娘,都是债啊。
    第23章
    到了祈雨那日,闵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因为要入宫,所以一早就出发了。
    孩子们都留在府内,晨练完之后,就被丫鬟带去洗澡然后换上了素净的衣服,为了祈雨,今天不用上课,顾泽浩高兴得在院子里咋咋呼呼,顾清芷说了他几句都没用,最后还是他亲姐姐顾清姝一顿揍下去,顾泽浩老实了。
    屋子里闹哄哄的,顾泽慕被吵得头疼,干脆走了出来。
    陶氏在院子里忙得团团转,却并没什么成效,几乎靠朱氏留下来的莲子和管家在一旁安排。
    顾泽慕看了一眼他们,又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眉头微微蹙起。
    祈雨的日子都是钦天监算出来,再由皇帝定下来的。在外人看来,祈雨成功与否在于皇帝是不是诚心,但顾泽慕却知道,钦天监是会观天象算出相对容易下雨的日子的,可眼下这天,怎么看都不像是要下雨的模样。
    这怎能让他不怀疑这其中的猫腻。
    自古君臣的权力就是此消彼长,君强则臣弱,而君王一旦流露出弱势,臣子们也绝不会放过掌握权柄的机会。
    萧胤在位时极为强势,臣子们在他面前一个个老实地跟鹌鹑似的,如今熬过他这一朝的老臣,哪个不是一肚子心眼,而萧湛又是这样一个好说话的皇帝,他们未必想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想要扩大自己的权力,这大概是被他压制了一朝的所有臣子的心声。
    萧湛很早之前就跟着父皇处理政事,顾泽慕并不担心他处事的能力,但这些微妙的算计他却未必能那么敏锐地发现。顾泽慕有些后悔,自己把这些臣子打压地太过,没有给萧湛锻炼的机会,以至于他在这方面有些太过单纯了。
    就在顾泽慕对儿子担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