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错杂的线索
“嗯……为了更好地了解嫌疑人、呃,是受害人……”刘郁白发现自己突然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尴尬一笑,“或者叫蓄意伤害自身生命健康权的、嗯,目前还不能确定身份,就陆千芊吧,为了更好地了解陆千芊的意图,需要再玩几次高空索道,按说,我是不该推辞的……”
不明所以的漫长停顿。
赵庆田催促:“那去吧?”
急中生智,抓住一丝生机的小伙提了口气:“别慌,我是说先来讨论一下,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顺利的话,两次就可以,第一次试试靠双臂的力量能撑多远,第二次试试在那种紧张的状态下,若想在人工湖上空割断绳子,是否来得及反应。”
师父从不跟着自己的思路走,怎么办?刘郁白催眠自己,一定要临危不乱。
“嗯,也就两次而已,”以退为进的附和了一句,然后,“不过认真思考一下,会发现剩下的两个选项其实有很多共同点。”
“说来听听。”
看见希望的刘郁白镇定了一些:“首先,不论是哪种方式,都说明陆千芊的坠落,是她自己主动促成的,为此还排除万难、费劲心思。”
赵庆田知道他说出这句废话,是为了给自己整理思绪的时间,没有拆穿。
“其次,发夹的用途没有区别,特意丢在现场是为了误导、或者说提醒我们,留心方俪冰。”
又一句废话,看来还没有准备好那个有说服力的理由,静静等着。
“最后,我质疑实验必要性的关键点,就是陆千芊为什么一定要先滑行一段儿距离?在候备区直接剪开绳子,用手抓住断口的两头,不需要用力,离开踏板就掉下去,这才是最简单的方法。”
认可徒弟的观点,之前推断的两种可能,即使对训练有素的特种兵来说,都是很大的挑战,需要在身体处于极限状态的前提下,还能保持头脑的清醒。
“避简就繁,擅自加戏的目的,无疑是增加自己活下来的可能性,对吧?”
“对。”
刘郁白绽放出明朗的笑容:“这就是陆千芊当时的心理活动,和具体采用了哪种方式关系不大,只取决于她对自己哪方面更自信,是体力、还是心力。”
徒弟的分析很有道理,但赵庆田却锁紧了眉头:“可是……”
压着师父拖长的尾音,抢过话茬:“可是,花样作死的人,为什么还努力寻求一线生机,这才是最令人想不通的地方。”
“没错。”
自己无懈可击的逻辑,貌似击垮了返回园区继续实验的计划,看着陷入深思的师父,刘郁白悄悄松了一口气,觉得刚才胸口里翻涌的,那种想要冲到马路对面,把停车场里的车挨个砸毁的冲动消失了。
背对着阳光,脸上暗暗的,模糊的五官组合不出任何表情,赵庆田叹了口气:“陆千芊可绝对不能死……”
“不会的,她那么努力地让自己掉进水里,说明内心有求生的意志,肯定能醒来。”刘郁白用坚定的语气宽慰着两人。
也许只是想要留个全尸,这样消极的想法,此刻当然不能说出来。
看赵庆田又坐回了台阶,刘郁白也蹲下,从地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两瓶水来,他知道师父要讨论其他问题。
“还记得我们在小黄人海报上栽的跟头吗?”
“比初恋还难忘。”
赵庆田推了推手边的膝盖,嗔他在现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开出玩笑:“我一直在回忆,嫌疑人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有结论吗?”刘郁白稍稍直起的脊椎,表明了内心的期待。
“我们去程依青老家的那天,才产生是用海报之类纸制品移动监控摄像头的猜测,对吧?”不紧不慢的语速,听起来有一种沉稳的感觉,“所以回来后的第一次讯问,特意把地点选在了八213宿舍,便于查证。”
“对,没找到什么破绽,之后还假装要查看火灾那天晚上她们在上课时做的笔记,去了许诺林的宿舍。”
“如果那天,颠倒一下顺序,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徒弟没理解师父的意思,托着下巴微闭了眼睛。
赵庆田给出了提示:“许诺林没有对替换时间的范围缩小提供任何线索,我也只是通过指纹这个因素,判断出时间不会太久,安排你熬夜看了那几天10号楼入口处的监控视频。”
“没找到任何异常,后来发现八号楼和10号楼的天台通着,不一定要从10号楼门岗处经过,所以就放弃了。”刘郁白替师父说完了后续发展。
“可是。”赵庆田用一个轻描淡写的转折,拨动了刘郁白的全部神经,“那时候被李木涵跳楼、程依青字条出现分散了心神,其实替换时间,可以锁定在一个小时之内。”
“一个小时?”
“嗯,就是我们在八213讯问的那大约一个小时。”
“为什么?”
“嫌疑人察觉到海报的事情,最起码的条件是看得见我们,而我们当时正好心里有鬼,排除下来的选项只有一个。”
师父的说法不太好听,但很恰当,刘郁白恍然大悟:“你是说讯问时,那个人注意到我们看墙上海报的眼神不太对劲儿,所以才产生了替换的想法?”
“要知道对方也是心里有鬼的人,可能比我们更敏感。”
刘郁白默默回想,自己那天的确一次次不由自主地扫视四处的海报……可即使师父的推断是正确的,又该怎么核实呢?
看小伙一脸苦闷,赵庆田共享了陆千芊案件之前,自己从一堆资料中找到的答案:“10号楼楼下的监控,没有拍到不该走进去的人,不过,八号楼楼下的监控,也没有拍到应该走出来的人。”
“八号楼的监控?”刘郁白很意外地看着师父。
“陆千芊和方俪冰在讯问结束之后,是不是应该走出宿舍楼去上课?”
“没去吗?”
“去了,可从二楼走下来,一共39个台阶,方俪冰用了22分钟,陆千芊用了43分钟。”
明显异常的数据,得到的认证却很权威。
“讯问记录表上的结束时间,是我看着手表填的,监控视频上走出宿舍楼的时间,是和网络同步的,都不会出错。”
“趁我们讯问许诺林的时候,从天台去了10号楼?”刘郁白真的被师父惊到了,由衷地感叹,“哇——就在我们面前……这胆识、胆子也……是谁?”
当初那个画面,赵庆田后退重看了很多遍:“陆千芊先接受了讯问,她结束,方俪冰开始,两人离开的时间相差21分钟,却是一起走出宿舍楼的。”
刘郁白不在乎这个,只想知道:“你觉得是谁?”
面部的线条恢复了冷峻,赵庆田疲惫地回答:“不知道。”
安静的一分钟,两人各自在脑子里构建模型,进行3d还原,却相继叹了口气。
赵庆田的声音更低沉了几分:“来游乐园玩,是方俪冰提议的,通过被伪装成作案工具的发夹,一步步追出来的人,是离世的程依青,但从高空索道安全绳的物理原理中推定出来的加害者,是作为被害人出现的陆千芊自身。”
确实,怪异而混乱的指向。
刘郁白突然唯唯诺诺地问:“师父……不会、不会真涉及到那什么、呃,玄学的领域吧?”
使用了比较委婉的措词,但还是遭到了师父的瞪视,徒弟赶忙咬住自己的嘴,表示不再瞎说。
“还有你从下线那里得到的情报,春游那天,陆千芊也曾在李木涵坠山的地方拍过照,那么一直和陆千芊在一起的许诺林,为什么没有提到这一点?”
赵庆田把心里的疑惑,简要说给了刘郁白,而旁边越来越丧气的小伙,好像只听见了一个又一个含义复杂的名字。
“唉……除了董晓悠,1103宿舍这几个人,可真是凑齐了,线索也太交错了吧……”
“嘀嘀——”
不合时宜的提示音。
刘郁白划开锁屏,点开通知,看着微信上的一个聊天页面,了了几个字,默念了好几遍,只觉一阵电流从脚底窜到头皮。
不知是不是电流的刺激,愣了几秒的小伙,突然弹了起来,想开口说话的嘴唇麻麻木木的,一时发不出声音。
赵庆田有种不详的预感,铁着脸,慢慢起身。
“怎么了?”
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害怕在这个时刻听到陆千芊的消息。
不过赵庆田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