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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节

      司空堇宥思虑半晌,最终开口,发了话,“既是如此,明日便启程上路,改变原有的计划,不再经往应州,途中也不再多加逗留,约莫十日后,便可抵达荣阳城。”
    黎夕妤重重点头,“一切全凭少爷安排。”
    “唤荆子安前往药房,替你买些伤药吧。”司空堇宥又道,话语中的阴沉之气却渐渐淡去。
    黎夕妤垂眸望着自己的掌心,已痛到麻木,鲜血也渐渐止住,不再流淌。
    “临行前,辛子阑曾给了我许多药物,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了!”黎夕妤低声说着,话语中却含着一丝丝的喜悦。
    司空堇宥却一把拉开了房门,面目立时变得冰冷,“辛子阑待你,倒真是上心!”
    听见他这般的语气,黎夕妤心头一滞,再度想起泉池中发生的事。
    她心中虽有诸多疑惑,却也未曾问出口,只是缓缓垂眸,抬脚向屋外走去。
    既然他不愿再提及那夜之事,那她便也不再过问。
    可如今她的心底,早已知晓一切真相,任由他如何否认,甚至将功劳推给辛子阑,她都只会相信自己的直觉!
    越向京城进发,气温便也愈发地低冷。
    黎夕妤、司空堇宥、荆子安三人绕过应州一代,踏上了山陵古道。
    除官道外,山陵古道便是自穷奇国中南部通往北部皇城荣阳城的必经之道,也是三人此行的最后一段路程。
    没能去应州走山访水,黎夕妤心中虽有些遗憾,却也知晓眼下当以正事为主。他们奔走了三个白日,如今到得这山陵古道,却也时值黄昏。
    之所以称之为古道,自是因为它的年代久远,且这一路上开满了野花野草,景色十分怡人。
    然,眼下已入冬,花草早已凋谢,唯有道路两旁的常青树犹自盛放着,成了这路上唯一的景。
    因着此路往来之人众多,头脑精明的商贩便在这条道上搭建起了三五家的客舍,以供行人休憩。
    寒冬时节,黎夕妤裹着厚重的棉衣,坐在马背上直发抖,一双眼眸却始终盯着近在眼前的客舍。
    司空堇宥与荆子安皆是面目如常,将脊背挺得笔直。
    “少爷……”她瓮声瓮气地开口,弱弱地问,“今夜,我们要留宿客舍吗?”
    司空堇宥瞥了她一眼,沉声回,“盘缠已所剩不多。”
    “哦。”听了这话,黎夕妤的脑袋立时垂了下去,“看来今夜,我们要露宿古道了……”
    “三位公子赶路艰辛,今夜不若就在小店中住下,我们掌柜的可是个大好人,倘若三位已捉襟见肘,那今夜住店的费用,可按一成收取!”就在黎夕妤垂头丧气之时,客舍中突然跑出一伙计来,笑嘻嘻地冲他们说着。
    听了这话,黎夕妤轻轻抬眸,凝望着那伙计,满眼的狐疑。
    这天底下,竟会有这样的好事?且正巧被他们给碰上了?
    倘若每个途经此处的客人都称自己没钱,那这家客舍岂不早就倒了?
    而这时,司空堇宥却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际,似在找寻着什么。
    片刻后,但见他双眉一蹙,神色有些慌乱,却转而望着荆子安,吩咐着,“我的钱袋怕是掉在了来时的路上,你这便去寻,务必要给我寻到!”
    荆子安先是一怔,随后瞧见司空堇宥略显暗沉的眸光后,他似是懂了什么,便重重点头,“属下领命,这便返程去寻。”
    荆子安说罢,立即调转马头,沿着来时的路,一路飞奔而返。
    黎夕妤心下生疑,司空堇宥却对伙计道,“在下的钱袋不慎掉在了路上,看来今夜怕是无法入住贵舍了。”
    伙计闻言,却连连摆手,笑得十分灿烂,“二位若是不弃,可先行进店,掌柜很快便会替你们安排好客房。至于那钱财,可待那位公子归来后,再行结算。”
    听了这话,司空堇宥眼底的光芒便愈发阴暗了,可他仍旧轻轻淡了点头,而后一个翻身下了马。
    伙计见状,作势便要牵引竺商君的缰绳,司空堇宥却并未给他这个机会。
    但见他面目如常,独自牵过竺商君,对那伙计道,“我这马儿脾性烈得很,还是由我亲自来安顿罢!”
    “是是是……”伙计连连点头,转而走在前方引路。
    黎夕妤也连忙下了马,跟随在司空堇宥身后,踏入客舍的大门,步入院中。
    这是一座极其简陋的院落,院中围着十数间房屋,一个窄小的马厩,以及……一间茅房。
    此处房屋的建造虽简陋不堪,可对于连日奔波的旅人而言,只要有个能遮风避雨的落脚之处,便已足够。
    “二位可将马匹安顿在马厩中,小的这便去通报我家掌柜!”伙计说罢,小跑着进了正对着大门的那间房屋。
    黎夕妤跟在司空堇宥身侧,二人手中各牵了匹马,并肩向那简陋的马厩走去。
    “少爷,这客舍有古怪!”突然,黎夕妤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司空堇宥的面色仍旧无半点变化,却低声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便不是这家,这一路上还会有下一家,而入得京城后,更不知还会发生何事!既然行踪已暴露,那也无须再躲避。”
    “那少爷又为何要支走荆子安?”
    “吱呀……”
    黎夕妤刚问出声,突有一间房门被人推开,发出冗长且刺耳的声响,正是那伙计跑了出来。
    二人立即住了口,不动声色地将陌央与竺商君带入马厩。
    而黎夕妤瞧见,司空堇宥在捆绑缰绳时,刻意系得很松,只要轻轻一个拉扯,便能将这结给解开。
    遂,黎夕妤也效仿他的做法,给陌央系了个好看却松垮的结。
    将马安顿好后,二人并肩走出马厩,那伙计正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面带笑意。
    而在那笑容之下,黎夕妤察觉得到一把又一把的利刃,正对准了他们。
    “这位小公子,您的房间处在正西!”那伙计说着,伸出手臂指着正西的那间房,示意黎夕妤。
    黎夕妤微微颔首,正要抬脚走去,却突然被人一把拽住手臂,随后便跌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司空堇宥的另一只手臂顺势揽上她的腰肢,她便撞在他的胸膛间,侧耳贴在他的心口,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节奏有些快。
    “少爷!”黎夕妤低声唤着,一颗心扑通乱颤,面色立时涨得通红,却不知司空堇宥这是怎么了。
    突然,抓着她手臂的手掌于不经意间下滑,最终停留在她的掌心,并在她掌中放置了一样物事。
    黎夕妤心头一紧,立即便明白了什么,连忙攥起手掌,并将其掩在衣袖之中。
    随后,司空堇宥俯首,将唇附在她的耳畔,轻声道,“万事小心。”
    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混合着他的气息,如此喷薄在耳畔,令她的身子轻轻一颤,同时心中也一痒。
    黎夕妤面上的潮红尚未退去,司空堇宥却已然松开了她。
    “这位公子,您的房间位于正东!”那伙计又伸出另一只手臂,指向正东的房屋。
    瞧着伙计大张的双臂,黎夕妤心头一沉,暗自敛眸,抬脚向西面走去。
    司空堇宥则与她背对而行,二人朝着相互背离的两个方向,渐行渐远。
    待走至客房门前,两道推门声齐齐响起,黎夕妤却忍不住回眸,向身后望去。
    黄昏的日光下,她瞧见司空堇宥的身形顿了顿,可他却并未回首,兀自走进屋中,顺手合上了房门。
    黎夕妤见状,便也步入了房中。
    屋内昏暗一片,她走至桌边,点燃了那一支残烛。
    微弱的火光幽幽亮起,黎夕妤转而打量起屋中陈设来,但见这屋子甚小,除却一张床榻,一张木桌,以及一张木椅,便再无他物。
    “吱吱……”
    却突然,一阵细微的声响传出,惊得黎夕妤浑身一颤,一颗心也不由得悬起。
    她立即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但见角落处,一只烟灰色的老鼠正啃噬着残渣。
    她高悬起的一颗心渐渐落回原处,屋外却一片寂静,听不见半点声响。
    透过纸窗,可以瞧见日暮西陲,天色渐渐暗去,漫长的黑夜……就要到来。
    黎夕妤敛了一切心绪,向床榻边走去。
    掌心攥着司空堇宥交给她的物品,通过手中的触感,隐约可以猜出那是一包粉末。
    她不敢在这时将其亮出,便静静地坐在榻边,目光望向昏暗的墙壁。
    片刻后,阵阵寒意侵体,她便躺了下去。
    身侧是一床棉被,叠得整整齐齐,单是一眼看去,便觉厚实温暖。
    黎夕妤正要伸手去掀棉被,欲将其盖在身上,然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棉被时,生生停在了半空。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臂,眼眸盯着那棉被,其内渐有暗芒涌动。
    此时此刻,这床榻上的气味……不对劲!
    隐隐有一股汗臭味混杂在棉絮的清香间,那是许多习武男子身上,常会有的气味!
    一时间,黎夕妤屏住了呼吸,伸手探入袖中,摸到了“羽晖”。
    她的动作极轻,起初并未发出任何声响。
    然拔刀出鞘之时,任她再谨慎,也无法掩盖那清脆的声响。
    陡然间,身侧的棉被赫然间飞起,而后便见一身穿黑衣的男子坐起了身,举起手中的剑,便向她刺来!
    黎夕妤见状,立即翻身,侧躺在榻上,如此竟避开男子落下的利剑。
    男子眉眼一戾,举剑便要再刺一回,可他的手臂才刚抬起,神色便蓦然大变,一双眼眸越张越大,瞳孔骤缩,却缓缓垂首,望向自己的心口。
    但见一柄匕首正插在他的心口,整个刀面都直直刺进了他的皮肉。
    男子满脸的不可置信,想要举起利剑,拼尽全力再刺黎夕妤一剑。可他的力气很快便流失殆尽,剑柄自他掌心滑落,落在地面,发出“铮”地一声响。
    那刺耳的声响令黎夕妤心中一惊,她抓着刀柄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着,却努力地大口呼吸,强迫自己镇定。
    片刻后,她一手推开已然断了气的男子,另一手顺势拔出“羽晖”,却在顷刻间有鲜血四溅,溅在她的脸上,溅在她的衣发间。
    那腥浓的气味令她频频蹙眉,她连忙起身,站定在地面,想要逃离此处。
    然她刚迈出步子,便听闻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响,竟有几道黑影自门窗闯入,皆以黑巾掩面,手执刀剑。
    黎夕妤握紧了手中的刀柄,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一颗心慌乱无比,面上却镇定自若,仿若她丝毫不惧怕对面的杀手。
    微弱的烛光下,黎夕妤打量起距自己三步之遥的杀手来,一共五人,却皆不是那日峡谷中的领头人!
    “你们是谁派来的?”她竟沉声开了口,问道。
    杀手们显然不曾想到她竟能如此镇定,互相望了一眼,却并未回话。
    然他们不回话,不代表他们无甚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