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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节

      唐家一门老的老小的小,十几年内里艰难可想而知。
    但是……
    “但是唐老太太暗地里针对我们,不惜拿唐七小姐的亲事名声做筏子,引我们入瓮就为了蚕食杜府家业,十倍讨回当年的损失,好给家中丧命海上的男丁报仇讨公道?”杜振熙翻看着日志文书,哪里还猜不透柳氏的想法,此刻吐出公道二字,登时觉出不对来,“祥安院小佛堂里供奉的空白牌位,想来对应的就是唐、柳两家当年遇难的人命了。
    掌舵下指示的是身为船长的大伯父,就算大伯父有错,也不是有心带着满船人和货送死。唐老太太这是将一腔恨意都算在大伯父头上了?隐忍这么多年,如今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只怕不单是想要我们家的生意、钱财……”
    柳氏藏得越深越久,心中恨意就有多深多重。
    哪里是只想要财,恐怕还想要杜府的人命。
    当年唐、柳两家死了多少条人命,柳氏大概想一条不错的都讨要回来,一命抵一命!
    杜振熙不可谓不心惊,更多的却是唏嘘,竟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天灾本就不是人力可预料控制的,大伯父再有错,曾祖父已经替大伯父担起后事和责任,该赔付的一个子没少,甚至还比寻常海难后的处置更厚了几分。”
    她能理解柳氏的怨和恨,却无法苟同柳氏的想法和做法。
    人死如灯灭,大伯父同样葬身大海,柳氏即便放不下悲恸,也不该将天灾转嫁到杜府其他人身上。
    只是人一旦被仇恨迷了眼,真是说理都没地方去说。
    杜振熙哑然,陆念稚也没作声,沉吟着接过日志文书细看一遍,忽然挑眉道,“老太爷立下的赔付文书,只有私印没有官印……何况海难事出后,这么些年从没见其他遗孤家属找上我们家门。怎么别人不恨杜府,只有唐老太太恨了这么多年都不肯放下?”
    柳氏执念成魔先不论,只说文书没有官印,就说明当年事发后种种后事处理并未闹到官府跟前,不过是杜府私下了断。
    杜振熙立时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文书做不得准,海难也许另有隐情?”
    否则怎么就柳氏揪着不放,其他的合伙人家属半点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陆念稚微微颔首,“我给你的商船名册是留给家里人看的,库房里留底的这份行船日志是给当年受牵连的合伙家属看的,也许……还有另一份记录海难前后事体的日志。”
    如果真有这样一份日志,上头记录的定然是只有当时在船上的人才知道的海难真相,不然江氏听闻唐家包藏祸心的举止后,不会一头雾水,只觉莫名其妙不觉应当应分。
    杜振熙精神一震,和陆念稚交换了个眼色,默契的分头行动,仔细翻找起驾驶舱外的其他地方来。
    杜府大爷当年起坐的舱房还保留着原样。
    牢牢固定的狭长卧榻之下翘出一块松动的木板,隔断外界尘土的暗格里,翻出一本杜府大爷亲笔写就的日志。
    杜振熙和陆念稚头凑着头一页页默读,目光停在遇难前夕,忍不住伸手扶着卧榻稳住身形,失声道,“竟然是这样……当年坚持改变航路,叫嚣着多走一处边境多倒卖一份货物的,根本不是大伯父……”
    意料之外的真相,越发令杜振熙哭笑不得。
    她眼睛发直的看向陆念稚,苦笑道,“四叔,唐老太太的仇视,果然来的……莫名其妙!”
    第127章 说好的被困密室呢
    “不仅莫名巧妙,还不知所谓。”陆念稚亦是啼笑皆非,眸底浮现的笑意却没有半点温度,“唐老太太自以为躲在暗处占据主动,多年来认定的真相却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她恨大哥,进而恨上杜府,不过是个恨错人的笑话。”
    杜府大爷留下的私人日志厚而皱,纸张已经发黄,又黄又旧脆弱得似乎一动就会破碎成片,其中记载的内容却仿佛历历在目,事无巨细的还原了当年行船始末的真相。
    杜振熙闻言面露怅然,突然不想再多加讨论,更不想再多说唐家如何,目光依旧有些愣神的发直,落在陆念稚脸上,却似透过陆念稚看向虚空,声线也有些低,“既然更改航路,导致商船遭遇海难不是大伯父造成的,总要让唐老太太知道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四叔,等禀过曾祖母后,就找机会把这事了结了吧。
    唐三少虽是唐老太太的爪牙,但行事作派还算爽利,想来好好说的话,他能听得进去。何况还有大伯父的私人日志作证。不妨将事情都摊开来说清楚,也省得唐家暗中铺排的后手闹开来,我们还要费力应付。”
    “自然要和唐家说清楚。不过怎么说,什么时候说,得由我们来决定。总不能白陪唐老太太做了这么久的戏,多少要收点利息回来。”陆念稚眸底笑意越发深邃,闪烁着刁钻的亮芒,“你虽然顺水推舟,保下死伤家属的性命,但瓷窑事故已经了结,再找回人证,唐家一句治下不严,将过错推到哪个下人身上,照样不痛不痒。
    就由唐家将铺排好的后手闹开来。他们不正式发难,我们又怎么好和他们正经理论?空口白牙,从来不如事实道理兼占来得有效、有震慑力。唐老太太想吞噬杜府家业,我少不得也动一动她唐家的根本。”
    以绝后患是一,二则他正好能利用唐家,成就他于生意上调整过的盘算。
    杜振熙听得半知不解,眼神渐渐聚焦,盯着陆念稚讶然道,“四叔,您想怎么对付唐家?”
    “展眼就是腊月,唐家和安家下小定的日子,不是快到了?”陆念稚轻声笑,凑近杜振熙咬耳朵,“唐老太太喜欢在暗地里玩手段,我们就把手段玩到明面上来。等唐加明和安小姐定亲的那天,我们就……”
    渐说渐低的声音微带冷意,依稀卷带着瓷窑、皇商、安家等零星字眼。
    杜振熙听罢情不自禁笑起来,抬眼对上陆念稚近在眼前的黑黝目光,不由咬唇嘟囔道,“四叔,您可真……坏!自己不想要的东西,就趁机甩出手,还叫人挑不出错来,说不定回头还要感谢您……”
    论起算计人,她再次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拍马都赶不上陆念稚。
    陆念稚低声耳语的“计划”,简直一箭好几雕。
    杜振熙简直想给陆念稚跪了,残留着怔忪的小脸真正松快起来,只咬着唇没有笑出声,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样子。
    “不替大哥不值,不为大哥被人错恨而难过了?”陆念稚岂会看不出杜振熙的小情绪,拂过杜府大爷的私人日志,将印着苍劲字迹的小册子合上,长指在杜振熙微微弯起的眉眼前晃了晃,“等事成之后,即便广羊府还有唐家的容身之处,唐家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到时候,也算替大哥正名了。”
    杜振熙点头,笑意发自心底的散发出来,“四叔,这事我都听您的。”
    她虽然没见过大伯父,但常听江氏提起大伯父,心中早已勾勒出大伯父即豪爽又刚正的形象,既有敬畏也有向往,乍然得知柳氏凭白错恨大伯父的事由,总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现在听罢陆念稚一番话并那个“计划”,只觉如释重负,身心都重新轻快起来。
    “你刚才还说我很……坏。现在又肯都听我的了?”陆念稚的指尖点上杜振熙的鼻头,顺手捏了杜振熙的小鼻子一下,又耸了耸肩道,“真的不难过了?要不要借我的肩膀给你靠一下?”
    之前他才借过杜振熙的肩膀,靠着打过瞌睡。
    这话透着些许安抚之意,还有些许戏谑之意,杜振熙心头暖暖的,立时想到那日在庐隐居,陆念稚枕在她肩窝小憩的画面,她也不扭捏,顺着陆念稚的话茬就靠上他耸起的一侧肩头,笑道,“不难过了。四叔,谢谢您。”
    大概是不习惯主动亲近陆念稚,这一下靠过去的力道略有些重,撞得陆念稚肩头一声闷响。
    杜振熙先就赧然的笑起来,此时此刻乖觉的小模样,真似只暖人心窝的小猫咪。
    陆念稚忍着没趁机吃豆腐,咳,趁机动手动脚,暗笑杜振熙虽然是个傻小子,但只要顺着毛哄好了,就会变得十足乖巧听话。
    比小时候又倔犟又粘人的样子,更令人觉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