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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周自荣看着前方,这里离周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要背着这捆柴火回去……想到这里,他只觉背上的柴火更沉重了些。
    但他不肯在罗衣面前示弱,更不肯当着王大林的面示弱,咬着牙,一声也不吭,迈着发抖的腿,一步步往家走。
    “我肩上有没有灰?”
    “有一些。”
    “妹子帮我掸一掸。”
    “好啊。”
    前面传来罗衣给王大林掸灰的动静,还有两人轻松的有说有笑声,周自荣更觉愤怒和难堪。
    她也太没心没肺了!
    她就不知道问他一声?他身子怎么样,她比谁都知道的!
    这个狠心的女人!
    周自荣背着沉甸甸的柴火,只觉得度日如年。前方有罗衣和王大林的说笑声,更叫他分外气怒。
    终于坚持着到了家,周自荣还没出声,就听得李氏尖叫道:“天啊!荣哥儿!你怎么背着这个!”
    她花容失色地冲了过来,把周自荣冲得身子晃了一晃,立时没有站稳,跟着柴火一起倒了下去。
    他维持了一路的体面,就这样被李氏给撞没了,气得眼前直发黑。
    好在他并没有如自己以为的倒下去,柴火被王大林一手提起来了,他则是被罗衣扶住肩膀,没有倒下去。
    “姨娘,你忽然冲过来干什么!”虽然颜面维持住了,但他仍是忍不住埋怨一句。
    李氏心疼地道:“荣哥儿,你从小没握过比笔杆子沉的东西,怎么忽然就背这么沉的一捆柴火?吓死姨娘了!”
    又怒气冲冲地看向罗衣:“你怎么回事?你出去砍柴,怎么叫荣哥儿背回来?”
    “我没叫他背,他非要背的。”罗衣摊了摊手。
    周自荣这会儿浑身都酸疼难忍,但他还是很骄傲的,因为他背了那么沉的一捆柴火走回来,而且没有在外人面前丢了颜面。
    他清了清嗓子,抬着下巴道:“姨娘,不怪她,是我自己要背的。”
    “你,你——”李氏傻眼了,她不解地看着周自荣,“咱们花钱给王大林,叫他给咱们砍柴,背回来也是他的活,你背回来算什么?”
    周自荣愣住了。
    仿若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他耳边。
    他愣了半晌,才问李氏:“你说什么?我们花了钱?”
    “是啊!”李氏恨恨地跺脚,恼怒地看着罗衣,“她知道的,王大林总到咱们家来,非亲非故的,说出去不好听,所以我花了银子,只对外人说他是我雇来砍柴、送菜的。”
    那次王大林帮罗衣修房顶,被周自荣看到后,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李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后来王大林再来家里,她就拿钱给他,只把他当做砍柴、送菜的短工。
    听了她的解释,周自荣的脸都绿了。
    第34章 你休妻啊
    自家事,自家关起门来说。
    周自荣的脸色实在难看,罗衣便主张把王大林送走了。
    王大林被她送出院子时,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十分明显,罗衣便推了他一下:“好了,别笑了。”
    王大林“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跟妹子在一起,太快活了,我心里高兴,你怎么不许我笑?老天爷也管不得我笑!”
    他耍赖皮,罗衣能怎么办?只好推了推他:“你快走吧!”
    王大林哈哈大笑着走了。
    罗衣回到院子里,就见周自荣已经进屋去了,只有李氏还站在外面。
    见她回来,沉着一张脸道:“胡氏,你今日未免太过分了!”
    罗衣今天的确有点不厚道,她也是玩得太高兴了,见周自荣摆明了自讨苦吃,就没有拦着他。因而李氏训斥她,她也没反驳,只问道:“他还好吧?”
    “你说他好不好?”李氏骤然拔高了声音,眼神又利又锐,“荣哥儿好心去接你,你怎么能这么对他?胡氏,你是不是还记恨着当初那件事?”
    她眼神锐利,明显不想听到敷衍话,罗衣便敛起脸上的温和,露出一张漠无表情的脸看着她。
    李氏对上她冰冷而没有感情的眼神,心里怵了一下。只怪罗衣平时太好脾气了,有说有笑的,便是惹着了她,她最多也就是摆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从来没有这样冷冰冰的,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心头涌上一口凉气,让李氏不禁打了个寒噤,她摇了摇头,甩开那股莫名的感觉,目光如针似的看向罗衣:“看来我没说错了,你的确还记恨着那晚的事。胡氏,人总会犯错,便是那晚我们说了些不好的话,可是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耿耿于怀?”
    “难道我不该耿耿于怀吗?有人曾经那样极尽狠毒地算计我,被我撞破后,还想要灭我的口,我若是睡一觉便忘了,我成什么了?姨娘这么说,是把我当傻子呢?”罗衣反问。
    李氏神情一凛:“不错,我承认,那晚是我们做的不对。可是过去这么久了,我们没有再害过你,那时的话,不过是一时的无心之言,你不该这样耿耿于怀。何况,从前你与荣哥儿不识得,他待你没有太多感情,才会那般。如今你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不说感情多么深厚,至少香火情总是有的,你怎么能欺瞒荣哥儿,叫他背着那样沉的柴火回来?你想要他的命吗?”
    这件事罗衣做得不妥当,她不否认,点点头道:“我以后不会了。”
    李氏哼了一声,又道:“胡氏,你这样眼光短浅,总记着过去的一点子龌龊,怎么是做大事的人?即便那时我们有不对,可如今你看荣哥儿,他哪里待你不好?他才从书院回来,便赶着去接你,明明气你跟王大林走得近,却没说你什么,反而自己背着柴火回来,他一片心意,你岂能辜负?”
    辜负?罗衣脸上浮起嘲讽:“姨娘该不会叫我好好待他吧?就因为今天的事?”
    “你觉得不应该吗?”李氏理直气壮地道。
    罗衣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她如今跟王大林厮混得久了,不知不觉便学了他的几分习性,笑起来时肆无忌惮。
    她笑得这样突然,又这样奇怪,李氏不禁又羞又恼:“你笑什么?”
    “我笑好笑的事。”罗衣又大笑了几声,才停下来。她满眼讥嘲地看着李氏,“他可真是金尊玉贵的人,不过是背了一回柴火,就叫我好好待他?怎么好好待他?就像你们曾经说的那样,叫我当牛做马,流血流汗,倾尽一切供他读书?”
    他是天王老子吗?背一回柴火,就叫她倾尽此生去回报?
    “你怎么说话的?”李氏被她戳破心思,当即脸上挂不住,恼道:“你总是计较这件事,到底要介意到什么时候?”
    “直到你们不再存着这个心思。”罗衣淡淡道。
    李氏道:“你若不想和解,直说就是!何必说这样的话,来消遣我?但凡做人家媳妇的,哪有不操持家务的?哪有不侍奉夫君的?”
    “可我从来没想过嫁给他。”罗衣直接道。
    一句话让李氏哑口无言。
    她脸上愤愤不休,埋怨地看着罗衣道:“我们荣哥儿哪里不好?他长得好,出身好,会读书……”
    “我实话与你说罢!”罗衣不耐烦再听她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车轱辘话,“他从前生出过那种心思,我是万万不会信赖他的,终此一生都不会,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李氏愕然。
    她只想到罗衣可能还介怀当初的事,却不知道她居然如此介怀。
    “你太苛刻了,人的一生这么长,难道你便不许人犯错吗?”李氏大声道,“荣哥儿即便犯了错,可他知错就改,你不肯给他一个机会,对他不公平!”
    不公平?有什么不公平?她不想嫁给他,就对他不公平吗?难道他很想娶她吗?
    就罗衣所知,不管李氏还是周自荣,从来都看不上她这个乡下妇人。他们百般计策,旁敲侧击,不就是想哄得她给他们当牛做马?
    偏偏说得如此正义凛然,还把过错都推到她的头上!
    “一个人的人品,从来就不是从小事上看出来的。周自荣读过书,他更应该知道,只有当大事来临时,才能看得出一个人的品行究竟如何。”
    “当初,他差点掉入河里,被我救了性命,他所想的却不是如何报答我的救命之恩,而竟然是借着这个机会,把我娶到家里,让我给他当牛做马。这样对待救命恩人,他品行如何,还需我多说吗?”
    “好,你说他当时年少无知,犯下了糊涂过错。可我怎么知道,他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过错?你说他读书好,日后会出人头地,谁知那个时候,乡下妇人出身的我,会不会碍了他的眼,拦了他的路,被他视为眼中钉,不除不快?”
    “你别说他不会。”罗衣打断就要开口的李氏,目光冰冷地看着她道:“如果他金榜题名,风光无两,被千金小姐看上,愿意招他为婿,那千金小姐的家里颇有权势,能够在官场上提拔他,帮助他,他会怎么对我?”
    她目光犀利,直直射进李氏心底最不堪的地方。她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说不出话来。
    到那时候,周自荣会如何做?
    不必罗衣说,李氏自己就清楚,到那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休了她,改娶千金小姐。甚至,为了千金小姐和周自荣的颜面,最好叫她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人前。
    “不要再说那些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他。”说完,罗衣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走到屋里。
    李氏站在原地,神情讷讷。
    她本来拍着胸脯跟周自荣保证,一定说服她,叫她软了身段,往后好好伺候他。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李氏在院子里站了很久,不知道进去后怎么跟周自荣说。
    直到周自荣走出来,在她面前低声道:“我都听到了。”
    “荣哥儿!”李氏惊得抬头,“她说的都是浑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你——”
    她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她只想叫周自荣不要难过,可怎么会不难过呢?看着周自荣从未有过的表情,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周家只有两间屋子,自从罗衣“嫁进来”后,周自荣便不在家里过夜,每次休沐回家,都是看过李氏就走。直到那一次,李氏教他跟罗衣圆房,他才头一回在家里过夜。
    那一晚,他在又冷又硬的椅子上坐了整整一夜。事后,便在李氏的屋里铺了一个简易的木床,又扯了一道帘子,过年期间都在李氏屋里度过。
    这次他休沐回来,罗衣以为他还要在李氏屋里住,便关了门,准备歇息。
    谁知周自荣却敲门。
    “有什么事?”罗衣问道。
    周自荣不停敲门:“你开门,我告诉你。”
    罗衣挑了挑眉,上前给他开门。
    周自荣在她打开门后,便顺着那道缝隙钻了进来。他在屋里扫了一眼,便直直往床的位置走去:“我要在这里过夜。”
    他不掩来意,直接告诉罗衣:“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不应当分房睡。”
    罗衣挑了挑眉:“明媒正娶?谁做的媒?你怎么娶的我?拜天地了吗?”
    “这些都可以补。”周自荣理直气壮地道,他抬起一张唇红齿白,漂亮到极点的脸,直直看着她道:“谁也改变不了,你是我周自荣娶的妻子,这是事实。”
    看来李氏把那些话给他说了,罗衣心想,这才激得他如此冲动,来她屋里耍横。
    “你想跟我过夜?我是没意见。”罗衣笑着朝他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他光滑细嫩的小脸,意味深长地道:“你不怕明天起不来,或者早早精尽人亡,你只管试试看。”
    周自荣面上浮起薄红,斥道:“粗俗!”
    他还是一个没经过人事的纯情少男,听得罗衣说话如此大胆直白,羞得脸上直冒热气。又看着她与从前截然不同,变得白皙光滑的脸颊,丰润窈窕的身躯,更多的羞意一股一股涌上来。
    “你少吓唬我!我这回不会再上你的当!”他做出恶狠狠的样子,盯着罗衣的眼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