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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公主根本不知道他有妻室!”
    “是他自己不自重!品行败坏!哄骗了公主痴心于他!”
    “他为讨公主欢心,故意跟林氏藕断丝连,想装出情深义重的模样,谁知道公主太善良了,竟然不忍心拆散他们两个,宁可自己受委屈!”
    “活该!”
    “沈云毅活该!”
    “这等假情假意、攀权附贵、满腹心机、无耻之辈,不配做探花!”
    又一波流言传遍了大街小巷。
    沈云毅的病还没好,就被这一波新的流言给气得再次病重。
    林氏没好气地熬药给他:“你怎么回事?那么傻的女人你也失手!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我被你害死了!”
    “我怎么知道?”沈云毅气得直咳嗽,他病了这一场,很有些骨瘦形销的模样,眼窝深陷进去,再也没有了之前翩翩君子的风度,愈发显得阴沉刻薄,“她看起来那么傻!谁知道会这样!”
    他一脸的不甘和怨恨。
    “你不知道?你做过多少这种事了?你会不知道?”林氏不信,“你是被富贵迷花了眼吧?你的聪明伶俐劲儿呢?最好宰的一只羊被你失手了!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吧,你以为这些流言只是开始吗?只怕我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沈云毅也烦了:“你现在怪我了?当初不是你让我尚公主的吗?你说的,只要哄骗她两年,叫她生了孩子,再设计她亡故,咱们一辈子躺着穿金戴玉,吃喝不愁!”
    当初,他们手里揭不开锅,便商议一番,打算再干一票。他们盯住了一个看起来单纯天真的姑娘。按照他们的经验,沈云毅救了她,她一定会告诉家人,携重礼上门拜谢。如果沈云毅哄一哄她,叫她芳心失陷,说不定还会拿许多私房暗地里给他们。
    谁知道,那竟是个公主?还要招他做驸马!
    沈云毅当时就怕了,回去跟林氏一合计,两人又很兴奋。这可是端荣公主,是皇上捧在手心里宠的公主,她手里的东西足够他们胡天海地花上三辈子!
    一时贪婪上头,才想出那样一个主意。
    “不怪你怪谁?你自己说,她傻不傻?你当初一个眼神就把她哄住了,现在怎么回事?给你的药,你也没用上,莫名其妙就栽了跟头!”林氏尖声道。
    “闭嘴!滚出去!”沈云毅烦了,猛地拉起被子,盖住了头。
    林氏冷冷一笑:“你下次自己熬药吧!”
    她走了出去,沈云毅猛地掀开被子,露出一张狰狞的脸。
    他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地想了无数回,就是不知道怎么失手的。
    流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把沈云毅的翩翩君子的皮扒了个干干净净。人人都知道,他攀权富贵,哄骗公主,做了驸马。又不知足,跟前妻藕断丝连,把公主的真心扔到地上踩,既无耻又虚伪,简直罪无可赦!
    这种人怎么配做探花?一时民情激愤,要求革除沈云毅的探花功名,不许他污蔑读书人的名声。
    沈云毅从风光无限的探花,到人人羡慕的驸马,再到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可谓跌宕起伏。
    罗衣这几日,可谓心情舒畅。她成功洗白了窦盈盈的名声,现在人人都说她单纯,才被沈云毅那种人渣哄骗。又说她至情至性,为爱不顾一切。还说她心地善良,即便被沈云毅欺骗,也没有对他打击报复,实在是心地宽厚,有一国公主的心胸。
    至于当初她抢人夫君?在她当众宣读圣旨之后,就没有人再提了——她都当众认错了,还想叫她怎么样?
    她现在成了人人同情的单纯、善良、大度、痴情的公主。因着沈云毅“不行”的名声,她的闺誉并未有损,如今对她示好的青年才俊不知凡几,皇上和皇后都要她再挑一个做驸马。
    可惜她阳寿不久,没必要祸害好人家的男子,便以心中伤情婉拒了,只说过些时日再提。如此一来,皇上更加厌恶沈云毅,果然“顺应民情”,革除了他的功名,并勒令他子子孙孙永不许读书科考。
    贺明玉和一众小姐妹也隔三差五来看望她,尤其是贺明玉,每次都带了蒋嵘做的点心、零嘴,说着各种有趣的事,哄她开心。
    罗衣的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听到沈云毅居然上门求见,惊讶得挑起了眉头。
    “他还敢来!”如意一脸怒色,“公主,叫人把他打出去吧?”
    罗衣轻轻一笑:“不,我要见见他。”
    他不死心?正好,她也不满足。
    这个混账害了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子一生,就这么放过他,太便宜他了。
    之前是因为窦盈盈没有说如何报复他,而且皇上那里也记了名,她才没有多加举动。现在他找上门来……
    沈云毅跪在公主府外,一脸痴容。
    “那日的事,是一桩误会。我不在乎名利,可我在乎公主误会我。所以,今天我来了。”
    随着他在府外一跪,很快引得路人围聚过来,对他指指点点。
    “什么误会?都被捉奸在床了,哪来的误会?”
    “说什么不在乎名利,真是可笑。被皇上革除功名之前,他怎么不来说‘误会’?”
    听到这些指指点点,沈云毅的脸色沉了沉,他咬了咬牙,一狠心道:“公主知道我,我……我不行,根本没办法行房事。那日公主在屋外,听到的动静,实属一场误会。”
    一句话落,顿时人群中哗然。
    “是啊,他不是不行吗?怎么能跟林氏有私?”
    沈云毅当众说出这句话,也是下了狠心的。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不怕再失去这一样。再说,只要哄得公主原谅他,失去的这些东西,他自会一样一样找回来。
    “何况,林氏怀着身孕,我怎么可能跟她有牵扯?”他又道,“我已跟林氏和离,便不该再跟她私下见面,不该再牵挂她,是我的错。”
    他从罗衣那里学到一个道理,不管做了再大的错事,只要肯道歉,这错处就减轻了三分。
    他认了错,又道:“公主,你见我一面,听我解释清楚,只要你肯听我解释,哪怕你仍然不肯原谅我,我也认了。”
    他说到这里,潸然泪下。
    他病了这些日子,整个人形销骨立,瘦得仿佛风一吹就倒。这般动情落泪,周围的人群看在眼里,多多少少有些动容。
    “该不会真是误会吧?”
    “他又不行,怎么跟林氏有私?”
    “他现在瘦成这样,可见那日的事对他是一场打击。”
    “他的功名都没有了,也跟公主和离了,就算公主原谅他,也没有半分好处,他何必来呢?”
    “看来他对公主当真有几分痴情。”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
    人心善变,早先有皇上、贺明玉的人在其中引导,才逐渐形成一边倒的势头。如今被沈云毅一跪、一哭、一番自毁,心中便动摇起来。
    第68章 你尚主啊
    “公主,他太可恶了,这样颠倒黑白!”影壁后面,将沈云毅的话都听了个完完整整的如意,眼里喷着怒火,“奴婢叫人把他打走?”
    罗衣带着人出来,走到影壁处,正好听到沈云毅的声情并茂的解释。便叫停了下人们,站在影壁后面,听着沈云毅的话。
    她将他的话听了个完完整整,也明白了他这一套说辞所表达的含义。
    一,他根本不在乎名利,什么攀权附贵、尚公主,根本是无稽之谈。
    二,他跟林氏没有私情,那日的事是个误会,为了有力表明这一点,他不惜“承认”自己不行。
    三,他错在不该探望林氏,错在情深义重。
    四,他对公主一片痴情,因为公主的误会,他黯然神伤,形销骨立。
    真是厉害。
    流言对他的攻击,无非就是这几点,他这样一示弱,流言的风头就要转一转向了。
    罗衣熟练地调整着面部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既柔弱又坚强,既痴情又失望,才缓缓走出去。
    “公主出来了!”
    “参见公主!”
    府外呼啦啦跪倒一片,全都是看热闹的人。
    罗衣对他们抬手:“平身。”然后看向沈云毅。
    她抿着唇瓣,营造出轻颤的柔弱感,然后启唇轻道:“沈云毅,如果你今天不来,你在我心里,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
    她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失望,好似因为沈云毅的这一番举动,反而破坏了她心中对他的印象。
    人群中立刻变得寂静,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全都屏息凝神倾听她的话。
    沈云毅也愣住了:“公主……”
    罗衣抬手,示意他不要开口,然后说道:“那日发生的事,我没有进屋,只听到了声音,你就说我误会了。可是,要什么样的动静,才能让我、让我身边的侍女、护卫们,全都误会?”
    “你是君子,君子不立危墙,君子爱惜名誉,君子守礼避嫌,你呢?你和林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发出那种声音,你要别人怎么想?”
    “又有什么事情,能让林氏发出那种声音,让你发出那种声音?你解释给我听?”
    沈云毅的脑子飞快转动,张口就要解释,可是罗衣不等他说话,就又开口了。
    罗衣根本没打算给他机会狡辩,她只是这么一说,叫人以为她给他机会解释,是他自己解释不出。
    她的话,根本就不是对他说的,是对围观的百姓们说的。从始至终,她在乎的只是窦盈盈的名声。
    “你有没有跟林氏有私情,这个很好判断。来人,把林氏请来。再去宫中请御医来,让御医给林氏把脉,看一看她的肚子多少日子了?”罗衣扭头对身边的人吩咐,又看了沈云毅一眼,“为免你说我私通御医,冤枉你们,再从民间请一个大夫,与御医一同诊断。”
    人群中一片惊叹声。
    “公主,草民愿意去!”一个男子高高举起手。
    罗衣对他点头:“劳烦。”
    得到她的回应,那男子兴致冲冲地跑走了。
    罗衣低头看向沈云毅,只见他眼中有些惊慌,已经没有了刚才那副淡定、故作的痴情。
    “你真不该来的。”罗衣眨了眨眼,叫人们都看清她眼里有晶莹一闪而逝,“如果你不来,我只当我抢了别人的男人,断了一份真情厚意。可是你来了,还说出这样的话,你……真叫我失望。”
    人群中一片嘘声。
    是啊!如果沈云毅不来,而是跟林氏好好过日子,时间久了,这件事就没有人提了,反而大家都会赞叹他对妻子情深义重,就连美貌的公主都不能打动他,久而久之,便成了佳话。
    可是他来了,还说出这样的话,摆明了跟林氏划清界限,为的什么?他嘴上说不在乎名利,只在乎公主误会他,打量别人都是傻子呢?
    沈云毅也听懂了她的话,顿时脸色大变。
    他比周围看热闹的人聪明许多,他从罗衣的话中听出来另一番意味——她亲自教他,如何做才是最好的。在他采取了下策之后,在情势无法挽回之后,她教给她上策!
    他胸口一闷,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垂在身侧的手指死死握紧,他用尽力气没让自己吐出血来,浑身绷得紧紧,颤抖如筛糠。
    但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既然无法回头,便只能向着前方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