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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西门嫣大概是知道无花是什么样的人的——她看过他使剑,而一个人的剑是骗不了人的。无花虽然不怎么用武器,即使用也多半是用刀,但是却也偶有用剑和玉倾雪对打的时候,西门嫣也会从旁观战。
    这孩子看着一派和善,可是手下的剑招却招招没有余地,没有留给别人,同样也没有留给他自己。
    西门嫣承认这的确是绝世高手才敢采用的打法,可是使用这样的剑招的,不是穷途末路之人,便是被专门训练出来的杀手。无花显然都不是,那便只能说明这人心思本就绝狠。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西门吹雪如今的剑招,多少也受了无花的影响。只是他比无花更真——无花的“狠”是掩藏在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而西门吹雪则干脆就懒得掩饰。他这个人是冷的,从他的血肉之躯到他的剑,西门吹雪内心的柔软有限,也只能分给那么来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西门嫣诧异于一个佛门弟子会有这般心性,可是她转瞬却可以明白,无花这孩子本也不是什么正统的少林弟子。西门嫣并不觉得无花是心术不正,因此也就不觉得他和自己的小闺女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甚至,西门嫣还有几分乐见其成,毕竟她可是见惯了自己无法无天的小闺女在无花面前乖得像个小猫咪,难得这破孩子有个怕的人,若无花这能管教她一二,这破孩子也能少生一些事端了。
    只是阿倾尚幼,如今一切只需要静观其变就是。
    那一次无花当然是故意让西门姨姨看见的,不然以他的性子,就是再不缜密,也不至于做出在人家的地界轻|薄人家闺女的事情来。这当然是试探,只是无花却也早就准备了不下十种可以解释方才自己的“孟|浪”的原因。
    情理之外却又预料之中的不必解释,无花微微勾起嘴角,将怀里的阿倾拥得更紧了一些。
    这个冬天,万梅山庄里的两位少主都在闭关之中度过,就连每一年都要来偷酒喝的陆小凤也难得的没有来。
    一直到三月此地春暖,一道凛冽的剑气和刀气不约而同的横空而出,算是终结了他们兄妹这一场格外长久的闭关。
    恰是此时,许久未见的陆小凤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先是被万梅山庄周遭骇人的杀气震了一下,转而小心的跃上了墙头,陆小凤看见破关而出的玉倾雪。
    大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陆小凤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坐在墙头,陆小凤冲着玉倾雪挥了挥手,笑道:“妹妹出关啊?哎呀,我来的真是好巧。”
    是真的好巧呢。玉倾雪笑了笑,一副眉眼弯弯、暖意融融的模样。
    第三十一章 于沼于沚。
    陆小凤觉得自己超委屈的, 明明高高兴兴的来找小伙伴儿,明明这一年已经很乖的没有却西门那里偷酒, 可是为什么西门家的这个凶残的小姑娘一见他就要拔刀相向啊?简直难受、想哭qaq
    眼见着玉倾雪的刀已经近在咫尺,陆小凤只能一手捏住刀尖——仅仅是刚刚接触到玉倾雪的双刀,陆小凤就是心下一沉。
    虽然有士别三日, 当刮目相看的说法, 可是西门这妹子的进步程度简直就是妖孽了。陆小凤敢保证,今时今日, 就是西门亲自来接他妹子这一刀, 恐怕也是接不住的。
    无可奈何,陆小凤非但手上的力道半点不敢松, 而且胸口也瞬间塌下去了一块。这是他最后保命的招数,不到最后万不得已, 陆小凤是断然不会用这一招的。
    而如今, 陆小凤不仅不得不使出了这一招,而且和他想象之中的出其不意,一招克敌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陆小凤虽然有两只手, 不过他使用灵犀一指的时候是习惯使用右手的, 而玉倾雪有两柄刀, 这两柄刀是她抓周的时候就紧紧的握在手里的, 这十五年来的磨合,让这双刀简直就如同她的手臂一般。
    人或许是有习惯用的手的, 但是两个手臂到底哪个更好用一些, 这期间的差别, 也不过是毫末而已。更何况,玉倾雪此后的修炼,皆是为了让这毫末之间的差别变得更加难以让人寻出破绽。如今她的刀法已然入境,这世上能够找到她的刀法之中的破绽的,可以说不会多于五个人。
    而显然,陆小凤并不在此列。而西门吹雪或许曾经在,然而现在也不在这之中了。
    他们兄妹二人天资相似,资源仿佛,可是到底已经踏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没有什么优劣之分,只是选择的不同而已。
    说时迟那时快,在陆小凤的一口卡在嗓子眼里的气终于要咽下的时候,玉倾雪的另一柄刀将空气割裂成了两块。那一刃寒芒飞速化作陆小凤眼底的锐痛,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要被这道寒芒迫得掉下泪来。
    可是陆小凤没有哭,他是陆小凤,他当然不可能因为和人比武就被吓哭。用力的眨了眨眼睛,陆小凤试图缓解些许眼底的痛,但是没过片刻,陆小凤就忽然惊叫一声,一向运转得如同喝水吃饭一般的轻功骤然被截断,陆小凤宛若一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两米多高的地方掉了下来。
    西门吹雪便是这个时候来的,看见友人脱力似的从半空中掉下来,西门吹雪皱了皱眉,冲着忠叔使了个眼色。
    不愧是从小照顾西门吹雪的人,也难为忠叔能够从西门吹雪的那张脸上看出来西门吹雪的意思。只见忠叔身形一晃,动作矫健竟不似耄耋老者,他双手一托,使了一个巧劲卸去了陆小凤下坠的力道,再那样一甩,陆小凤便被忠叔稳稳当当的放在梅花树下松软的雪堆上。
    那是一棵红梅,白雪残梅也算是一种风雅,所以那堆白雪还真就是忠叔特地吩咐下人不要清扫的。也幸好三月一场倒春寒,不然这片白雪早就化作雪水,滋养这梅花今冬开得更是绚丽几分了。
    忠叔还在为那景象被破坏了而可惜,陆小凤躺在冰凉的雪地里,只觉得那雪一点一点的被他融化,沿着脖颈渗入了他的领子里。陆小凤被冻得一个激灵,一个鲤鱼打挺就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可是他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却是捂着脑袋蹲了下去。那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小凤凰,而更像是一只蔫头耷脑的鹌鹑。
    也实在是有些滑稽了,西门吹雪皱了皱眉,冷声道:“做什么这幅样子?”
    陆小凤用手捂着脑袋,哀怨的看了西门吹雪和他身后的玉倾雪一眼,这一次是真的眼眶红了。
    一个大男人,满脸写着“你们欺负人”,还真是……让人恶寒得很。
    玉倾雪默默的反省了一下,摸着自己并不会痛的良心开始思考,这一次她是不是真的有点儿过分了。
    沉默之间,陆小凤的手渐渐的从自己的头顶挪开些许,西门吹雪这才看见,陆小凤他头顶的部分……被削秃了一小块儿。
    显然玉倾雪的刀法极好,方才和陆小凤交手的时候出手,也没有蹭破陆小凤头顶的任何皮肤,可是那小茶杯大小的一块儿秃出现在陆小凤的脑袋上,还真是怎么看怎么让人想笑。
    西门吹雪也默默地反省了一下,他承认在做坏事这件事情上,他家幼妹的确是比他有天赋的,至少在此之前,西门吹雪也不过是想着若是陆小凤有事求他,他就剃掉他的两根小胡子,而他家阿倾……嗯,可以说是很皮了。
    不过玉倾雪这一次出手看似“狠毒”,实际上也还带着几许分寸,看着陆小凤这幅哭唧唧的样子,玉倾雪拍了拍他的后背,在陆小凤吓得想要蹦得老远之前就按住了他,拆开陆小凤已经乱了一半的发髻,玉倾雪给他拢了几下,很快就重新束好了一个发髻,恰好就将方才她削秃了的那块地方遮挡了起来。
    “所以说,秃头是检验小郎君俊秀程度的唯一标准。”玉倾雪三下两下的给陆小凤的头发扎好,然后从忠叔手里接过热毛巾细细的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她不经意一般的说了一句,脑海之中却有另一个人影闪现。
    好嘛,说什么另一个人影,分明就是她家大师。说来上次大金鹏王朝一事,无花也只是短暂的在万梅山庄住了几日,在玉倾雪闭关之后,他也起身回少林去了。
    如今的少林方丈是他的师兄,无花这个曾经呼声最高的方丈人选不在寺中,在外人看来反倒是更合适了些。不过无尘大师和他相差的年岁颇大,近乎是看着他长大,而且无尘在佛法武学之上虽然都远不及无花,可是难得的天生佛心,温和宽厚。他并不阻止无花游走江湖,闲云野鹤,只是却也总是叮嘱无花要常回少林,在别处的时候也要常给他们来信报平安。
    无花虽然冷情,但是到底懂得投桃报李。那日恰逢有天竺僧人上门挑衅,无花便折返少林,和他们斗法说禅数月。如此一来,认真算起来,他和玉倾雪当真是许久未见了。
    不知道玉倾雪此刻已经思绪飘远,陆小凤起身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拨弄好几下发现并不会露怯之后,他这才重新活泛了起来。
    瞪了一眼玉倾雪,陆小凤抱怨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人家不远万里的从江南过来给你们传信,你们兄妹居然就这么对我?”
    “不自称人家我们就还能是好朋友。”玉倾雪做了一个干呕的表情,其夸张程度让陆小凤简直怀疑自己方才是捏着嗓子、甩着帕子尖声尖气的跟她说话了。
    晃了晃脑袋,将这个可怕的想法甩了出去,陆小凤也不再绕弯子,而是直接道:“是这样的,花满楼他爹,也就是花老爷花如令六月的时候要举办六十大寿,你们过来玩啊?”说着,陆小凤从怀中掏出两张请帖,分别递给玉倾雪和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接。他转而对忠叔道:“准备贺礼。”
    忠叔应下,陆小凤早已预料到西门吹雪会如此,他连忙将请帖往西门吹雪手里一塞,一边说一边道:“哎哎哎,西门我跟你说,花家这次邀请了叶孤城,白云城主叶孤城!”事实上,是每一年都邀请,不过白云城主和西门吹雪的做法也相去不多了。不过陆小凤这一次似乎打定了主意想带西门一起玩,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陆小凤:歪,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有“蝶雁为双翼,花香满人间”了,为什么咱们家的小朋友每一次都只能自己玩啊?要闹啦!真的要闹啦!
    出于某种暗搓搓的小心思,这一次陆小凤邀请西门吹雪的时候格外的努力。他扒拉着手指头算过,抛开损友司空摘星,这一次他有西门,有花满楼,还有朱停,从人数上已经胜过那位大前辈了呢,嘿嘿嘿。
    虽然觉得陆小凤的态度十分奇怪,但是叶孤城这个名字还是让西门吹雪眼前一亮。
    彼时叶孤城已经被尊为南海群剑之首十年之久,而西门吹雪却并未登临巅峰之境,成为与叶孤城齐名的不世出的剑客。陆小凤并不担心西门会去挑战叶孤城——或许此后数年,他们难免一战,但是到底不是今日。
    西门吹雪并不是孑然一身 ,这种认知让陆小凤十分有安全感,因为只有这样,这个人才不敢轻易以身殉道,才不会无所顾忌的觉得“朝闻道夕死可矣”。西门的剑上缀了更多的东西,可是了陆小凤并不觉得那会是坏事。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西门吹雪每一年出门的时日。西门吹雪思量了片刻,终归将花家的请帖接到了手里。
    而玉倾雪根本不用让人让,直接从陆小凤手中拿过那做工精致的请帖,玉倾雪展开看了看,不由挑眉道:“呦,花七亲自写的?”
    陆小凤诧异:“何以见得?”虽然的确是花满楼写的没有错,可是陆小凤并不记得在玉倾雪和花满楼短暂的接触之中,她看见过他写字。
    “字如其人。”玉倾雪伸手触了触那页纸,指尖能感觉到一点墨迹干涸之后的些许粗糙触感,玉倾雪笑了笑,旋即却冲着陆小凤炸毛:“我娘当年书画一绝,我虽然不及娘亲半分,可是也不是半点文墨都不同好吧?你们中原人还歧视异族人怎的?”
    陆小凤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那一刻,他看向西门吹雪的眼神近乎是惊悚了。他知道玉倾雪和西门吹雪是同父同母的兄妹,而且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可谓不深。玉倾雪毫不掩饰她自己异族人的身份,以及……魔教圣女的身份,那么西门呢?西门他是……
    虽然不知道魔教圣女到底和西方魔教的教主是什么关系,可是陆小凤总是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小动物一样的直觉告诉陆小凤,这件事西门若是不想跟他讲,他就还是不要硬是探究下去比较好,打了个哈哈,陆小凤转移话题道:“既然这样,咱们收拾收拾便出发吧,阿倾不知道在过没过过江南的端午节,和北地的有些不同,也很有趣。”
    玉倾雪她,还真就没有体会过江南是怎样过节的。他们大漠不过端午,不过每年端午,她家姨姨就会给她一串拇指大小的九个串成一串的小粽子 。姨姨说那是她家乡的习俗,是她亲手包的。
    九个粽子口味不一,有的玉倾雪喜欢,有的她不喜欢。但是玉倾雪总是觉得,这大概是她家姨姨记忆中少有的温暖甜蜜,所以她才想要分享给她罢。
    玉倾雪天生就被偏爱,性子使然,她并不会诚惶诚恐的生出自己“何德何能”的自我诘问,她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更加妥帖的爱着爱她的人。爱与被爱,玉倾雪从来都是这样理直气壮、受之无愧,而且又理所应当。
    花家的请帖不是每一张都送的这样早的,不过在少林寺的禅房之中,拨弄着手上水晶佛珠的年轻僧人抿了一口苦涩至极的茶水,扫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请帖,旋即面色如常的对自己对面的中年僧人道:“师兄手艺精进了。”
    那僧人面上一喜,旋即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瞬间就被苦出了眼泪。他一脸控诉的望向无花,后者耸肩道:“茶道也讲求天赋,师兄莫要强求。”进步了都这样难以入口,师兄,放过那些茶叶吧,它们也很可怜的。
    不再理会一脸生无可恋的无尘,无花起身道:“无花去赴人之约,师兄保重。”
    说着,他转身便走。因此无尘也就没有看见,这人的眼角眉梢,分明都写着两个字——阿倾。
    第三十二章 南有樛木。
    无花是个聪明人, 这一点无人能够否定。因此,无花早早看透了情爱之事之中的某些环节, 从自己对阿倾上心思的那一刻开始,便小心的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与她的双刀争持。
    西门吹雪的剑将是西门夫人永恒的情敌——如果真的有“西门夫人”这号人物的存在的话。而玉倾雪的双刀, 也同样是玉倾雪的心头宝石, 许多东西都要后退一射之地。
    所以,在玉倾雪闭关的那些时日, 无花选择了去收拾那些没长眼睛却只长了野心的天竺僧人, 而没有去打搅玉倾雪的修炼。江湖风波恶,红尘世事艰, 唯有让他的阿倾更强一点,无花才能就此放心些许。
    好容易听说了他家小姑娘出关, 正要往江南一游的消息, 无花也不再耽搁,很快便和少林方丈无尘辞行,也悠悠往江南而去。
    无花走后, 无尘的弟子有几分不解的问无尘道:“师父, 师叔他……这次在天竺僧人面前又大放异彩, 长此以往, 中原武林恐怕只知妙僧无花,不知方丈您了。”
    无尘却是用敲木鱼的小锤敲了敲这小沙弥的脑袋, 先是斥了一番他佛性不足, 不敬师长, 许久之后见这小沙弥还尤有不忿之色,无尘悠悠叹了一口气,似是在感叹,又似是在可惜一般的说道:“小师弟是我见过最有悟性之人,可惜他尘缘未断,这少林古刹,终归留不住他。”
    石观音当时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无花的师父收下他已然不可考,只是当时那位少林方丈已经年迈,无尘代师收徒,无花说是无尘的师弟,其实和他的徒弟也差不多了。无尘看着无花长大,他总是觉得,这孩子这样好的天资和悟性,在少林武学上的造诣可谓是登峰造极,在佛法上也远胜许多少林之中参悟多年的僧侣,可是却终归让人觉得差了一步。
    无尘自己并未在钻研佛法一途之中走那样远,所以他说不出来那一步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迈过那一步之后无花会达到怎样的成就,但是无尘心性豁达通透,看得也终归要比他人更加长远一些。
    他曾经试图和无花针对这个问题探讨一二,可是都被无花避重就轻的岔开话题。一直到如今江湖之中隐约相传妙僧无花和一个女子有所牵扯,无尘才恍若顿悟。
    这些年来,无花时常出门游历,可是无尘在一旁瞧着,却总能察觉出些许不同——很多时候,无花都是轻装简从,但是偶尔几次,无花也会在禅房之中磨蹭些许时候,只为了挑选出几件僧衣。虽然在无尘看来,他的师弟风姿卓然,而那只是纹路和颜色有些许差别、款式都别无二致的僧衣穿在他身上,其实并不会有太大的不同。
    肯这样的费心思,定然是要见重要的人。这个人到底是谁?无尘也曾疑惑,不过却到底不曾探究。
    无尘是那种十分宽厚的人,他修佛,但是也不强迫众生都要修佛,哪怕是他给予厚望的小师弟,如果有一天他觉得修佛不适合自己了,那么他自可以去寻自己真的想要走的那条路。在无尘看来,只要善良、自在、且不伤害他人,那么就是最大的修行,也是最大的功德。青灯古佛还是三千软红的万丈红尘,又有什么区别?
    ——能够选择无尘作为少林寺的主持,足可见无花的师父的大智慧了。他为少林选择了一个真正的“佛”,总算能让少林在江湖风雨之中不失本心。
    无花这一路行得很快,虽然他还是那样的好气度好容貌,但是每个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的路人多少还是可以察觉一丝他赶路的急切。
    青衣楼被无花接手之后,这个目下无尘的僧人却没有嫌弃楼中三教九流的鱼龙混杂,相反,水至清则无鱼,无花稍稍用了点儿心思,让他们达成了彼此制衡的局面。
    在这个基础上,无花对青衣楼的门人人数进行了扩张。他不觉得这些人是当什么杀手的料子,行事太过嚣张也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无花撤了青衣楼杀手的生意,转而开始倒卖起情报来。
    毕竟丐帮撑着武林大派的面子,帮众收集来的情报要么就被当成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要么就被丐帮的六袋长老们拿去做人情,无花将青衣楼的人马和丐帮糅合了一下,几个月之间倒是当真铺成了一张更加详尽周密的情报网络。
    也正是因为如此,无花其实早就掌握了玉倾雪和陆小凤的行踪。他原也想要算好日期,在某处等他家阿倾便是,不过无花到底太久没有见到玉倾雪,这会儿有些想念,于是便沿着玉倾雪的来路往前迎她。
    终于在一个指尖都可以感受到江南掺杂着桃花香气的水汽的小镇上,无花从门外走入一间平平无奇的酒肆,轻易便看见和陆小凤一人在桌子一边的,已经躺在卖酒的老板娘的膝盖上了的某只小猫。
    玉倾雪还在仰头望嘴里灌酒,因为有些急,所以那淡粉色的酒液顺着她雪白的脖颈而下,在她素色的衣襟上印下了粉嫩的湿痕。
    无花瞥了一眼她手边放着的空酒坛,而后便脸色有些不好了——他家小姑娘并非是千杯不醉的体质,虽然贪杯,但是酒量也不过就比常人好一点点,这又一次一喝就喝那么多……
    自己家的孩子是永远不会错的,错了也都是跟那些身边的人学坏了。无花的目光在望向陆小凤的时候骤然严厉了几分,让正捧着酒坛就往嘴里灌的陆小凤呛了一口,险些鼻涕眼泪一起咳出来。
    陆小凤那边爆发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酒肆的老板娘并不是不会看眼色的人,虽然来人是个俊俏的小和尚,但是她的目光在和尚和枕着她膝盖的小姑娘之间转了几转,老板娘捂着嘴笑了起来,借着去看陆小凤的功夫,便将自己膝上的小姑娘交给了那个向着他们走来,这会儿已经脱去鞋履,走上了竹席的无花。
    “呀,陆小凤,快,拿酒来!”感觉到枕着的柔膝变换了一种触感,玉倾雪睁开那双被酒气蒸得有些水汽的异瞳,转而猛的坐了起来,拍着桌子冲着陆小凤吼了这么一句。
    陆小凤这会儿刚咳嗽完,听见那祖宗还在叫唤,顿时有些没好气的吼回去:“自!己!拿!”
    噗……还以为这只小凤凰要如何的炸毛,如今看看也就这么点儿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