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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看着这位宽肩窄腰,墨发如瀑,侧颜如玉一般洁白。唐蕊脸上微烫。就是原先呆在十三皇子身边,也未曾帮他捏肩捏腿的。她前世去时还是个清白姑娘家,现在陡然和男子这么接近,忍不住害羞。
    “快。”他不满催促,声音微带几分暗哑。
    唐蕊略有些紧张,吞了一口唾沫,只得伸手落在他的肩头,轻轻的揉捏。
    手指纤巧,落在肩头不轻不重,却恰到好处。他倒不知道她捏肩也有一份功夫,早知如此……
    他勾唇自嘲,早知如此?他前辈子就是个傻子,看着她在身边,本以为她一直会在,谁想……不过三年,便是想要说的话,终没能说出口。
    他想起以往,心里便有些难受,蓦地抓住了肩头的手。
    唐蕊惊呆住,那只手握着她的手指,触手温凉,惊得她心头一颤,“殿……殿下……”她从未与男子肌肤相触,便这一触更是浑身都僵硬了一般。
    “不必捏了,你坐吧。”他松了手,唐蕊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她正准备回去跪坐在毯上,却听他说:“坐上头,无端端坐地上,小狗么?”
    唐蕊摸不着头脑,只得在他对面的软座上找了个角落局促的坐下,她偷眼看那人,他转脸看向车窗外。她心里叹道,这主子,半点规矩不讲,怎一个古怪了得!
    金山陵位于西郊外,在金山脚下,山峦起伏,如今山顶白雪未化,莽莽苍山之上倒像戴了一个白色的顶盖。
    马车径直到了山脚下的金山陵园,此处乃皇家陵园,虽不是最要紧的,却也是守卫森严。
    马车才到陵前百米处,便有戎装卫士过来盘查呵斥:“这里是什么地方?速去速去!不要自讨责罚!”
    那马车的确富贵,但是即便达官贵胄,这皇家陵园岂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
    田广下了马车,直接到了士兵跟前,冷着脸道:“凭你,还不配跟咱们家主子说话,速去叫你们长官出来说话!”
    士兵一愣,看了一眼那杏黄色的车帘子,心里一惊,但凡寻常官宦人家也没有敢用杏黄帘子的,莫非是……
    他心中一紧,立即双手作揖,道:“阁下稍等,这就去请长官过来。”
    守陵军官听闻来了大人物匆匆过来,看到田广却不认得,忙问:“是哪位?有何事?”
    田广这才晾出了东宫的牌子,军官一看大惊,“殿下这是为何而来?”
    “进陵吊念弟弟。”
    “可是十三皇子?”
    “正是。”
    军官很是为难,“这个……按说,这是人伦常情,但是在下职责在身,这事,要经过许多关节,要上头文件批准,不敢擅作主张啊。”
    田广一笑:“况将军可是想守一辈子陵园?”
    况准一惊,如今陛下年近五旬了,时有病痛,又说东宫病愈,这出行不正是合了那传言?到了这里守陵园了那是早已被朝堂遗忘,他若是给殿下行了方便,往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何况这金山陵,但凡葬进来的,都是不受重视的,上头未必会在意。若是殿下愿意去办手续自然也是能办下来的。若是耐烦办手续又何必找他行这一次的方便?
    况准心下一横,便道:“请殿下放心,这就开园门。”
    田广弯唇笑了:“殿下跟前,我会提你。”
    况准大喜,高兴的作揖谢过。
    马车缓缓驶进陵园,一直到了一座新陵前才停了下来。
    “殿下,到了。”
    田广掀开车帘往里头看,却见唐蕊端端正正坐在殿下对面的软榻上不由得吃了一惊,拿眼睛去瞪她。
    司徒珏下车,田广赶紧拿了雪白的狐皮大髦给他披上。
    唐蕊下车,田广低声责怪她:“你找死啊,跟殿下平起平坐吗?”
    前面的人已经听到他的话,头也未回的,道:“田广,你胆子越发大了。”
    田广唬的赶紧打自己嘴巴,唐蕊偷偷用手指指了指前面的人,他便明白了是太子吩咐的。他一肚子狐疑,这还真是见鬼了。
    白玉陵碑,高高矗立,虽则不受重视,陵墓到底是皇子规格。
    司徒珏立在陵前,轻叹:“十三啊十三,孤,来看你了!”
    唐蕊立在他身后,听到他说十三,抬头望墓碑上看,双眼瞪得大大的,十三皇子?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的再看了一次,写的明明白白,十三皇子司徒玉,十四卒。
    瞬间,雾气迷蒙了她的眼,她眨了眨眼,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她抬起下巴,望向墓碑后的山峦丘陵。
    她哽咽着,当初十三皇子十四圈禁,她被罚入碧落宫,亦是十四,陪着他三年。她一直指望着他能出宫,可是直到三年后她十七岁,都没能看到他出宫。可是这一世,一切都变了,她以为也许会碰见他,她会偷偷看一眼他过得好不好,何曾想却看到了他的墓碑。
    司徒珏仰头,心中感叹,司徒玉,司徒珏,其命运殊途,大约因为光是玉是没用的,玉字旁边,少了一个王。无权无势,再惊才绝艳又有何用?
    往事已矣,今生……他冷冷一笑,不搅得这世道翻天覆地,他便是枉费了这一个带“王”的珏字!
    他转头,却看到女孩在擦眼角:“怎么了?”他问。
    “只是觉得可怜,这位皇子同奴婢一般年纪,便……便去了。”唐蕊没法掩饰自己眼角的泪痕,只得扯个幌子。
    司徒珏讥讽道:“你倒是会联想。”
    “擦擦。”他手里拿了一个帕子,唐蕊低头一看,不是昨儿她给殿下的帕子吗?给了之后就没见还她。
    她接了帕子擦了眼角的泪痕,盯着这帕子看了看,这是自己的帕子,到底还还是不还呢?
    她正犹豫,却见一只素白修长的手又将帕子拿了回去。
    田广在一旁瞅着,心里有了计较。如果他猜度的没错,这位殿下如今病好了,想姑娘了。嗯,这位唐姑娘福气不小。
    ☆、规矩
    唐蕊从金山陵回来,便心情低落,到了晚间想起从前的事发了一回怔,再察觉时已经觉得背心发寒。第二天一早,头便昏昏沉沉,她挣扎着起来,摸了摸脑门,发烫的。
    她从前在宫里知道规矩,太后身边伺候时也是不能告假的。她对着铜镜看脸色不好,便擦了点胭脂掩饰了一下。
    书房里头,太子已经到了,今日玉冠束发,着一袭天青色圆领锦衣,修眉星目,神采奕奕。
    看她来,便道:“研墨,孤今日要写字。”
    “是。”唐蕊捡了墨块,兑了水,便开始慢慢研墨。书房中熏着檀香,香烟氤氲,熏得她更加的困倦。
    她手里拿着墨块,看着低头写字的太子越发的模糊……
    司徒珏才抬头却发觉身边的人软软倒下去,他蓦地一惊,一手揽住抱在了怀中,低头看她脸儿红红,摸了摸额头竟是滚烫。
    “蕊儿?”他摇了摇她。
    唐蕊依稀看到一个昳丽的少年在叫她,“蕊儿,蕊儿……”
    ……
    赵皇后入东宫内廷时,便看到这样一个场景。
    两个太监陪着太医匆匆赶往绯云所,她转眸一想,绯云所是女官住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太医这般大动干戈,岂不是坏了规矩?
    田广奉了太子的命令前去探望唐蕊,转头一看,只见凤辇已经不声不响入了内廷,这来之前没让人通报一声,吓得立即前去接驾。
    赵后下车,眼前跪了一地,跪在前头却是田广,问:“太子身体如何了?”
    “托娘娘鸿福,太医说,殿下身体已经大好,不出十日便能痊愈。”
    赵后听罢,秀眉扬起,心中喜悦,问:“谁病了?这么一帮人忙前忙后?”
    田广听了一惊,皇后这话显然不喜,他舔了舔嘴唇说:“是宫里头的掌书女官。”
    “没规矩!”她蹙了蹙眉尖,道:“太子大好了,东宫规矩废弃许久,也该是时候好生整顿整顿了!”
    她扶着嬷嬷的手上了玉阶,径直步向东暖阁,田广在后头提心吊胆的跟着。
    赵后从前每每来看到太子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来了几次便觉得厌烦,真是恨铁不成钢,眼看着信郡王、康郡王慢慢坐大,整日的在皇帝跟前讨好卖乖,再想想那病怏怏的太子,她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他稳稳站着太子之位,这东宫她一步都不想踏进来。
    听闻他大好,倒是叫她很是惊讶。
    她到了暖阁前头,却听到田广凑过来说:“禀告娘娘,殿下在隔壁的小书房读书。”
    赵后神色舒展开来:“他读几日书了?”
    “三日有余。”
    赵后露出喜色,加快脚步到了小书房跟前,推开了门,却看到太子手握书卷神清气爽,看的正入神。
    “珏儿!”赵后笑着踏入书房,“这看着真是大好了,既然刚好,不必费神读书也罢。”
    司徒珏抬头,佯作惊讶,立即放下了书卷,上前来要行礼,立即被赵后扶住:“我的儿,你不必行礼,本宫是你母后,哪有那些虚礼?”她仔细看司徒珏脸色,愈发喜形于色,“果然是好了,真好!真好!你明日记得进宫去见见你父皇,也叫他欢喜欢喜。”
    “儿臣遵命。”
    赵后心里十分欢喜,将方才的那一点小龌龊都忘干净了,瞧见他书桌上的书籍,便随手拿来看:“这看的什么?”
    她一看,书名是《方略》,立即扬起了嘴角,赞道:“你父皇当初就说,你的模样颇有当年太上皇的风姿,如今爱读的书也同你皇爷爷一般无二,果然是真龙天子,上天都庇佑。本宫看着真是欢喜。”
    她难掩眼底的激动,多年经营的棋子,如今终于能派上用场,果然让人十分欣慰。
    她蓦地想起什么,道:“皇儿你如今也有十七了吧。照理说,太子东宫也该有些知冷知热的人了。”
    司徒珏一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儿臣身体才好,不想那些。”
    “知道知道。”赵后一笑,“你身体要紧,这个母后心里有数。”
    赵后抚慰了一番,便回转了,她此来无非是为了亲眼看他是否真的好了,如今一见,心里踏实。
    绯云所里,程之明给唐蕊把了脉,旁边的锦瑟问:“她怎么样了?”
    “不过是一般风寒,着凉而已。我这里开一贴散风祛寒的药吃下几天便好了。”程之明道。
    床上躺着的女子渐渐转醒,看到眼前是姑父,张了张嘴,看到锦瑟在,不好说什么话。
    程之明道:“你既在宫中,便要知道不能随便生病,若是病倒,殿下跟前有谁照应?耽误了差事,轻则受罚,重则连累家人,你要自己珍重。”
    唐蕊知道姑父是提点自己,她轻轻点了点头。
    程之明开了药方,后面随即便有小太监接着去煎药了。
    他从屋里出来,见门口还站着站着两个小宫女忙前忙后的,又是照顾水,又是照顾饭食。
    他眼眸沉沉的看着这一幕,陷入了沉思,一个小小女官,受个风寒这等阵仗,倘若没有上头的话,不过是一个人躺着,药都得自己去药房端。上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提了药箱往外去了,此时已入了傍晚天色黑蒙蒙,才到绯云所的院子门处,却看到一个人进来,他一见是田广,正准备打个招呼,却看到后头还有一位,玉冠乌发天青锦袍,他呆了呆,便要行礼。
    那位先开口:“如何?”
    他忙答:“风寒,微臣开了药,养几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