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可惜,一夕风云变,长孙仪也想象不到自己未来的剑意能变成什么模样了。
如今转了法修,她这些日子学的都是些防御性质的术法,比起剑修一言不合拔剑灭敌的快意,法修无疑憋屈了许多。
算了算了,不能出手就不能出手吧。
包围他们的锋鹫越来越少,长孙仪既然承了“小白脸”这个外号,就很不客气地吃起了软饭,反正从夜看起来乐在其中,她也不是故意不提醒他……
锋鹫的杀手锏,并不只是那对锋利的双翅呢。
一枪,横扫无尽血红的双眼,明明只是一把凡器,却在主人的手中爆发出了无限的威力。
枪意有如雷霆,锋刃处,被涓涓血流洗的愈发明亮!
从夜好像不知道什么是累字,来得愈多,战得愈勇。
无人可越我身前一步……
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锋鹫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被同伴的血腥气引发出的兽|性击的它们依然扑棱棱前赴后继地冲过来,然而却有大半锋鹫飞上了参天古木,收束双翅,引颈高吭——
一声长唳,惊空遏云!
锋鹫之所以是锋鹫,不仅是它双翅如锋,更因它长唳亦如刀锋!
“啊!”
最先受不住的是阵盘内的苏小语,刀锋般的长唳首先穿破防御,冲撞进她神识之中,刚刚引灵入体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这种神魂攻击,当下双耳流血,晕厥过去!
“小妹!”
“小白脸——”
从夜咬牙,他也受到锋鹫叫声影响,身上连连落下了好几道伤都来不及管,只回头冷冷盯上长孙仪。
他就知道,这小白脸怀恨在心,所以没有提醒他。
但是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他并不认为,她会眼看这兄妹俩受创而袖手旁观。
所以,为什么还不出手?
音攻,要用音攻破。
长孙仪叹了口气。
她并不是没想到这苏家兄妹两个受不住锋唳音攻,但是,她必须做好准备。
长袖一拂,她给阵盘里的苏小楼施了个昏睡诀,再扔了个阵盘加固防御。
接下来,她摸了摸颈间的昆山令,将它拿了出来。
“凝尘……”
随着她修长指节一寸寸拂过晶莹如玉的昆山令,再落到虚空处时,一道紫色的虚影渐渐在她面前汇聚……
汇聚成一把,三尺余长的剑光虚影。
凝尘剑的虚影。
“让一让啊。”长孙仪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前方的从夜,顿了顿,轻声一叹:“你口中的小白脸要发威了。”
她的指尖落到剑身虚影上,轻轻一弹。
“铮——”
剑音如琴音,弹剑如拨弦。
这一拨是雷霆奔涌,这一声是风振林木,这一弦是响遏行云。
剑音如织,连绵成一曲,先破锋唳,再破音关。
数道接连不断的弹拨如潮浪奔涌,数道清冽的剑声似金戈交击,涌动出一曲热血沸腾的旋律!
剑音入耳,从夜竟然不自觉地被曲调的旋律激起了汹涌的战意,掌中长|枪随心而动,被破坏锋音攻击的锋鹫在这样激烈恐怖的枪意下,几乎要四散而逃。
长孙仪拨弹剑身,凝尘与她心意相通,尽管只剩下作为剑柄的昆山令,却也极尽努力地还原出昔日的盛景。
“你在弹什么?”
“剑。”
“剑?剑也能弹吗?我只听说过弹琴……话说剑修可真无聊啊,我上昆山,连把琴都看不到。”
身为储君,琴棋书画于她不仅是一种爱好,更是一种熏陶。
横剑上昆山,她抛弃了琴棋书画,就好像抛弃了这些过去。
她的国,她的家,她的子民。
然而有人告诉她。
“你可以弹剑。”
指尖连续拨动,长孙仪闭上眼睛,叹息般地道:“无惜呀……”
与此同时,遥在万里之外的月悬镜界内,魔气涌动。
凤无惜睁开了双眼,魔气在周身萦绕,她昔日明亮澄清的黑色瞳孔,也变成了属于不详的鲜红之色,光洁的额头上也爬上红色的纹路,隐隐看去,似乎像是什么鸟兽的长长的翎羽。
她低下头。
浓绿喜人的含翠剑立在她身前,发出了带着喜悦的嗡鸣。
“怎么了?”
像是回过神来般,她问。
含翠剑飞起来,蹭了蹭她的手心,凤无惜微微一愣,周身黑气皆尽散去,瞳孔慢慢恢复成正常颜色,额头上的纹路也在同一时间消失殆尽。
“长孙仪……”
“你活着真是太好了。”
第21章 变故
解决了令人头疼的锋鹫,长孙仪掌下凝尘剑的虚影渐渐消散,重新变回一块晶石的昆山令落入掌心。
她把昆山令重新系在颈项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以她现在的实力,驱音动法还是有点困难啊。
这是《驱策令》三十二字八言中下附属的十二条小法咒之一的御音术,需要借助有灵之乐器,召感天地灵气,化音为物,对攻击修士的神魂很有效果。
长孙仪没钱,更没有所谓“有灵”的乐器,但她还有凝尘,虽然凝尘受损严重,却到底是随了她百年、开了智的剑灵,当做乐器用似乎也无不可——反正以前也没少把凝尘当做乐器使。
毫不心虚的长孙仪体会到御音术的威力,想起蔺如霜手中那把琴,轻轻啧了一声,有点心痒。
那一定是好东西。
倒不是说长孙仪贪求别人的法器,只是她生来就这么些个爱好。
一好弹琴,二好美人。
当她是长孙太子时,这不过是些小事,何况这么高雅的爱好,没人拦着她,但自打上了昆山以后,剑修修炼十分枯燥,想弹琴不能弹,想赏美人……
嗯,美人各个都很凶悍,一言不合就要拔剑,实在不合她的口味。
没想到世事轮转,变化无常,有朝一日她能重新奏乐,竟然是转为法修之后。
法修不擅长直接动手,却能借助外物强大自身,那把琴必然是蔺如霜的趁手灵器。
长孙仪十分眼馋,却不只因为那把琴的强大,而是因为那把琴实在是把好琴。
琴材佳,琴弦亦佳,如此垂涎,对于长孙仪这个老琴客来说,是情理之中。
“这首曲子倒不错,”从夜拭着枪尖的血色,问道:“叫什么名字?”
“柏舟。”长孙仪回过神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支着长腿倚着树干懒洋洋道:“你听过这首曲子?”
“没有。”这名字娘兮兮的。
从夜皱起了眉,见她这幅不修边幅毫无形象的模样,轻嗤一声,也随意找了个地方落坐,即使体质再特殊,他毕竟不是真的不会痛不会累,杀了半天的锋鹫,到现在已经是苦撑。
不知为何,从夜总觉得她弹剑奏乐时有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那时高贵的气度仪态,和眼下这个随意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小白脸,虚的倒是挺快。”
长孙仪笑了笑,没有理会从夜的讽刺,从夜心里大概在想什么,她也知道。
心之忧矣,我歌且谣。
一个人的时候,唯有乐声能使人平静。
在很多年前,那漫长的、东躲西藏的岁月里,她背着琴匣,只有在深夜,在望不见尽头的江流中,在船头感受着四面八方寒彻入骨的风,弹琴奏乐。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只有那个时候,长孙仪才能感受到昔日慈爱的母亲、拥戴着她的百姓和繁华太平的故国江山依然还在身边,她不是流亡的可怜人,而是有国有家的太子殿下。
而在平常,多狼狈的苦困她都尝过,形象早就被抛在脑后,哪能像往日一样维持着优雅仪态呢?
没有人知道,一个国破家亡的凡人,是如何千难万险、艰苦跋涉找到传说中开剑府的材料,登上昆山的天梯,成为耀眼夺目的昆山双玉之一。
有人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与她而言,是天堑鸿沟——不过那又如何?
她到底是越过了。
如今就算再跌下来,她依旧能重新爬上去。
两人恢复了些力气,从夜瞥一眼扔在昏厥中的苏小楼兄妹两人,面无表情道:“他们怎么还不醒?”
长孙仪打了个哈欠:“神魂受损,不吃丹药靠他们自己痊愈,没那么快醒过来。”
又不是谁都像从夜一样那么变态,受到锋鹫两种攻击还跟没事人一样。
从夜哼了一声:“现在的小辈,真是毫无上进心。”
长孙仪打量了一下从夜的模样:“……”
还说别人是小辈,你和这苏小楼差不多修为——估计也是差不多年纪,长孙仪心中好笑,摇摇头,感慨这孩子倒喜欢装老成,像苏小楼兄妹这样天真的性子才算正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