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你感觉怎么样了?”她不想和任性的美人研究词语的正确用法,话中透着忧虑:“这一回你又睡了两年,我可没听说过这种奇怪的病症,你始终不肯开口……”
“我心中有数。”蔺如霜低咳了几声,走到她身边落座。
无相扇本体乃是一座山,只是炼化之后可以幻化成扇,据蔺如霜所言,莲华圣器在莲华圣尊手中时本就没有器灵,有也是后来遇到机缘才会诞生,无相扇没有这个机缘,威力却不容小觑。
他们现在所在便是无相山之中,莲华圣尊是个很有雅趣的人,她在山中建了一所巨大的庭院,庭院之中奇花异草奇珍异石数不胜数,亭台楼阁堆叠有致,显现在扇面上时更显得巧夺天工。
长孙仪在此住了八年,为了背扇内藏书,几乎一步都没踏出去过。
而蔺如霜自打安顿好她之后,就开始时不时沉睡,还问她要了那具从无生塔中带出来的棺材。
长孙仪只好把那具毫无气息的躯体扒拉出来,让蔺如霜躺了进去。
“说起来,你不会也是个死人吧。”
在无相山内,长孙仪没再见过蔺如霜遮住双眼,这话一出,就见对方淡而远的眼波飘了过来,他的情绪虽然淡,却还是有的。
“或者说,你用的是一具和‘莫平生’一样的身体?”
蔺如霜正在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竹简摊开,闻言淡淡道:“不是。”
但是否决了长孙仪的疑惑之后,他却不肯对这个问题多回答一个字,长孙仪目光围着他转了几圈,笑道:“这回清醒,你还要再睡吗?”
蔺如霜摇摇头:“不必了,时间暂且够。”
“时间……你是指什么时间。”
蔺如霜定定看了她一眼,忽然伸出手捏住她下巴,长孙仪不妨他有此举,被他得了手,半晌才回神,反手牵住他双手,眯起双眼:“你——”
她喜欢美人,但不代表喜欢美人放肆,甚至反客为主。
“这张脸,”蔺如霜也不在意,任由她把自己手锁住,反而因为这个姿势,更加方便地将目光一寸寸从她脸上划过,羽睫轻垂:“太容易引起她的注意了。”
那视线,像把刀似的。
第38章 答谜
凤无惜和仲澜的一场比试, 以方出关的惊艳一剑告终。
论剑峰上, 昔日的昆山双玉直接亮明了实力,凤无惜冷冷凝视着手下败将, 淡声道:“不要让我让我从你口中再听到对她的半句诋毁。”
技不如人,仲澜再是骄傲也无话可说,只是他还真没想到, 她居然如此护着长孙仪。
可是即使他不说,还有别人会这么认为,这些年长孙仪藏头露尾毫无音讯, 若不是心虚, 为何不露面?
“无惜还是如此令人心折啊……”卫恒抓着扇子直勾勾盯着凤无惜离去的背影, 女剑修始终背脊挺直, 如一杆不易摧折的青竹。
“是吧, 平生。”
平生这两个字, 意味深长。
他回头,去看黑衣女修的表情,然而只看到一张懵懂茫然的脸, 卫恒摇了摇扇子,啧啧一叹。
长孙仪又离开了。
卫恒心知长孙仪必然是用了秘法驱动这具身躯,她本人此时未必在昆山之内,只是借这具身体行动罢了,昨日听到的秘闻令他心中隐隐不安, 总觉得自己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是非当中。
他的梦想只是混吃等死和美人谈情说爱, 可不想掺和进这堆麻烦里。
不暴露长孙仪的身份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大帮助, 多的他也帮不了,这也是冒着风险的,万一那个圣灵的搜魂术能查出莫平生的异状,把人带进来的他也会被直接扫进长孙仪同伙的范围里。
那可不太妙。
正如卫恒猜测的那样,长孙仪本人确实不在昆山,自无生塔中带出来的身躯帮了她一个大忙,使得她不必刻意遮掩就可以察觉昆山的风吹草动。
一道驱魂咒,长孙仪只是分出一缕神魂在“莫平生”体内。
最先长孙仪是出于对棺中女修法衣上眼熟花纹的考量,所以将带出来,想要询问蔺如霜此人与他是否有什么联系,但蔺如霜至今没有透露半分。
眼下她正在和蔺如霜对峙,长孙仪向来享受美人的眼波,但蔺如霜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像是变了个人似得,锋利非常,她沉默着松开钳制对方的手,重新在琴案后落座,信手拨弄一曲小调。
她对蔺如霜始终保持着防备的态度。
的确,对方助她良多,如果没有蔺如霜出手,她也早已死在段无尘剑下,如果没有蔺如霜指点她寻找无相扇,她也不会修为精进飞快,甚至有重回昆山查清真相的底气。
可是,蔺如霜的目的是什么呢?
她始终觉得对方对她态度十分诡异,似乎想要极力漠视她,却总是忍不住打量她,像是拿她和什么人作对比。
难道她真的和蔺如霜有旧,这辈子总不可能了,或许是上辈子?
“她?你是在担心我被什么人认出来吗?”
这人总是神神秘秘的,相处起来并不那么愉快,尽管如此,长孙仪还是扯了扯嘴角,情绪却没有半分透露。
听着柔和的曲调,蔺如霜脸色渐渐也柔和下来,终于收回目光:“你不好奇吗?为什么一夕之间,昆山就对你出手了。”
严格来说,她在昆山呆了不过一百余年,在结丹之前一直很低调,只有在结丹后下山干了几件大事闯出了名头,昨日看到的那个圣灵,也是她第一次注意,她并不清楚自己怎么得罪了对方,居然对她如此在意。
她被逐出昆山一事,是否也有这位‘圣灵’的影子。
想了想,长孙仪停下弹琴:“你听说过‘圣灵’的名号吗?”
“圣灵……”蔺如霜似乎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但是他睡得太久,很多事经常遗忘,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因此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哦,就是那个五门大比,掌控合道碑的圣灵。”
没想到蔺如霜居然对此也有所了解,长孙仪把那日见到的情景和他说了一下,蔺如霜一向没什么强烈情绪,此刻的居然表现出一种微妙的态度。
“看来你被逐出昆山,是她的缘故。”
将身体陷入椅背中,长孙仪把玩着手中的无相扇,微微垂下双眼,遮住了琥珀色的眼瞳。
这明明是个十分懒散的动作,由她做来却自有一种风流雍容的气度。
“蔺如霜,你知道内情——我并不认为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位‘圣灵’大人,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对付我,你方才的表现很奇怪,我和什么人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让她认为我是她的仇人?”
蔺如霜没料到她居然在此时直呼自己的名字,一时间有些恍惚,然而只不过一刹,又恢复了正常的情绪。
“莲华界以莲华之名开始,已经万年了。”
长孙仪把玩着扇子的手一顿。
她知道蔺如霜的来历不浅,对方信手拿出的一本《万法源记》就令她几次死里逃生,上面还记载着莲华纪年之前的遗迹,说不准也是界前大能。
“昆山至今,也已万年了。”
蔺如霜毫无掩饰,似是没有注意到长孙仪的异样,她慢慢将竹简卷起,声线平缓:“现今莲华界,年龄在万年以上的,寥寥无几,能活着这么久的修士,若不能飞升,寿也将尽了。”
“但是你口中的圣灵不一样,她是在莲华纪年之前的存在,能活这么久,因为她非是器灵,也不是鬼修,而是一道心魔。”
长孙仪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谁的心魔?”
蔺如霜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又慢慢垂下眼去,他银白的长发缎子似的垂下,遮住了半张脸颊,也遮住了眼角淡青的泪痣。
“莲华圣尊的心魔。”
谁也不会料想到,掌握合道碑的,居然真是莲华圣尊留下的存在。
万年来,她掌控着无数修士的通天仙途,五大上门无一敢违逆她的指令。
莲华圣尊曾经以身合道,供给莲华界万年太平,使昔日灵气匮乏的莲华界变得资源充足,修炼进阶不如以往困难,然而她的心魔遗留至今,在这个被天道和莲华打造的笼子里遗患无穷。
之前只有五大上门知晓她的存在,现在,她要进入天下修士的视线中了。
长孙仪心中突然蹿起一股寒意,她从没有料到自己会卷进这样一场阴谋当中,蔺如霜既然已经知道圣灵的真实身份,却始终冷眼旁观,任由对方在莲华界中搅天搅地……
“她以我为敌,莫非我长得和莲华的仇人一模一样……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长孙仪听到自己这么问。
蔺如霜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听见她的问话,微微闭上眼睛。
等待万年,参悟天机,把自己弄成了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样。
这一万年的等待,他似乎已经记不清最初的原因了,长孙仪这么问的时候,他闭着眼睛想了许久,才从脑海中找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因为,一个承诺。”
蔺如霜答应了谁的承诺,长孙仪不得而知,她分出的一缕神魂在莫平生的躯壳上,任凭昆山安排,看上去毫无异样。
有那位圣灵在,难怪段无尘的心性会变得如此不择手段,就是不知道道合元君他们是否从来没有察觉不妥……
她始终对昆山留有感情,不说师尊的存在,就是凤无惜和楚传两人的性格,也使她一直相信昔日昆山的风骨,若罪魁祸首是莲华的心魔,那么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圣剑的异状可以由她指使,无惜入魔是不是也与她相关?
尽管心中藏着许多疑惑,长孙仪却还是耐着性子等待时机,在昆山的安排下,所有参与五门大比的修士纷纷进入圣灵所在的拥雪峰,接受所谓“圣灵”的圣光洗礼。
她对这个圣光洗礼不置可否,卫恒熟知内情,对此颇有些担心,顶着莫平生壳子的长孙仪对他摇了摇头,径自走向十二石柱范围之内。
即使清楚对方的身份,然而如此大范围的搜魂,长孙仪不信她真能细致入微。
她要找的,是长孙仪的神识。
可是莫平生,本就是个死人。
或许在长孙仪法咒驱使下行动如常人,但她体内毫无生气,只要长孙仪收回分出的神念,搜魂术再怎么厉害,又能搜一具没有灵魂的肉身吗?
黑衣女修站在角落里,一双乌黑的眼瞳中渐渐失去神彩,卫恒咬了咬牙,还是摇着扇子走到了她的身边。
如果搜不出来,自然再好不过,但如果搜出来了,无论他在不在长孙仪身边,都会被牵连。
乌泱泱的修士排列在拥雪峰山巅之上,皑皑白雪确实拥雪成峰,修为稍低的弟子几乎感觉整个人都被冻住,在修为由高到低的顺序排列之下,千余名修士将视线投向正中的石阶之上。
风雪忽然大了起来,说不出的寒意将山峰笼罩,一条模糊的影子出现在众人眼中,站在第一排的凤无惜忽然心中一悸。
易又晴游历许久,刚刚赶到昆山就被带进了拥雪峰,她注意到左前方的凤无惜眉头紧皱,心中不由多关注了几分。
因此,她也没注意自己大袖下,那块青色的石头,忽然闪出一道华光。
第39章 身世
拥雪峰上, 模糊的人影高居圣石阶, 众人仰望时风雪大急,几乎遮蔽住他们双眼。
如果说凤无惜和易又晴彼此并不熟悉, 她们几乎有着同样的身世,都是自幼儿时便被自己的师尊带回宗门,只是一个在昆山, 一个进了瑶华宫,一东一西,只见过寥寥几面。
注意到易又晴的目光, 凤无惜微微侧眸, 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无事。”易又晴本想告知她自己之前遇到长孙仪之事, 但是这明显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 顿了顿, 她柳眉微蹙, 眉宇间显出几分忧色,柔声道:“我觉得这里有种熟悉的气息,今天来之前有人为我卜了一卦, 说我此行有危,我心中有点不安,还望你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