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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节

      管平波轻笑一声,道:“方先生既觉着教书大材小用,不知做什么才不觉委屈呢?”
    方坚忙道:“回将军的话,在下并不敢委屈,只不擅长教书,怕耽误了诸位军爷的功课。”
    管平波直接问:“你擅长什么?”
    方坚就是奔着出头来的,心中早打好了腹稿,从容道:“原先因管过后勤,倒学过些算术。亦会写戏曲,可助宣传司做些杂活。在下实不愿教书,并不为挑肥拣瘦,而是此前学的皆是经史子集,在军中很是用不上。只教蒙学识字的话,学生们又要习武,倒有半日是浪费的。将军待在下不薄,在下心中有愧,方才厚颜自荐。打搅将军清静,还请恕罪。”
    听到此处,管平波终于肯拿正眼看人了。如今读书人有本事的不多,臭毛病一大堆。管老爹亦是读书人,人品着实不错,能力却是令人发指。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这等人了。这位方坚倒是不扭捏,管平波有心试探,遂问道:“幼时读《二十四孝》有一疑惑,至今未解。今日赶巧,恰请教先生一二,望先生赐教。”
    方坚心道:来了!忙恭敬的道:“在下对《二十四孝》只有些愚见,不敢提指教二字,将军听个乐子吧。”
    管平波就问:“郭巨为奉母埋儿,若老母因孙儿亡故而伤心离世,此为孝还是不孝呢?”
    所谓两榜进士,在圣人言中寻一切答案不过是基本功。方坚自然能口若悬河的引经据典。但管平波大概不想听。略作思索,答道:“只在祖孙之间,便无解了。若要从孝道来解,圣人早有决断。《孟子。离娄篇》曰:家穷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果真是孝子,必不至此两难的境地,才想着抉择了。”
    管平波在心里默默打了个高分。她在文职岗位用人,不迂腐即可。文盲率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时代,挑剔不起。于是爽快的道:“陆镇抚手下正缺人使。亦是教书,教的却是骑兵营里的汉子们,你可愿意?”
    不管是什么工作,从后勤跳到镇抚,不愿意就傻了!方坚露出笑脸,恭恭敬敬的对管平波一揖到底:“定不辱命。”
    管平波抬了抬手:“无需客气。”就把方坚扔出门外。待他走远,管平波轻喝一声:“张金培!”
    廊下的张金培跨了两步,立在门口、转身向内,洪亮的喊:“到!”
    管平波起身走到门口,揪住张金培的胳膊,同时一脚踹在他的膝窝上,顺势往下重重一压。张金培单膝跪地,又被管平波从后一脚踹了个狗啃屎。张金培正要炸毛,管平波单脚踩上他的后背道:“不肯上学?嗯?”
    张金培很是不服气的道:“我已经能认那么许多字了!为什么还要学?我是夜不收,会拳法通骑射能画图、知晓十八般兵器、可说五六种方言,还待怎样?”说着指着方坚消失的方向道,“那个酸秀才读书多,能打吗?不能打有个屁用!”
    管平波又重重补了一脚,听到张金培的痛呼声后,才慢悠悠的道:“你方才说的本事,老娘没有吗?”
    张金培恼道:“不是我让着你,你打的过我嘛!”
    此言一出,管平波身边的亲卫齐唰唰的用崇敬的眼神看向张金培。好汉,你够胆色!不愧是夜不收!
    管平波险些被这个只长年纪不长智商的熊孩子噎个半死。好在她亦是老流氓,阴测测的吩咐了左右道:“去把谭参谋请来。有些人今日欠抽。”
    张金培顿时就怂了,立刻道:“等等、等等。好将军,我看着书本就犯困,你就不能饶了我?”
    管平波伸手给了张金培一下:“一千字到底有多难!?夜不收队长的职级那么高,你不乐意我换人来当!”
    “我又用不到!”
    管平波冷笑道:“夜不收那么多,我也不稀罕你做队长。”
    张金培哀嚎道:“别的都尽管使唤,你怎么老跟读书过不去!你可知道,骑兵营都要疯了!你非要摁着张飞学绣花,本就是你没道理。”
    管平波道:“是啊,我就不讲道理。怎么着?我是女人啊,女人要讲什么道理?你不服憋着!”
    张金培扭头控诉道:“这会子你又当自己是女人了!”
    “嘿!”管平波笑道,“这话稀罕了。我什么时候不当自己是女人了?”
    张金培瞥见踩在自己后背上的脚,默默道:哪里有当自己是女人了!
    说话间,谭元洲来了。管平波扬起个大大的笑脸,指着脚下的张金培道:“交给你了,不打残即可。”
    张金培立刻就要跳起:“我违了哪一条军规?不用过稽查司的?”
    “以下犯上啊!你自己算算你越了多少级顶嘴。原来你想过稽查司?”管平波赞赏的道,“很好,很有纪律性!我成全你。”
    张金培无力的趴在地上:“将军,我是真学不会……你打死我也学不会……”
    管平波点头道:“看来有些人少根筋。”
    “对!我就是少根筋的那种!”
    “哦,”管平波弹弹衣袖上的灰尘道,“明日起你跟着我寸步不离,我亲自教你便是。”
    “什么!?”张金培道,“那我的活还要不要做了?”
    管平波道:“不用。反正不识字的队长我也不要,你什么时候把千字文认齐全了,什么时候回夜不收。”
    张金培目瞪口呆,他这就被卸职了!?
    管平波微笑道:“有意见吗?”
    “当然有!!”
    管平波继续微笑:“有意见走镇抚司的流程,第一步,书面申请,不得找人代笔。去吧。”
    张金培:“……”
    管平波摊手:“刚才谁说识字没用的来着?”
    张金培:“……”
    治不了你了还!本将军专克熊孩子!呵呵!
    一面是管平波的流氓,一面是眼前谭元洲的暴力,且刚收进来了一群超能打的骑兵。张金培还能说什么?很是俊杰的垂头丧气的去找李玉娇领罚了。
    管平波看着张金培好似根打了霜的茄子在院中挪动,好气又好笑。李乐安与张金培都是石竹人,表达亲近的方式如出一辙。风水问题吗?摇了摇头,又扭头问谭元洲:“今天你们哥仨玩什么呢?一日都没见人影。”
    谭元洲笑道:“去看骑兵营了。都赞西域的马好。你今日学骑马学的怎样了?”
    管平波笑道:“能跑,却是技艺不精,且学着吧。”
    二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叫旁边的窦宏朗听的眉头皱的死紧。练竹在屋内,亦觉得管平波与谭元洲太亲密了些,有些不安的在管平波与窦宏朗身上来回扫过。虎贲军内的路人甲都看窦宏朗不顺眼,谭元洲就更加了。随意寒暄了几句,便退出了屋内。
    窦宏朗看向管平波,淡淡的道:“我想和你谈谈。”
    管平波爽快的道:“行。”
    练竹便起身道:“我抱咸临去外头走走。”说毕,把人都带出了门,只余窦宏朗与管平波在内。
    管平波见没了外人,索性走进内室,歪在榻上,看着跟进来的窦宏朗,随意的问:“你想谈什么。”
    窦宏朗顺势坐在榻边,一只手压上管平波的肩,欺身上前:“谈谈夫妻情谊,你肯不肯听。”
    管平波语调轻快的道:“你竟也没被打够?”
    窦宏朗道:“生擒孔驸马,窦家上下哗然。有你在,大哥大势已去。你不考虑养个自己的亲生儿子?”
    管平波懒洋洋的道:“好老倌,我去生孩子,你护得住我么?”
    窦宏朗道:“你的虎贲军,不至于连一年的空都腾不出来。”
    管平波道:“变故太多,我何必冒险。你可以接着生,生完抱给我养。”
    “你未免太想的开。”窦宏朗的手,抚上管平波的下巴,轻声道,“你如今长大些了,我比往日更耐心些,试试如何?”
    管平波但笑不语,她还真是长大些了,竟没第一反应把窦宏朗摔出房门。挡住窦宏朗试图解她扣子的手,反手拍了拍窦宏朗的肚皮,十分认真的道:“吃不下。”
    窦宏朗:“……”
    管平波笑道:“我不喜房事,非要诱的我尝上一口,你的模样差的有些远。何必强求呢?如今你风头正盛,被我丢出门外,多没面子。”
    窦宏朗道:“你喜欢谭元洲。”
    管平波摸着下巴想了半日道:“比你是强点。”
    窦宏朗平静的道:“别弄出孩子来。”
    管平波惊讶了一下:“你不在意啊?”
    窦宏朗没好气的道:“你听我管吗?”
    “还真不听。”管平波乐不可支的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长进不少了嘛!”
    窦宏朗强调道:“只要保证窦家血脉,其余的随你。”
    管平波笑着把窦宏朗推开道:“你们呀,看到一男一女,就想着奸情了。观颐那么大一活人杵那儿没看见呐?我跟谭元洲?”管平波忍不住咯咯直笑,“你家管老虎,是那般没担当的人么?我果真看上了他,岂能与你纠缠不清,叫他去受委屈。”说着往大枕头上一趟,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道,“我再解释最后一次。男欢女爱暂排不上我的日程,不管对你还是对其他人。你也不用疑神疑鬼,我果真看上了谁,自会同你打招呼。虎贲军中,有的是青年俊彦,我就是随便挑一个生孩子,你又待如何?给你一句忠告:无用的警告,不如不说,因为那只会显得你色厉内荏、无计可施。”
    窦宏朗心里闪过大大的不快,却是面无表情的道:“受教。”
    管平波闭上眼:“我很累,想休息一下。请回吧。”
    窦宏朗深吸一口气,压下恼怒的情绪。拿过一床被子,轻轻盖在管平波身上,道:“往日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希望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管平波睁开一条眼缝道:“我没恨过你。”
    窦宏朗笑了笑,手温柔的抚过管平波柔软的短发,在她耳边低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等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管平波很没诚意的应了个好。
    窦宏朗在管平波的脸颊落下一吻,而后起身离去。
    管平波望天,果然挫折使人成长!窦宏朗这份虚伪劲儿有前途啊!老豆同志,你后继有人,不怕死不瞑目了!
    第130章 替代姜戎
    第79章 替代
    管平波写完一份战兵训练调整的计划,放下笔, 转着有些发胀的手腕放松。看了一眼刻漏, 已是申时末了。随口问道:“甘临呢?还没下学么?”
    有人回道:“已经下了, 在将军屋里同窦家二老爷做耍。”
    管平波顿了顿, 刺了一旁的张金培一句:“甘临认得的字都比你多。”而后, 直往后头去了。只把张金培气的恨不能砸笔出气。奈何前日被李玉娇揍的有些惨,只得继续咬牙艰难的抄生字。
    穿过办公区,走到屋前的空地上, 就听见甘临欢快的笑声。进得屋内才看见甘临缩在窦宏朗怀里,父女两个不知说什么, 都是很开怀的模样。练竹在一旁凑趣儿, 时不时塞一块西瓜放甘临嘴中。管平波笑着盘腿坐在一旁,练竹递了块西瓜过来道:“累了吧?我们才在外头买了老农的西瓜, 刚从地里摘的, 新鲜的很。”
    管平波咬着西瓜,听着甘临开心的笑, 不由感叹人情骨头香。甘临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拒绝一切生人的碰触。却是叫窦宏朗逗的两日,便粘上了。固然有刘奶妈常在她耳边念叨阿爷之故, 但确实比旁人容易讨好的多。
    然而残酷的是, 管平波与窦家,很难共存。天下只能是一家的天下, 早晚有一日他们会兵戎相见。到时候,甘临就会像所有父母离异的孩子一样, 面临两难的选择。这还不是跟谁不跟谁的问题,而是亲妈很可能把亲爹摁死的问题。管平波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避免纠结。稍微调整了下表情,换成了温和的笑,对甘霖道:“老在屋子里闷着没意思,叫你阿爷带你出去跑马。”
    甘临年纪太小,营中又没有刚出生的小马,因此,说是骑马,实则得有人抱着她上马背,带着兜风。甘临性子最野,听见骑马,那还了得,立刻就摇着窦宏朗的胳膊道:“我要骑马!阿爷带我骑马!”
    窦宏朗被磨不过,只得抱起甘临往外走。管平波笑邀练竹一同去看父女两个骑马玩,练竹自是欣然应允。几个人说说笑笑往校场里去,窦宏朗令随从牵了他的马来,就抱着甘临骑马做耍。顾及甘临是孩子,窦宏朗骑的很慢。哪知甘临老大不情愿的道:“阿爷!快!快!用跑的!”
    练竹担忧的道:“仔细些,千万别跌了!可不是玩的。”
    窦宏朗催促着马小跑起来,甘临依旧不大高兴,抱怨道:“阿爷好慢!”
    窦宏朗哭笑不得:“你妈妈到底把你教的多野,这么调皮,将来要招上门女婿么?”到底不愿拂了女儿的心意,加快了速度。
    马上下颠簸着,甘临觉着有些不适,又不大舍得下去。窦宏朗跑了两圈停下,笑问甘临:“够了吧?”
    甘临皱眉,她还想玩,又不想那么颠。忽然,眼前一抹金色掠过,甘临扒着窦宏朗的手,探出半个身子喊:“猫……阿,不,孔师父!你等等!”
    孔彰没听见,甘临急的了不得,要窦宏朗抱她下马,就在地上一蹦一跳的挥手喊:“孔师父!孔师父!”
    孔彰远远瞧见甘临冲他挥手,便知那孩子想上马野。他好歹曾是掌军几万的大将,不可能不知一点人情世故。上峰的马屁是要拍的,拍大人不如拍孩子。虎贲军上下不知多少人使出浑身解数想叫甘临留个印象,那孩子却是跟她妈一样贼精。孔彰和莫日根仗着甘临始终认为他们是猫变的,不出几日就混的精熟。策马飞奔至跟前,不消下马,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抓住甘临的腰带,拎上了马背。战马跑动时,身体压的极低,四肢左右交错,好似人奔走一般,流畅而平稳。甘临小孩子心性,自打认得孔彰与莫日根后,骑射上头,连谭元洲都不肯要了,窦宏朗瞬间就被她丢到脑后头。只管在马背上兴奋的轻声喊:“驾!驾!”
    孔彰的短发在风中飞舞,他笑着对甘临道:“对,马的耳朵与人的不一样,你不能尖叫。声音太大,会让它们不舒服,它就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