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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节

      “忘了带了,都在家呢。”
    “不嫌弃的话, 这些给你用吧,这是我准备了给我弟弟的,他才十三岁就已经显现出很好的天分,求着我给他准备法器,我打算等他生辰的时候送他的,现在正好给你,才算物尽其用。”
    她拿出的是一柄桃木剑,看材质虽然只是五十年的桃木,不过做工很细致,然后是一个铃铛,一个墨斗、还有一串铜钱,竟是五帝钱!五帝钱是古时最繁盛时期五个皇帝的铜钱,蕴含朝代昌盛的活力、民意和帝王的威严,有镇宅驱邪的效果,可以说是道家法器中最好用的铜钱。只看这五枚铜钱就能看出,邹凝对她弟弟用心之深了。
    “我就厚颜收下了,等脱困之后必定物归原主。”
    俞蘅别的不缺,就缺这些东西!因此没有推脱就收下了,邹凝露出笑容:“不用,既是送你哪儿有再拿回来的道理?我弟弟年纪还小,我再去搜罗就好了。”
    “砰!砰砰!”
    火车车顶突然传来巨响,“啊啊啊!!”乘客在大声尖叫:“救命!”
    邹凝霍然站起,举着桃木剑沉声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直接破开我布下的法阵,我去看看!”
    “放心,车没破开,你的法阵也没坏,声音是这个东西发出来的。”俞蘅让邹凝别太惊慌,他拍了拍包里的防护罩,“不过确实有大东西进来了,火车抖得很厉害,味道也很臭。”
    他走到发出声音的车厢,乘客不停往外挤,能够看到这节车厢车顶有一个明显的大洞,这个洞 几乎将整个车顶都掀掉了,为了堵住这个洞,之前邹凝用墨斗线布阵堵住了这个破口。从墨线网往上看,一大堆骷髅被挡在半空中,正发出浓浓的黑烟。
    “那是电击,它们进不来的。”
    邹凝这才放下紧紧举着的桃木剑,不过俞蘅抬头看着那些不停扭动哭嚎的骷髅,心中的压力没有丝毫减轻:“这些东西还好说,不过就怕,它们知道这些先行军没有用,会让更厉害的家伙来。”
    他这话说得又慢又轻,邹凝心中一紧,忽然一阵阴风卷来,绷紧的墨线嘚嘚弹响,黑色的雾气携卷着阴风呼啸而至,瞬间将防护罩上面堆着的尸傀全部扫走。
    那一团——不,甚至不能用“团”这一量词来形容它,它大得就像一整块天压了下来!
    邹凝一口气拍出十几张驱邪符,连那团东西的一小层都磨不掉。“天啊。”她喃喃道。
    “快走!”
    “啊啊啊!”
    人群彻底轰乱起来,俞蘅拉着邹凝返回餐厅车厢,可是人太乱了,到处都在挤压,到处躲在尖叫。他的耳膜被震得发疼,可是他还是听到了一种玄妙的声音,那是——
    他再次抬头,看见墨斗线一一绷断,也看见法阵在乍然一亮之后彻底暗淡,符纸破碎,烧焦后的黑灰雪一样洋洋洒洒地往下荡。
    更强的风来了!很快他就只能听到风声了!
    “啊!”
    几秒时间,黑色的天空压下来,火车四崩五裂,俞蘅只觉得心口闷窒,一股寒气从天灵盖直灌而下,冰冻住五脏六腑,然后整双腿。
    整个人被阴煞气裹住,堪比被冰雪凝冻,手脚全部动不了。
    耳边响起邹凝虚弱的念咒声,雷动九天起冰层炸裂,却也只是杯水车薪。他动了动手指头,在那一秒破冰时刻拿出保命武器。他的手上捏住一个沙漏,沙漏周身呈金色,雕满层层密密的符文,里面是金色的细沙。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2)
    黑色的阴煞气被邹凝的雷动九天破开一瞬,很快又再度涌来,俞蘅手中的金沙漏在咒语停歇之后亮光浮起,插入黑气中不停翻滚。金色细沙仿佛是海绵,不停地吸收这块仿佛天倾的阴煞。
    阴煞中万鬼齐哭阴风更盛,黑浪翻滚着挣扎着丝丝缕缕被金沙漏吸取。罡风掀得人仰马翻铁皮木板乱飞,“抓住我!”见俞蘅身体软倒,邹凝单脚往下一跺踏穿破烂的地板,然后一把勾住铁柱,伸手将俞蘅抱住稳定身形。
    风势极大,沙漏吸取阴煞气的动作和阴煞的绝地反杀形成剧烈碰撞,竟起了旋涡,效力堪比龙卷风。
    金沙漏似乎恼了,金光更甚,吸取速度更加快,邹凝的腿被铁皮割破血流如注,可她仍然用自己的双脚卡住铁柱稳住身体。她本来以为必死无疑,打出那道高级法术雷动九天后,她已经耗尽所有法力,成了待宰的羔羊,毕竟即使她博览群书,也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阴煞下陷,像天塌了一样!人哪里能撑得住陷落的天!
    没想到这位张道友身怀异宝,那种样式的法器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发动起来似乎很伤人,她低头就着闪烁的灯光看着俞蘅的脸,白发和皱纹,竟老了三十岁!
    她红着眼眶,腾不出手给他喂丹药,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喊:“张道友……张道友……”
    混沌中,俞蘅闻声缥缈,过了许多才反应过来,哦张道友是自己啊,然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你醒了!你没事吧?”
    “没、事。”
    他虚弱地看向沙漏所在处,它已经远在高空,只能从灼亮的金光中判断它的位置,法器认主,会一直跟着他所在的方向移动。
    这是子兑换系统里的一件商品,发明者将其命名为逆阴阳。口气大得很,这件宝贝却足以配得上这个名字,沙漏一竖吸阴煞邪祟,一翻则炼化,再次流下的沙子便会释放明光阳气,该明光阳气还受持法器持有者的控制,能为护盾,可以说相当逆天。
    他心念一动,金色沙漏翻转数下散出一道金光,金光穿透黑色云层落在他身上,形成一层温柔却坚定的护罩,护罩挡住罡风,将极寒煞气隔开,源源不断地在他身体注入暖气。邹凝和他靠得最近也得了好处,周身恍如置身阳光之中。
    火车嘎嘣地被拆掉,俞蘅再次心念一转,金光从他身上继续蔓延开,直至裹住整列火车。
    震动终于停止了,火车喘着将断未断的粗气,颠簸地继续往前行驶,每震一下就有铁皮木板哐哐往下掉。
    “这也太神奇了,这叫什么法器?”
    “逆阴阳。帮我一个忙,扶我起来让我坐着。”
    刚坐下,顾明磊就抱着赵雅挤了过来,两人的面貌也很不好,跟挤过春运一样。
    “张、张老哥?!你怎么变这样儿了?!”
    “没事,那东西烧命,如果不能在将我烧死之前脱离险境,那……”
    赵雅惊呼:“烧命?!”
    邹凝却明白过来:“是用你的寿命催动的?怎么会有这样邪气的法器!”
    “邪不邪气的,能暂时保命就行。”逆阴阳,使用者无需多高修为也不用损耗多少法力,老少咸宜亲民便利,甚至是刚入道门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也能用,只要你有足够的寿命,逆乾坤不需法力催动,它烧的是命。
    逆转的阴阳越多,烧的寿命就越长,这一刻都要死了,还死守着今后的寿命做什么?因此多做背水一战之用,如果不是生死时刻,俞蘅也不会拿这个出来。
    罡风被阻挡在外,幸存的乘客哀哀哭泣呼痛求救,面对求自己救命的乘客,邹凝茫茫地将眼神落在俞蘅白色的头发上,摇摇头:“我也救不了你们啊,连我的命,都是张道友舍命换来的。怎么这么难呢,只是想要离开鬼蜮而已,怎么这么难呢?”
    “张哥,躺我大腿上吧,我壮实,大腿有肉躺起来可舒服了,我家猫儿就喜欢躺我腿上睡觉的。”俞蘅被顾明磊按着躺在其大腿上,他哭笑不得地接受了他的好意。火车摇晃得厉害,这么躺着确实好受很多,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脑子跟玩过山车似的,晃荡得上涌一股想要呕吐的欲望。
    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爬起的皱纹一条条增多,如同看着亲眼看着一个人毫无停歇地走过光阴迈进死亡,这种体验糟糕透顶,赵雅承受不住,哽咽着问邹凝:“大师,大师你有办法救他吗?他是个好人,不应该这么死掉。”
    “我、我没有办法,张道友,让逆阴阳取我的寿命吧!你别用了!”
    俞蘅摇头:“不用,我撑得住。”他已经吃过长生丹,以凡人计,能多添加百年寿命,他只是看着老迈,其实还老当益壮,并不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他看着沙漏,伸手一招,沙漏掉进他怀里,如同怀揣一个小太阳。
    阴煞狂潮被破坏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不成气候,邹凝布下的法阵就能挡住它们。
    突然广播声起:“就餐时间已到,半个小时后开放取餐,请需要的乘客……”
    不知不觉,上车后的第一餐到来,估摸着已经过去八个小时了。
    在受攻击中一直不露面的列车长此时刚出来就被围着声讨要说法,他摊开手无奈地说:“我是真的无能为力,如果我出来的话,难保它们不会更发疯,对它们来说,我们也是食物。跟你们说句贴心的话,我们也很苦逼啊,守着这辆破成垃圾的车,看样子跑不了几趟了,唉。”
    “他娘的别说这种鬼都不信的话!你摸摸自己的心、哦你不是人没有心,你就说你这些话你自己信吗你!”吴钰萱的脸破了相,灰头土脸的,她指着列车长大骂:“你要真是好心,那还发什么餐,那些补票的人不都是被你们吃了?!装什么好人啊!”
    被这么说破,列车长却还是不慌不忙,舔了舔唇说:“这是规定,上了这车就得准守规则不是吗?你们人类不就最爱标榜自己是守规矩的人吗?我们哥几个守着这车接送你们,冒着多大的风险啊,没点报酬也说不过去不是?我们也是照着规矩来的,你们人类不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没冥币买票,还想白搭车啊?”
    最后,列车长一句话暴击:“再说了,你们不也吃得很高兴吗?一面假惺惺地抱不平,一面又捂着眼睛吃得满嘴油光,有本事,你别吃啊。”
    “你!!”吴钰萱气得大喘气,列车长勾起笑容看向其他人:“要就餐的赶紧缴费吧,用餐时间可是有限制的。”
    这句话刚落,就有表情麻木的乘客站起来,一个两个,幽灵一般走向前台。没有人去关注,到底是谁失踪了,失踪了多少人,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不管吃的是什么,活下去。
    火车摇摇摆摆地前行,吴钰萱觉得自己的心也在上上下下地荡悠,她恨恨地坐下,将头埋在膝盖里。
    “我的行李箱呢?帮我打开……吃吧。”俞蘅从行李箱里拿出营养剂,“剩下不多了,我和顾明磊吃一管,赵雅你和邹道友吃一管吧。”
    “好。”
    第414章 无尽列车18
    喝营养剂的功夫, 火车突然疯狂摇晃起来,俞蘅的眼睛有些模糊看不清,便问顾明磊:“怎么了?”
    “龙、龙卷风!是白色的龙卷风!”
    龙卷风?俞蘅心中不安, 防护罩能挡风, 可是现在火车还是这么晃荡, 必定出现了更严重的情况。他感觉到顾明磊一把抱住他, 然后天地一个颠倒, 火车翻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尸骨埋就的土地被剜出来,龙卷风肆意地撞击着, 土地带着上面的铁轨和火车一起在风中翻滚。防护罩能挡住外来的攻击,却抵不住立身的土地没了根基。
    “啊!!”
    乘客惊恐大叫, 虽然风和沙石进不来,可车身解体产生的碎片却在车厢里撞击着乘客,稍不留神就头破血流。风声呼啸,俞蘅不知道自己滚到哪个角落, 刚觉得脚下一空, 人就不可控制地往下掉,大脑充血使得他大脑空白了一瞬, 反应过来时自己和身边的顾明磊正在往下掉。
    一把椅子从他身边砸落, 顾明磊哇哇大叫:“救——命——啊——”
    俞蘅费劲夹着一张借风符驱动, 一股有力的风吹来撑在二人身下,两人扑在风里没有受伤,他赶紧爬起来稳定身形, 喊顾明磊:“坐稳!我要控制不住了!”
    风毯失控地滑翔而下,擦着地面滑出去十几米,俞蘅翻了个好几个跟头,刚挣扎着要爬起来,爆裂巨响的同时大地一阵震颤,将他又震了回去。
    掉下来的地方似乎都是骨头,他爬了两次才彻底站稳,眼睛里只能看见前方几点黄色的灯光,灯光不稳定一直在闪,又好像被什么压着,光线好似蒙了一层纱,无法照亮这片天地。
    “顾明磊?你在哪里,没事吧?”
    他看不见顾明磊的位置,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喊了几句之后,他听见骨头滚动的声音,可是顾明磊仍然没有回答他。
    俞蘅站在原地没动,摸上挎包,防护罩还开着。他拿出两张借光符抹黑折好,念咒之后符纸腾地燃烧,火光越来越大接近灯泡。心随意动,两盏符灯悬浮空中,穿透浓重的阴煞气,将他周围十尺内照得清清楚楚。
    地面果然是万骨叠就,看着有些年头了。“顾明磊你在哪里,应我一下。”
    骨头翻动的声音继续传来,可就是没人应答。砸落火车那边有幸存者在呼救,俞蘅看了一眼后继续在附近搜救,他记得风毯落地之前顾明磊还和他在一起的,那家伙嚷着坐不稳还抱住了他的胳膊,不可能说落地后人就失踪了。
    迅速地将风毯落地时可能将顾明磊甩走的地方都查了一遍,还是没有人。俞蘅以火车的位置为参照物找到自己落地的地方,用符灯照明开始挖。
    将陈旧的骨头一把把一捆捆挖出来,在挖了有两尺之后俞蘅看到了熟悉的衣物,心中一喜继续挖,终于将人给拽出来。
    “你没——”
    翻过身来的是一张大咧嘴的骷髅,嘶叫着朝俞蘅的脖子咬来,他的手在虚空一抓握住一只灭火器狠狠拍过去,直将骷髅砸成碎片。没有头的骷髅张牙舞爪地继续抓来,尖利的指甲轻而易举地划破他的衣服,俞蘅反脚一踹滚一圈拉开距离,招来一道五雷咒落在尸傀身上将其烧成灰烬。
    他看着眼熟的衣服消失在火焰里,咬着牙往火车方向去。还能动的幸存者已经爬了出来,有的正在帮忙救人,俞蘅喊了几声辨认出邹凝和赵雅的方向,忙上手去挖,赵雅很快就从废车里爬出来,倒是邹凝的情况很不好,她的双脚卡在铁皮里血肉模糊,左小腿几乎露出骨头。
    “忍着点、忍一忍。”
    “张哥你看那里,白、白纸伞——”
    俞蘅回头看一眼,就见浓稠黑暗里出现一排白纸伞,然后刷地变成两排、一片、铺满整个区域。白纸伞出现得突兀,移动却很快,白惨惨一大片瞬移着前来,场面不得不说极为惊悚。原来顾明磊看到的白色龙卷风,就是这些白纸伞。
    他转头招呼赵雅:“我数一二三,你搬那块铁柱,来!一!二!三!”他同时用力撑起缝隙,邹凝忍着疼痛将腿拔出来,血肉被铁皮切割发出令人牙酸的割裂声。
    “坚持住,我帮你包扎。”情况越是危急俞蘅越是沉稳,他拿出原身携带的换洗衣服,挑了一件衬衫撕开为邹凝包扎伤口,条件太差了,连清洗都做不到,只能直接将药敷上去,药倒是以前他在别的任务世界利用职务之便弄的常备伤药,只是——看着伤口上的铁锈迹,他只能祈祷邹凝能暂时熬过去,破伤风不是说笑的。
    “我没事。”邹凝咬着牙看向近在咫尺的白纸伞,纸伞无惧防护罩已经行至眼前,“这是什么?我竟从未见过听过。”俞蘅将药品收好,低声说:“我在一本叫做《陈安诡事实录》的书里看过类似的故事,相传亡者的灵魂在阳间徘徊不入轮回,不知道如何修得一把纸伞,凭着一把纸伞阴阳两界来去自如,伞即为魂身,修炼得更加精道的可做到魂伞合一,若是在阴历七月七那天,以障眼法混入阳间的伞被活人取用,便有了遮风挡雨的因果,活人必得以一魂一魄相酬,是一桩强买强卖的勾当。”
    “那可有破解的方法?”
    “很简单,别去握伞柄,纸伞不畏惧光和火,只怕黄泉水,也许三味灵火和九天玄雷可以一试。”
    说话的空荡,纸伞已经飘至眼前,有的纸伞之下有极淡的白色虚影,有些微的人体轮廓,它们不由分说旋转而来,在他们的头顶滑过,在纸伞挡住头顶的那一刻,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混沌的世界也为之一变,每个人都能看到自己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俞蘅站在饭桌边,父母从厨房端着菜出来,他妈笑着招呼他:“来来来,我和你爸做了好菜,快坐下吃呀。”
    母亲心疼地摸他的脸:“怎么瘦成这样?唉刚毕业是这样,找工作不着急,还有我和你爸在呢,你慢慢找,找到合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