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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穆大老爷笑得开心,穆大奶奶却笑不出来,语气严肃:“他真这样说?”
    穆大老爷见穆大奶奶愁眉紧锁,出言安慰:“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当不得真。”
    “他话真得很。”大奶奶实在忍不住,将从李胄那里逼问出来的事拿出来:“从前哪里听过他说这话?他是被人迷了心智,依我看,郑府也不必再去了。”
    穆大老爷知道她心疼儿子从马上摔下,宽慰:“辰良最是有主见的一个人,哪会轻易被个小姑娘迷惑?”
    穆大奶奶眼圈一红,抹起泪来:“我原以为有妹妹在郑府,辰良定会安然无恙,哪想到还有个宸阳郡主,差点要了我儿半条命,我儿为她又是摔马又是绝食,我怎能不痛心?”
    穆大老爷虽也心痛,但理智尚存,道:“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他非要凑到宸阳郡主面前,人家郡主也拿他没办法。”
    穆大奶奶不说话,只是一味啜泣。
    穆大老爷无奈,叹口气说:“也许他只是一时新鲜,你不必太忧心,宸阳郡主我见过,霸道任性得很,辰良现在是玩性大发,所以才爱和她闹,等辰良多在她手里吃几次亏,自然知道小姑娘的厉害,往后定不肯再往来。”
    穆大奶奶闻言惊悚:“还要让她作践我儿?”
    穆大老爷一把攥住她手:“夫人,女子的作践哪能叫作践,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个小姑娘都应付不了,往后如何建功立业?”
    穆大奶奶撇过头不理会。
    穆辰良日日在府里催促回郑家念书,穆大老爷特意熬他几日,出了元宵才肯应他。
    穆辰良出发那日,穆大老爷别的话没有,就只一句:“认真随孟先生习书,年底回家,若通不过为父的考查,来年不必再去郑府。”
    穆辰良心都飞到千里外,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应下。
    离去前,他同穆大奶奶告辞,有意趁别离之际,索要穆大奶奶鬓边戴的步摇。
    金累丝镶金嵌宝蝶凰步摇,乃是穆家祖上传下的宝物,向来只传给穆家长媳。
    大奶奶难得戴一次,本不想摘下给他,无奈穆辰良两眼汪汪可怜巴巴地央她:“母亲,儿子在外求学,时常思念母亲,若有这只步摇伴身,或许能一解思母之情。”
    穆大奶奶长叹口气,只能将步摇拿给他,叮嘱:“小心保管,切不可遗失。”
    穆辰良点点头,攥了步摇在指间,笑意明朗。
    怎会遗失。
    他得留着送人呢。
    临安郑府。
    正月里的热闹劲散去,令窈依旧玩得不亦乐乎,家学里尚未开塾,孟铎事多,大半月没露面,山阳传来消息,说是等穆辰良回来再上夜课。
    令窈更高兴了,暗中许愿,祝穆辰良永远别回来。
    这日姊妹们聚在一起打叶子牌,令窈玩累了就趴到榻上睡,午憩睡醒,见屋里没有别人,就只剩一个郑令婉。
    令窈刚睡醒,口渴得很,要喝茶,郑令婉主动将案上的茶水递给她:“四妹妹,喝这个。”
    第57章
    令窈抬手去接,余光瞥见茶面浑浊, 大概放了太久, 她不想喝旧茶,伸出去的手当即收回。
    郑令婉端茶的动作悬在半空, 颇为尴尬, 停顿数秒,继而将茶水一饮而尽。
    “四妹妹,府里无人敢害你。”
    郑令婉笑意苦涩,令窈一愣,完全没想到还有这层。
    前世十六岁前, 府里无人敢招惹她。十六岁之后,虽然大不如前,但有个郑嘉辞在,旁人也不敢害她。
    她前世一生, 除死前那次被人灌药外, 只在穆辰良身上栽过一次。
    令窈招招手,示意郑令婉坐过来:“二姐姐,你莫要多心, 你我是亲姐妹,我怎会疑心你?”
    一句漂亮话半真半假,她们是亲姐妹没错, 可她对这个姐姐并无太多感情。
    前世她只喜欢欺负郑嘉和,和郑令婉往来不多,最多怜惜她同为女子, 在府中讨生活不易,偶尔会吩咐人照应这个庶姐。
    令窈打量郑令婉。
    这位庶姐性情沉稳,同郑令玉的胆小懦弱不同,她身上有种不可言说的野心。前世为缓和穆郑两家的关系,明知穆家恨极了郑家,郑令婉却毅然决然地嫁去了幽州。
    嫁的是穆家旁系子孙,此次婚嫁,并非郎情妾意,而是舅舅为补偿穆家,发话说既然郑家四姑娘不肯嫁,那就换个姑娘嫁。当时穆辰良为退婚的事大病一场,穆家上下怒气冲冲,郑令婉嫁给他家旁系子孙纯粹就是送过去受罪的。
    当时她心中有愧,以为郑令婉为了郑家才主动请缨,提出可以帮她瞒天过海,换个丫鬟嫁过去,日后再为她另寻好人家。
    但郑令婉坚持要嫁。
    后来在郑嘉辞口中偶尔听到过郑令婉的事,说是她在穆家过得如鱼得水。
    若不是野心勃勃,哪能绝处逢生。
    令窈迟迟未能移开视线,郑令婉忍不住抬起低垂的眉眼,客气回应令窈方才的宽慰:“是我多虑了,四妹妹说得对,你我是亲姐妹,我不该做出那番举动,倒叫妹妹难为情了。”
    令窈笑意盈盈,默不作声。
    郑令婉这话一点没错。若不是她多虑,以己心揣测他人心思,怎会当面将茶喝掉,又说出害不害的话,可见是她自己敏感多疑。
    “妹妹,你腕上这串手钏真好看,以前从未见你戴过。”郑令婉忽然搭上她的手,就着她的手撩拨手钏。
    令窈垂眸看向手钏。
    是穆辰良送她的那串,今日出门没注意,随手拿起一串就戴上了。
    郑令婉语气羡慕,眼巴巴地望着:“这样名贵精致的手钏,也就四妹妹才有,要是我有一串,定天天戴着不离身。
    若是闭着眼只听话语,令窈还以为是郑令清在同她说话,而不是一贯稳重的郑令婉。郑令婉鲜少讨要东西,可见是真心喜爱这串手钏。
    令窈犹豫半晌,取下手钏:“二姐姐若喜欢,便拿去罢。”
    郑令婉受宠若惊:“这怎么行?我哪配戴它,四妹妹快收回去。”
    她嘴里虽说着婉拒的话,但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手钏。
    令窈哪会不懂她的意思,当即替她戴上。
    郑令婉半推半就,最终还是收下了:“多谢四妹妹。”
    令窈口渴至极,唤丫鬟入内煮新茶,不想喝苦茶,细细嘱咐丫鬟将泡开的茶叶煮沸三遍后,用化开的冰盛起。
    经此几番,泡出来的茶果然清新味甜。
    几杯下肚,令窈才想起邀郑令婉一起品茶,转身看,榻边却早已没了郑令婉的身影。
    小丫鬟指指屋外:“二姑娘刚出去了。”
    令窈黛眉微蹙,心中纳闷,刚刚还有说有笑,怎么突然就走掉了。
    屋外。
    郑令婉快步走出院子,至四处无时人,她从袖中取出一包药粉,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不听使唤。
    片刻的冷静后,她蹲下身,恨铁不成钢地抹去眼角泪水,将药粉洒进雪里。
    真是没出息。
    这药只是让人无法安眠而已,她竟下不去手。
    郑令婉抱膝咬牙哭泣,默默哭了会,起身回揽琼居。
    雪地正对的廊檐后招门,飞南推着郑嘉和缓缓而出。
    “少爷放心,绿玉早就将那包药粉换成了百合粉,吃下去百益无一害。”
    郑嘉和眺望远处雪景,神色恍惚:“她竟动起这种心思。”
    飞南劝慰:“二姑娘虽有这个心思,但她终究还是没下手,可见二姑娘心中善意尚存。”
    郑嘉和沉默。
    片刻,他语气沉静,轻启唇齿:“吩咐绿玉,将二姑娘偷买的那包药粉掺进她每日饮食。”
    飞南惊愣:“少爷——”
    郑嘉和自己推着轮椅往前,清癯的背影决绝毅然,冷冷丢下一句:“两月无法安枕而已,死不了,她若想请大夫,便让刘大夫去给她看。”
    飞南怔怔发呆。
    他总觉得少爷有哪里不一样了,这种感觉近几年越发明显。
    幼时少爷最疼爱二姑娘,如今怎么就成了这副况景?二姑娘抱怨得没错,少爷的眼里,除了一个四姑娘,再无其他人。
    郑嘉和见他迟迟没追上来,回眸唤:“飞南。”
    飞南赶紧跟过去:“少爷。”
    郑嘉和取出一枚银锭,和刚才下命惩罚郑令婉时判若两人,又恢复从前温润如玉不问世事的清雅模样。
    “今日十七,东街铺子应该都已开张,你去街上买几本话本并八两狮子糖,别买错,得是卿卿爱吃的周氏狮子糖,送到碧纱馆去。”
    飞南熟记于心,领命:“是。”
    穆辰良启程回郑家的消息早就传回府里,有人忧愁有人欢喜。
    郑令清得了消息,立马去找郑令婉,欢天喜地跑进揽琼居:“穆表哥要回来啦!”
    郑令婉躺在床上,被她一句话惊醒。
    郑令清皱眉,将郑令婉从锦被里拉出来:“你怎么还在睡,这几天日日不见你人影,一问丫鬟,便说你在歇憩。”
    郑令婉语气虚弱,眼下两团乌青:“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夜晚睡不好,白日里犯困,偏生睡又睡不着,只能浅睡,实在没有力气到外面走动。”
    郑令清摸摸她额头,并不发烫:“难道是春困?你找大夫瞧过了吗?”
    郑令婉披衣从床上坐起来:“不是什么大事,改日再找大夫看。”
    郑令清点点头,“等会我让丫鬟送人参过来给你补补身子。”
    郑令婉含笑言谢,拉她到暖阁小榻上坐,继续聊穆辰良回府的事。
    一提起穆辰良,郑令清说得唾沫横飞,满眼兴奋:“不知道穆表哥会不会给我带礼物。”
    郑令婉安静听着,替郑令清整理衣襟,故意露出腕间的手钏。
    郑令清看见手钏,眸中惊艳:“好漂亮的手钏,你从哪得到的?”
    “是四妹妹送的。”
    郑令清一听是令窈的东西,当即翘高嘴巴:“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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