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虽然能够探查那些强者的位置,白璧成依旧很不满意,甚至内心随时处于焦虑状态。
就像将一片湖泊中的水,强行装进一个巴掌大的小瓶子里。灵魂的强度,几乎随时可能撑破脆弱的**满溢而出来。又像一个原本拥有百万黄金的富翁,因为金库钥匙丢失,突然变成身无分文的乞丐,这是怎样的茫然无措啊。
感受着体内无时无刻不存在着的强烈挤压感,还有因为力量微弱带来的不安和恐慌。让白璧成自从重生以来,都带着强烈的攻击欲/望,而所处的环境又迫使他,必须要克制自己。
那些隐藏的强者,就是对他最大的威胁,包括白家的老祖宗,绝不能让这些人发现他灵识和修为的不寻常。一旦遭到这些强者的攻击,灵识虽然也能作为最后的攻击手段,但是脆弱的肉身必定会崩溃,那重生就毫无意义了。
没有肉身,灵识最多能世界上坚持一刻钟,随后就会消散,那还是因为他的灵识强大。这是白璧成死前亲自实践过的。而他也在那一刻钟的时间里,杀死了白翎的神魂,所以在他重生的那一刻,才没有急切的马上杀死白翎。
因为白璧成非常确定,自己一定能杀死他。即使被暗算成功之后,自己都能杀了对方陪葬,何况占尽先机的现在。
现在白璧成要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引起强者们的关注,于是他将思绪陷入回忆当中,回忆一千年前发生的一切。
也包括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他知道秘境将在一刻钟之后开启。
他知道在那个几乎全是焦土和泥沼的秘境中,血缘灵器会失效。人们将会毫无规律的被投放到秘境中的任何地方。
他还知道,秘境中没有肉眼可见的危险,甚至没有动物。可是泥沼中的浊气,和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魔气,会让人不知不觉的被腐蚀,或是变成没有理智只知道杀戮的魔人。
而魔人之害,在修灵界中也时有出现,其历史能够要追溯的五千年以前。
白璧成后来得知,原本只是零星出现的魔人之害,将会成为之后一千年中,灵修们最大的威胁。
其缘由就在于自己眼前的这个秘境,此后被人称为魔源秘境的地方。
再看看穿着白家制式白衣的白翎,他面上似乎永远带笑,此时正在跟旁边的人说话。白璧成的灵识探听到他在对身边的人说,“咱们可是说好了,等从秘境里出来,就把自己多余用不着的灵物拿出来,咱们要半个小型交易会。”
那周围的十多个少年们,也纷纷都笑着应承了下来。
接下来,白璧成竟然在白翎周围那群人的谈话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一个跟在白翎身后的少年说,“你说我们要不要请白璧成也来参加交易会啊。”
此话一出,四周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
在一个呼吸的短暂沉默之后,那个提到白璧成名字的少年慌忙补充道,“白璧成的实力,是我们这一辈中公认的第一。我的意思是说,他这次的收获一定不会少,他来参加对我们都有好处。”
白璧成知道秘境开启的时间还没有到,便假装闭目调息,实则一直关注着白翎的一举一动。
也不能怪白璧成太过在意白翎,在被叫的名字的时候,会特意关注,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毕竟是杀身之仇,不共戴天。即使不将他放在眼里,却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心平气和。
所以在白璧成刻意的细致观测中,他发现白翎在听到别人说到‘公认第一’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浮现出微不可查的阴影,眉头也微微的皱了一下。这些细微的变化,不管是围绕在白翎身边的那些少年们,还是那个正在说话的少年,都没有丝毫察觉。因为白翎的脸上一直挂着笑。
就这一点破绽,让白璧成了解到,白翎对他是怀有仇恨的。
一个万年老二,对那个永远压自己一头的第一,所抱持的深切仇恨。
一切的根由都有了解释,只能说,现在的白翎还是过于年轻,虽然知道影藏自己的情绪。但终究不似千年以后,在对自己痛下杀手之前,还能够如春风化雨一般,亲切的对白璧成说,“大哥。我有一件异宝,送来给大哥庆贺生辰。”
前程往事不用再提,白璧成其实从一开始就下定了决心,只要到秘境里,就第一时候杀了白翎。灵修的世界可没有凡人那些所谓的道德,什么可能会作恶的人,不代表一定会作恶,于是手下留情。什么心怀恶念的人,还没有实际行动的人,是否算作有罪。
灵修的世界其实非常的简单,一旦灵修感到了某种威胁,就算对方只是呼吸的声音略重,就可以杀人。
所以白璧成在感觉到白翎的敌意之后,内心没有产生任何波动。只是像买一些便宜东西的时候,明明已经付账了,又偶然听到这东西的具体价格。虽然也算是解开了一个迷题,可是这个迷题又实在没有什么价值可言。
而白翎他们那边还在说话,接下来就是白翎的表演了。
他无奈的笑着,对那个提出请白璧成参加交易会的少年说,“你如果能将大哥请来,我愿意私人给你一可养灵丹。”
那提出建议的少年,就闭口不言了。周围有人还在撺掇他,“是啊。你去吧,我们等着。”
有人说,“不用你把他请来,如果白璧成愿意跟你说三句话以上,我就给你一颗养灵丹。”
有个声音直率的说,“那个白璧成傲的很,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理他做什么。好歹我们这些人,都是试练排在前二十名的才俊,我们这么多人加起来,难道还怕他区区一个白璧成吗。”
又有人说,“对啊,对啊。还是白翎哥好,不管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们。”
闹了一阵,白翎这才说,“好了。都安静下来,我们也该准备准备,秘境像是要开启了。”
于是那群人也都安静下来,老实坐好,闭目调息,准备在秘境中大展拳脚。
白璧成看了白翎的表现,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少年的时候,在白家的年轻一代中,是个不受欢迎的人。而白翎跟自己正好相反,他深受白家一众少年的信任和追捧。
每个势力中都会存在纷争,和派系。但白璧成的信念却是,不做多余的事情,比如笼络人心,因为没有必要。实力强大的人,自然有人跟随,或是寻求庇护,或是寻求利益。
而且白璧成却十分自傲的知道,真实的情况是,现在那些人高攀不上自己。即使他同样是灵者九段,可是他停留在灵者期,只是为了夯实基础。即使是十九岁时年轻的他,凭借手中的低级灵剑,也能斩杀灵将一段的灵修。
白璧成非常清楚自己的天赋,那是让他两百岁就顺畅修炼到圣人期的超高天赋。
可是到白璧成死的时候,白翎也只有灵皇修为,不过是仗着那颗宝珠厉害。
在白璧成最后集中自己全部灵力反扑的时候,感觉宝珠所蕴含的规则是有缺陷的,宝珠本身也是残品,否则他不会有任何反扑的机会。他还感知到,宝珠所蕴含的规则,与那些魔人所散发出的气息如出一辙。
所以白璧成已经确认,白翎就是在这次的秘境之行中获得了那颗宝珠。
而在十年之后,白家的那场灭族之祸的原因,便是有人察觉到白家有宝物,可是白家自己,对此却一无所知。
第三章
延续着有关那颗宝珠的记忆,白璧成回忆起白家那场灭族之祸。
时间是这次魔源秘境开启之后的第八年。
修灵界第一大宗门,玄天宗的大长老,圣人级的强者徐享元,路过白家所在的白鹤城时,感觉到天地法则的气息,正从白家的方向散发出来。
于是,徐享元上门索取宝物,表示愿意用一个护山大阵的阵盘,和他这个圣人级高手一次出手的机会作为交换。
白家老祖白衡只有灵尊五段的修为,在见到圣人期的徐享元时,自然表现的非常尊敬客气,但是对于徐享元所讨要的宝物,白衡却一无所知。实在无奈之下,只得任由对方放开灵识,在白家上下一通搜寻。
但是在肆无忌惮的搜寻之后,对方依旧没有找到那件宝物。面对白横依然恭敬的笑脸,徐享元也只能不得不拂袖而走。
白衡老祖在对方走后,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消失无踪了,当即就做出决定,派出家族中的修炼天才,隐藏他们的血脉,让他们隐姓埋名,投身到其他更大型的势力中去。因为他老人家觉得,事情不会就此罢休,他要给白家留下一丝火种。
事实也真不出白横老祖的预料,两年后的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一群遮掩了身形的高阶灵修血洗了整个白家。就连那些秘密送走的族人,都被陆续找到,在接下来的二十年中接连丧命。
因为徐享元竟然公然违反灵修界的禁令,用白家所有族人的鲜血,还不惜血本,用了一缕息壤之气,制成了十面特殊血缘灵器,能在千里范围内感应到白家人的方位,可以无视任何的人为隐匿手段。
白璧成因为拜入玄天宗,受到宗主赏识,并收为弟子,反而保住了性命。虽然他一直处在极度危险的环境中,
但是在白家灭族之后的第十五年,白璧成在外出执行宗门任务的时候,被大长老的徒孙发现了身份,索性当时白璧成在那次试炼途中突破到灵王期的修为,不仅成功反杀了灵君久段的对手,并且探听到徐享元追杀白家人时所用的手段和过程。
他当时面临两个选择,离开玄天宗避难。还是继续留在看似最危险,实则最不容易引起徐享元怀疑的地方。
最后白璧成还是选择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继续留在玄天宗,只是行事更加的小心,修行更加的刻苦。
如此提心吊胆的平安度过了二十年,在一次宗门大比中,白璧成的身份终于还是被徐享元发现了。
虽然那次大比,白璧成照例藏拙。名次只在玄天宗三代弟子中排到第三十六名,可是作为宗主的入室弟子,这已经是最低的底线了。
白璧成没想到,只是和前五十名的人一起上前领取奖励的时间,他还是引起了徐享元的注意,白璧成因为他的长相和白横老祖竟有三分相似。
白璧成知道,世上没有什么秘密能够永远的隐藏下去。所以哪怕徐享元的目光,只是多在他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白璧成还是感觉到了空气中炸裂的危险气息。
因为感觉危险的本能,早已经刻入了白璧成的骨髓中。就像一只小心翼翼生活在毒蛇洞穴里的老鼠,警惕心是他的本能。
没错,就是老鼠。
白璧成愿意这样形容自己,即使老鼠本身那样的不讨喜,甚至是令人厌恶。但是白璧成觉得,这形容太过于生动形象,以至于找不到其他的代替品。
所以在徐享元发现他的那一刻,即使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是白璧成的心态马上就回归了平静。白璧成甚至有一种悬在心头的巨石落地的暗喜,就像得到了某种顿悟,连刚刚跨越小境界不久的修为,又有了向上窜升的感觉。
那一刻,白璧成告诉自己,再也不用在夹缝中偷生了,是生是死,就让他们来正面对决吧。
白璧成也不是全无依仗,至少徐享元不能明目张胆打杀宗主的徒弟,至少在玄天宗的护山大阵之中,在玄天宗宗主的眼皮子底下,他不能那么做。所以徐享元在看到白璧成的时候,虽然有所关注,但终究不动声色。将宗门奖励发给白璧成之后,就放他离开了大殿。
之后的近一百年时间里,白璧成想尽了一切办法,始终没有踏出玄天宗半步,如无必要,甚至不会踏出自己的洞府半步。
他每天要做得,就是不停修炼。因为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就悬在他的头顶,只要等他露出丝毫破绽,就立刻要他的命。
这一百年当中,大长老的坐下徒子徒孙,会借由宗门排名或宗门任务的机会,随时向他发难。所幸徐享元始终还是没有把区区一个白璧成放在眼,即使知道了他白家漏网之鱼的身份。
只有徐享元的徒子徒孙们,在兢兢业业执行着他曾经传达的命令。这样的局面,如果徐享元是一把明晃晃的刀,那白璧成就是一把暗暗不过磨砺的刀,徐享元那些徒子徒孙,就成了白璧成的磨刀石。
重压之下,白璧成一百三十岁的时候,修为就悄悄突破到了灵尊期。
此后白璧成又耐心的等待了五年,等到大长老去西部参加周皇与王后的双修大典的契机,离开玄天宗,迅速杀了那些徐享元的弟子,他们已经不配做为白璧成的对手了。
白璧成来到一个精心挑选,能遮掩他身上血脉气机,但是充斥着酷热熔岩的秘境中。在这个灵气暴烈不稳定的秘境中,布置下早已准备好的综合聚灵阵,看到剔除了暴烈灵气后远不如玄天宗浓厚的灵气,白璧成还是选择马上闭关,以求突破圣人期。
直到两百岁,渡过晋升圣人的雷劫后,他才终于感到那把终日悬在自己头上的刀不再有威胁。而自己这把打磨已久的刀,也到了出鞘的时机。
徐享元终究没那么好杀。
要单是说杀死他的过程,到还容易。白璧成只是出了秘境,回到玄天宗所在的中部区域,四下晃荡几天,以自身做饵,很快就掉到了徐享元这条鱼。
在白璧成精心布置的杀阵面前,徐享元没有丝毫逃脱的机会,即使他拿出层出不穷的灵宝来抵挡,还是被杀阵中的剑气削得血肉模糊,最后被白璧成一剑刺破灵台,死不瞑目。不甘,懊恼的神态永远定格在脸上。
可是徐享元刚死,玄天宗的宗主谭珏,就飘然出现了。这才是徐享元不好杀的真正原因,因为杀死徐享元,白璧成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谭珏是白璧成名义上的师父,他虽然没怎么管过白璧成的事情,但是他毕竟庇护了白璧成这么多年,所以白璧成对他还是很感激的。白璧成看到谭珏,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举动,只看谭珏怎么说。
没想到,谭珏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老怀大尉的笑着说,“好徒儿,你终于长大了。”
在白璧成凝重的目光中,谭珏对徐享元的死只字不提,甚至不去看他那残破的尸体,也无视白璧成的目光。只是望着遥远的天际,低声轻语,仿佛在规劝自己顽皮不懂事的孩子,“你清闲了这么久,是该为宗门效力的时候了。”
白璧成在听完谭珏的话之后,没有马上回应,反而开始动手收起刚刚因为打斗而残破的阵盘,丢出一团幽蓝的灵火将徐享元的尸体焚毁,又将灰烬中的储物戒指收起来。
做完这一切的事情,白璧成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这才笃定的对谭珏说,“看来师父早就知到我和徐享元的恩怨,那您应该知道,我们白家就剩我一个人了,复兴白家,也是我必须背负的责任。”
谭珏一直在等待白璧成的答案,可是结果却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虽然答案不让谭珏满意,他却不甚在意的哈哈大笑起来,这才终于将目光对准白璧成,越发像看着一个顽劣的孩子。等他终于停止了笑声,眼睛里也没有了丝毫笑意,这才用严肃的语气对白璧成说,“你想要怎么复兴白家,回去生一堆小崽子吗。那宗门对你的培养之恩呢,你要用什么来偿还。那可是玄天宗的堂堂大长老,难道就白白给你做磨刀石不成。”
白璧成哑口无言,无法反驳,因为谭珏身上散发出的威压,在他说话的时候,正笼罩在白璧成的头顶,这让白璧成瞬间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地上的蝼蚁,还是头顶有一座大山压着的蝼蚁。
直到这时候,白璧成才明白,同样是圣人期,徐享元在宗主面前只是土鸡瓦狗。难怪徐享元这么多年在宗主面前老实的跟个鹌鹑一样。而他自己也比土鸡瓦狗好不了多少。
虽然如此,白璧成也并没有马上妥协,他瞪着几乎要脱框而出的眼睛,咬着泛起血丝的牙,艰难的对谭珏说,“五百年,我愿为宗门效力五百年,算是对您庇护我的报偿。”
白璧成没有不识时务的提起,诸如要是他被徐享元杀死,谭珏会不会顾念师徒之义类无聊的话。也没有提起为什么明知徐享元残杀白家的人,谭珏却不闻不问的话。因为白璧成知道,谭珏确实庇护了他。而白家的毁灭,对于玄天宗来说,对于圣人期强者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听到白璧成的回答,谭珏笑的让人感觉春风拂面,而一直压在白璧成头顶的威压也随风飘散了。他眯着眼睛对白璧成说,“很好,真是我的好徒儿。魔人对灵修界的侵占,事态严峻,我要你代表玄天宗,到最前方的战场去压阵,你没有意见吧。”
白璧成对这样的安排不能有任何意见,只能爽快的回答,“遵命。”
于是白璧成就实打实的跟魔人厮杀了五百年,那些魔人除了不知疲惫,没有痛觉,可是智力低下,实力也不是十分高强,可就是源源不断,杀之不绝。
所以当时间到达跟谭珏约定的五百年,白璧成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枯燥的战场,并且觉得自己当初草率的许诺五百年的时间,是吃了大亏。
但是白璧成不得不承认,在他长达一千年的生命中,唯一看不透彻的人,就是他名义上的师父谭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