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程想想对桃夭道：“晚上我要准备开门营业, 婚介所之前累积了少的客户, 一直还等我帮他们介绍对象。我这两天也休息得差不多了, 可以工作了。到时候可能会有些妖妖鬼鬼上门, 你要是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 就到楼上去。”
    桃夭正在收拾碗筷，闻言道：“程姐姐，要不你也帮我找个对象呗。”
    程想想微惊：“你找对象？”
    桃夭搓了搓手，略有些道羞怯地道：“我都有五百多岁了。在妖类里面，都可以算是在龄女青年了。以前封塘镇倒是能遇到不少同类，但是我胆小，不知底细的我不敢接近，所以就一直拖到现在。”
    程想想知道，僵尸先生虽然一直心仪桃夭，可是没有直接表明心迹，大概是觉得两人相处的时间尚短，加上先前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点不好意思吧。
    至于桃夭，这姑娘很明显对僵尸先生也是有好感。但是她似乎在感情上有点后知后觉，大约自己都没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吧。
    于是等到桃夭把碗筷收拾好之后，程想想将她喊到办公室里，递了张表格给她：“你先填个表格，注册下会员，然后我再帮你安排相亲的事。”
    桃夭看着递过来的纸和笔有些为难：“程姐姐，我，我没上过学，虽然识几个字，但是写得不太溜。要不你帮我写吧。”
    程想想也没多说，拿起笔在表格把她的基础资料填了，最后又问道：“你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吗？”
    因为害羞，桃夭整张脸都变得红扑扑的，越发显得可爱动人，“我修为基础不好，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就没少被别妖别鬼欺负。所以我希望找个猛男，四肢发达能保护我的，头脑简不简单不重要。”
    程想想觉得僵尸先生倒是挺吻合这些条件的，对桃夭又是一门心思，便试探着问：“你觉得小江怎么呀？”
    桃夭眼眸亮了亮，脸上红得更厉害：“小江哥哥很好很好的。”
    果然桃夭对僵尸先生也是很有好感的，程想想便趁热打铁：“小江也是婚介所的客户，说起来还是我入职这里之后的第一个客户。就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对象。你要是也觉得他好的话，就给你们安排约会？”
    桃夭慌里慌张地道：“呀！可是小江哥哥不喜欢我怎么办？那以后再见面不是很尴尬？要不，要不，还是晚点吧？”
    程想想道：“他其实也挺喜欢你的，难道你就没感觉？”
    桃夭垂下了头：“我觉得小江哥哥那样的好僵尸，应该是对谁都好的吧？不光是对我好呀。远的不说，对程姐姐你也很关心的呢。”
    程想想呵呵了一声，她真有的点搞不懂，那只傻僵到底是怎么给桃夭洗脑的，居然会让她以为，他对谁都好。他要真有那么好，那么伟大，就不叫小江了，改叫雷锋算了。
    “桃夭呀，你是刚从山里出来，太单纯。小江比你多出来一阵，就学得圆滑多了。他哪是对谁都好？对我好，是因为想跟着我蹭吃蹭喝。否则大街上那么多人，你怎么没见他对别人好？别看他有时候智商不在线，但其实他可分得清清的。”
    桃夭闻言笑了笑：“程姐姐，怎么小江哥哥在你口里就跟个奸猾的小人似的？我如果不是熟悉他，就凭你刚说的几句话，也许还真会误解他呢。”
    程想想：“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帮你安排和小江相亲？”
    虽然说他俩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和正式约会还是不一样的。
    桃夭着又咬了咬唇，低语了一声：“那，那就听程姐姐安排吧。”
    说完后，红着脸就跑了。
    冥界，忘川河畔。
    忘川河水寂静无波，安静得像是一滩死水。可就是这滩死水之下，却埋葬着无数痴魂怨魄。
    广平此时就站忘川河畔，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河水。曾经，也有一位女子扬言要跳入这里，以永生永世，永不超生为代价，来证明对他的爱。
    可是现在……
    他的脑海里响起了不久前，程想想对他说的话：
    “就算你喜欢我，我好像也没理由非要喜欢你吧？”
    “……只是，我也不确定会不会爱上你，什么时候能爱上你。”
    虽然经历了轮回，她前世的记忆已无，可今生即使从来，她为什么却一直没能爱上自己？
    没有风，身后的彼岸花却轻轻地摇曳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沙沙的脚步声。
    广平没有回头，却已认出了来人，不觉得地问出声来：“爱情到底有没有永恒？”
    孟婆在他身后两步之处站定：“什么是永恒？天地尚且还有尽时，何况是情爱。十殿下，你执着了。”
    广平道：“那你呢？你的执着呢？”
    孟婆笑了笑，“我生就无情，因而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为情所困，哪怕变成了鬼魂，还要在奈何桥前徘徊、留恋。可是当我学会爱的时候，却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我为情所苦数百年，他却根本不在意。再后来，我将本不属于我的爱抛入忘川之水，重新变回了无情。现在，虽然我的心里时常觉得空虚，但至少不会再有烦恼。”
    广平终于回眸，他看到身侧那一袭红衣翩跹的孟婆，回味着她方才的话，而后幽幽叹息了一声：“本君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你。事实上，本君自己也有些迷茫。”
    孟婆道：“会迷茫，终是因为你的心不再平静。想想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广平却是自嘲一笑：“可惜，这一世当我爱上她的时候，她却没有爱上我。”
    “她不光没有爱上你，事实上这一世她很难再爱上别人。”
    “什么意思？”
    孟婆没有再多说，只是上前几步，扬手一挥，于是那平静的忘川河上便幻化出了一面巨大光镜，镜光闪烁，而后出现在镜中的是一位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少女。
    少女的身影有些虚无，脸色略示苍白，很明显已是魂魄的状态。
    绿衣少女站在忘川河畔，恰好就是广平现在所立的位置。她的眼中含着盈盈的水波，痴痴地望着远处。
    而远处，那隐在云雾深处，只依稀能看到一点点虚影的地方，便是第十殿阎君大殿的所在方向。
    也不知立了多久，久到孟婆终于看不过眼时，上前劝说：“自从妖界和冥界战后，十殿下就闭关了。神君闭关，短则百年，多则千年，你就打算一直站在这里傻等吗？”
    那绿衣女子咬了咬嘴唇，眼中的倔强神色一如往昔：“为了他，我已从猪道里转了一圈。再多等个几百上千年又算得了什么？”
    心知多劝无益，孟婆只能叹息着离去。
    而她，就真的在这里一直一直地等下去。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足足到第五百年的时候，第十殿阎君殿处终于发出了五彩的华光，整个冥界都扬溢着悦耳动听的仙乐。
    她知道，他出关了，并且修为更进一层楼，所以才会有仙乐降临。
    那时，她多想第一时间冲到殿前去一睹他的倾世风姿。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她已是修为尽失的鬼魂了，就连这小小的忘川水也无法越过。
    她能做的，只是继续等待。等待着某一天，他路过此间，能为她有一次驻足、一个回眸。
    又足足过了五百年，她终于等到了他。
    那天，他像是在散步，无意间走到了忘川河畔。依然是一袭白衣倾城，也依然是那副永远温和如玉的神态，和记忆里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
    “十殿下，十殿下！”她激动地扬声大喊。
    于是，他驻足、回眸，然后也不出意外地认出了她。
    第73章 约会
    驻足、回眸。
    可广平那一双温和的眸子里却不带一丝感情, 语气更是冷酷得近乎于无情：“孟婆何在？”
    阎君传唤, 下级职员自然第一时间便会赶来。一道红光, 由远及近, 飞至绿衣女子身旁，幻化成了人形。
    孟婆垂首一礼：“孟婆在此，不知十殿下召唤有何吩咐？”
    广平语气森冷：“鬼魂入得阴间，有罪者去领罚，无罪者入轮回转世。你也是冥界的元老了, 怎会允许她私自逗留, 而不去轮回？难道只因她曾是你的下属, 就徇私枉法吗？”
    那绿衣女子急忙辩解道：“十殿下, 这事与孟姐姐无关。我不入轮回, 是想再见一见您。我也知道，如今的我与您再可能, 也不敢再存什么妄想，只是想再看您一眼, 仅次而已。”
    “即如此, 你已经看过本君, 可以入轮回了。”他说话间, 已化身为一道银光，潇洒地远去，却是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千百年的等待呀, 换得的只是他的绝情。
    倔强了千百年的女子, 在这一刻, 终是忍不住，落下了清莹的泪水。
    奈何桥前，孟婆亲手为她递了上汤：“走吧，不要再留恋。这碗汤你也曾熬煮过，当知喝过之后，一切前尘往事、悲欢离苦统统消散。忘掉一个十殿下，也不难。”
    绿衣女子接过汤碗痴痴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滚滚落下，落在孟婆汤中荡起圈圈涟漪：“我会忘了他，永永远远地忘记。情爱太苦太苦，下一世，我一定不会再爱上任何男人。待人只留三分心，绝不奉上十分情。”
    说罢，她捧起汤碗一饮而尽，然后头也不回地穿过了奈何桥，跳入了新的轮回。
    伴着她身影的消失，广平面前的幻镜重新变成了忘川河的水面。
    孟婆的声音从他的耳侧传来：“她在喝下孟婆汤之前已经抛弃了情爱，只余下三分真心。这一世，你让她拿什么来爱？”
    广平此时震惊无比，不由得想起程想想二十多年的过往。在她中学时代，面对方杰的守护与追求，她只有感动，却没有动过心。到了大学时期，更是不乏追求者，可她从未对谁另眼相看过。
    一直以为，她不动心，是因为冥冥中她还在等着自己。却原来是这样！
    “十殿下，我倒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她等了你千年，你都没有动心。而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你却又爱上她？”
    “不是不动心，而不能动心……”广平的语气淡淡，却似藏了千言万语，却终归化为沉默。
    孟婆想追问，可又看出他不愿相谈，遂道：“这一世，她虽只留了三分心，到底不是完全绝情弃爱，只是比一般人在情爱上看得淡一些。多待她好些，或许她还能寻回那七分心。”
    “多谢相告。” 广平点了点头，抬步向远处走处。
    “十殿下！”孟婆犹豫了下，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想想重回地府司，是不是因为您的暗中授意？”
    广平的身影已经走远，并没有回答。回应她的只有沿岸的彼岸花，无风自颤，那么地妖娆。
    自从确定怀孕后，程想想的妊娠反应就越来越强烈。她有时候都怀疑，这些反应是不是也跟心里暗示有关。要不然为什么前头一两个月啥反应都没？最多在早晨刷牙的时候干呕两下。
    而现在……
    她刚刚吃了一粒孕妇复合营养片，药片还没吞下，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的。跑到卫生间狂呕了好一阵，不光呕完了晚饭，连酸水都吐出来了，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因为孕妇对营养的需求高，一般的饮食无法满足，一般医生都会建议每天吃一粒复合维生素，补些叶酸以及各类维生素等等。据说后期还会根据各人体质不同，需要补铁、钙呀之类的。
    只是这种药的味道太难闻了，如果不是为了胎儿的健康发育，程想想是打死都不想吃的。
    水龙头里哗哗地流着水，她直接就着龙头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就在这时，一条毛巾适时地递到她的面前，侧了侧头，她就看到了广平。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吐得一塌糊涂的时候。”
    “看热闹也不嫌味大？”
    “不嫌。”
    程想想回到房间里就直接倚坐在床上，总觉得这一趟怀孕会很遭罪。
    广平递了杯热水给她，又送上了粒褐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一看到药，程想想的胃里又忍不住开始翻腾了起来。
    “冥界的保胎丸。药效奇好，吃了这个就不用再吃其他的营养药片了。”
    “真的假的？”程想想用食指和大拇食捏起那粒如老鼠屎般大小的药丸，放在鼻尖嗅了嗅，果然味道很难闻，遂露出一脸的嫌弃：“你不会是捡了粒老鼠屎，就忽悠我吃吧？”
    广平道：“老鼠屎？亏你想得出来。你是想吃一粒，以后就不用再吃其他的药。还是想每天都吃你们人间界的苦药？”
    “我就跟你开个玩笑。灵药嘛，我当然会吃了。反正你肯定不会害我的。”说罢，眼一闭，怀着莫大的决心，吞下了那粒药丸。虽然入口味道很冲，带着股浓浓的中药味，可是一吞下肚，胃里的不适感就消退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