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救场的还是龙慕云。
其实龙慕云外形出众,又像个男生,想跟她组队的人多到需要排队,她根本没必要来扶贫金鲤真,要说她是个热心人吧,她平时那副一视同仁、礼貌疏离的模样又不像,金鲤真觉得其中一定有猫腻。
还能有什么猫腻?
怪我,怪我,金鲤真想,怪我过分美丽。
周五下午,上了一周课的选手们在演播厅再次齐聚一堂,等待着导师们为她们的第一周表现正式打分。
金鲤真经过一周的折磨,已经不对单人海报报以希望了,她只希望赶紧结束这一期的拍摄,放她出去吃饭喝酒找舅舅。
她金鲤真立志要做专业的抠图艺人,学这些唱歌舞蹈什么的破烂玩意有什么用?能抠图解决的事,为什么要真身上阵?
果不其然,预评级中得到一个s、一个c、一个a、一个b,综合评价在b的金鲤真,正式评价中除了王伦依然给了她a以外,其他三人都只给了d的评价,金鲤真最后的综合评价是d,险险逃过淘汰的结局。
上位圈和金鲤真say byebye了,单人海报也和金鲤真say byebye了。
金鲤真失望了0.1秒,然后又重新雄赳赳气昂昂了,笑话——她站哪儿哪儿就是海报拍摄现场,还用得着专门去拍海报吗?
根据综合评价,最后评级为e的10人会在这一期被淘汰,这些在三十强诞生之前被淘汰的吊车尾是没有场外救援的机会的,被淘汰也就淘汰了,被告知淘汰的10人红眼睛的红眼睛,呆滞的呆滞,抓紧时间最后表演一场塑料姐妹花情谊的赶紧抓人搭戏,金鲤真打着哈欠,思考一会江璟深来接了她之后去吃什么宵夜好。
“恭喜你们通过此轮考核,明天是《育神》宣传海报拍摄的日期,请所有人在上午6点前到达拍摄现场,我将指导你们完成人生中第一次商业海报的拍摄。”朱梦朵说完后,这一期的《育神》也就正式结束了。
场记拍了板,罗仁宇从导演椅上站了起来,大声说着“大家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调整好状态明天再战。”
金鲤真一听6点就要到拍摄现场,脸立马皱成了一团。
回到个人宿舍,金鲤真拖出自己的行李箱,和人群一起向着公寓外走去。大部分人都是坐节目组安排的大巴车回城,金鲤真因为早就和江璟深约好了的关系,一出公寓大门就开始在路边的私家车里寻找江璟深的影子。
江璟深她没有看见,反而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一个身姿挺拔高挑,同时戴着帽衫和棒球帽的人吸引了金鲤真的注意,尽管人们从他身边来来往往,但金鲤真还是越过那些和噪点一样无意义的路人,认出了他。他的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那双冷淡锐利的眼眸,金鲤真看见了对方帽衫下的黑色碎发,他站在田坎边,低头看着手机,一动不动。
“请让一让。”一个讨人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是有两米宽?我这么弱不禁风的人也挡了你的道?”金鲤真一瞬间明白了对方是在等谁,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回头没好气地说。
曲小敏——如今的曲雪融,冷冷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穿过,径直走向了等在路旁的张逸昀。
金鲤真看到曲小敏走到张逸昀面前,然后他抬起了头,接着看到了站在马路另一面的金鲤真。时间或许很长,也或许很短,有一瞬的时间,金鲤真以为他要走过来了,忽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金鲤真下意识转过头的时候,额头正好被轻轻弹了一下。
“傻站在这里干什么,没看到舅舅不知道打电话?”江璟深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
“我正准备打呢!”金鲤真立即挽住他的手臂,娇嗔道:“舅舅!舅舅!你听我说,我这周……”
马路对面,张逸昀的目光从金鲤真的背影上垂下,落到了曲雪融讽刺的脸上。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他冷淡地看着她。
“我还没那么大的能耐操控金鲤真的行为。”曲雪融冷笑:“我也是拍摄当天才知道她是选手之一——我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张逸昀沉默着打开汽车后备箱,把曲雪融的行李箱放了进去。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坐进了汽车。
张逸昀发动了汽车后,窗户紧闭的车厢内只有引擎发动的声音,似乎是为了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张逸昀将身侧的车窗按下了四分之一。
汽车发动了,风声和田野边的欢声笑语立即冲淡了这尴尬的寂静。
“这次回来你能呆多久?”曲雪融开口问道。
“最快也要等到明年8月的奥运结束之后才能走。”
作为备受瞩目的篮球新星,张逸昀是受到国家召唤,回来备战明年上京夏奥会的。
“我不打算对外公开我们的兄妹关系,如果被拍到——”曲雪融说:“也麻烦你闭口不言。”
张逸昀一个迅疾的方向盘转弯,从乡间小道驶上了大道,车速立即被提了上来,他关上车窗,在重新降临的微妙气氛里平静无波地说:“知道了。”
又过了许久,曲雪融望着车窗前方,说:“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张逸昀打开了汽车音响。
抒情悲伤的英文歌曲静静流淌在车内,曲雪融面无波澜,放在双膝上的两手却紧紧握在了一起。
第80章
另一面, 金鲤真见到江璟深以后, 就把已经放逐出养殖场的资产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她一路撒娇耍痴地和他说着这一周的见闻, 江璟深笑着听,不置可否。
“今晚吃什么?有肉吗?”金鲤真兴冲冲地问, 半个身体都正对着江璟深。
“预祝你出道成功,今晚我定了西餐厅。”江璟深笑着看了她一眼:“想吃多少都行。”
江璟深预定的是一家隐藏于闹市中的意大利餐厅, 店内光线幽暗, 环境优雅,大概是已经临近八点的原因,店里只有零零星星几桌客人。
侍者把两人带到环境最好的二楼窗边坐下后, 递上了一份手写的菜单。
金鲤真在侍者目瞪口呆的视线中点完了自己要吃的, 然后期待地看向江璟深:“舅舅,舅舅,既然是庆祝,那我能点酒吗?”
“当然。”江璟深撑着腮, 全程目光带笑地看着她。
如果不是那一声“舅舅”, 侍者完全没想到这举止亲密的两人会是亲人。
金鲤真又点了一瓶红酒——
侍者拿着点好的单离开后,金鲤真笑眯眯地看着江璟深:“舅舅, 老实交代, 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
“发生了点让人开心的事。”江璟深笑着说。
“究竟是什么事?”金鲤真歪头看着他:“也让我开心一下呀。”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最迟明年春天,你就能知道这个消息了。”江璟深说。
侍者来了数次, 餐桌上的食物越来越多,金鲤真忙着吃东西,暂时放过了江璟深。
十点过的时候, 两人结伴离开了西餐厅,乘电梯前往地下停车场开车。
安静又广阔的地下停车场里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金鲤真喝了酒,有些兴奋,蹦蹦跳跳地追上走在前面的江璟深后,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江璟深目不斜视,无动于衷。金鲤真受到鼓舞,手指从他的指缝中穿过,和他十指相扣。
下一秒,金鲤真的手被紧紧握住了,江璟深垂眸看了眼面色嫣红的金鲤真,又若无其事地重新直视前方,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坐上江璟深的车后,金鲤真忽然又想起了先前饭桌上说过的事。
她不甘心,缠着江璟深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江璟深为了转移话题,引她说起了选拔赛的事。
金鲤真提起了从裴珠那里听来的内幕消息:
“听说这次比赛的前二都已经定下了,c位出道的不是sl娱乐的高层之女就是另一个有背景的空降兵,真没意思。”金鲤真扁扁嘴。
“要真凭实力,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能通过几次考核?”江璟深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次也是擦着及格线通过的吧?”
“嘿嘿……舅舅,你真了解我。”金鲤真讪笑过后,又眨巴着眼睛为自己不服气地辩解了一句:“可我本来也没打算当个靠实力说话的明星啊。”
“我是管不了你的,随你折腾吧。”江璟深说:“我就一个要求,娱乐圈是个大染缸,你必须守住本心。如果我从外面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你就等着还未红就先隐退吧。”
“舅舅,你是不是怕我恋爱?”金鲤真笑得一脸荡漾:“你放心,只要你不恋爱,我也就不恋爱。”
不恋爱,但是可以挤奶,纯挤奶,挤纯奶。
金鲤真想为自己的机智点666666个赞。
“是吗?那张逸昀是怎么回事?”江璟深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金鲤真如春水荡漾的笑容僵在脸上,地下车库幽暗的光线透过车窗照在江璟深清晰硬朗的轮廓上,车厢里飘着淡淡的酒气,麻痹着人的理智。江璟深黝黑深邃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前一秒,她还觉得这张脸英俊过人,恣睢多情,后一秒,她就觉得这张笑脸诡异阴森起来。
“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江璟深伸出手,金鲤真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江璟深的表情没有变化,手指却在空中顿了一下,接着,他的手指继续前进,落在了她的唇边。
温柔地擦去了她唇角的酱汁。
“真真,这个世界看起来很大,实际很小。”江璟深微笑着说:“下次说谎前,多斟酌一下。”
金鲤真能说什么?她不敢说话,于是使出了家传的鹌鹑神功。
“真真。”江璟深温柔地叫出她的名字。
金鲤真忐忑地抬起头来。
“你小时候受了很多苦,没有人给你安全感,养成现在的性格也有我的一份原因。如果在你成长的过程中,我能多花一些时间陪在你身边就好了。”江璟深说。
他用着长辈的语气说话,口吻中也透露出了一丝怅然。
如果时光真的倒流,他会放下仇恨,安心做一个值得依靠的好舅舅吗?不会的。
江璟深的语气只是感叹,没有后悔。
“……你不生气吗?”金鲤真从抬起的眼皮下小心地看他。
江璟深淡淡地说:“我说过了,守住本心就好。”
何谓本心?
金鲤真认为,江璟深所说的本心,就是她表白过千百次的“舅舅,我喜欢你”。
金鲤真忽然意识到,她意识中的那个少年早就长大了,他们相遇的时候,他才十七岁,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的江璟深已经二十六岁,完全是一个合格的成年男子了,他步步为营,绵里藏针,甚至不屑去在乎身体的忠诚,他褪去了少年所有的特质,包括善良和柔软,所有的情绪波涛都被掩埋在那双深邃黝黑的眸子里,不见天日。
“真真,我给不了你太多东西。”江璟深说:“我给不了的,我允许你去其他人那里拿。”
昏暗的光线中,他的身体被蒙上一层晦暗不明的阴影,他的表情隐藏在这片阴影中,看不真切,但是金鲤真莫名地觉得,他醉了。
或许真醉,或许假醉,但如果没有酒精的推波助澜,他绝不会说出这些话。
“那你为什么会对我和薛耀那么生气……”
“我不希望你成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用自己去做利益交换的肮脏大人……像我一样的大人。”江璟深目光深沉。
“我会给你打造最大最舒适的鱼缸。”他说:“在舅舅的鱼缸里,你不需要长大,不需要去看别人的眼色,想要的就去拿,拿不到的舅舅给你抢。就像现在这样……一直天真张扬下去吧。”
他的手离开了她的唇边。
江璟深收回手,笑道:“这样才最适合你。”
只要她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就不会去在乎她在这个鱼缸里和谁发生了什么事。
张逸昀,谢意琛,甚至那些和她仅有一夜之缘的男人们,和这个鱼缸里摇曳的水草、魏然的假山、刚刚吐出又在下一秒就破碎的气泡没有本质区别。
如果他愿意,他随时可以从鱼缸里取走这些东西。
可是他没有。
他留着他们,给他的小鱼作消遣。
“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真真,”他说:“你总说我不要你了,你却不知道,你对舅舅来说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