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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有人问他:“纪总,怎么今天没带老婆来啊?”
    另一人问:“纪总老婆是谁?”
    纪周行端着酒杯,没做声。近旁的同事插话道:“是姜小姐,做证券投资的……”
    他这句话尚未结束,纪周行就打了个岔,周围几人不再谈论姜锦年,纪周行的老朋友却察觉出一丝端倪。
    宴会进行到一半,老朋友忍不住说:“兄弟,你听我一句劝,巴菲特有一句话,我挺赞同——婚姻是这一辈子最大的投资,你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是跟什么人结婚,如果你选错了,天晓得你会损失多少。这年头,哪儿都能找到美女……我劝你再观望观望。”
    纪周行明白他话里有话。
    今晚这场聚会上,纪周行的前女友姚芊也来了。姚芊不仅年轻貌美,活泼聪慧,还和纪周行门当户对。前几年,他们俩确实打得火热。
    而且,姚芊的交际圈与纪周行重合,得到了他朋友与家人们的一致肯定。在这一点上,姚芊比姜锦年强得多。
    可那又如何?
    纪周行暗自失笑,晃了晃酒杯。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碰上了不远处的姚芊。
    姚芊冲他眨了眨眼,饮下一小口烈酒。
    随后,她放开杯子,径直朝他走来。
    仅仅一段短暂的路程,姚芊走得缓慢。她眼角余光瞥见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八厘米高跟鞋,优雅身形,雪白的天鹅颈……只是身上穿的裙子有点旧。
    这条裙子,是纪周行当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所以,她的不完美也是完美。
    纪周行果然和她打招呼:“你从广州回来了?”
    姚芊一笑,浅浅叹息:“对呀,我家在这里,我能不回来吗?”
    姚芊脸颊边上有两个梨涡,笑起来格外讨人喜欢。她还记得当初和纪周行谈恋爱时,他不常说话,一开口就是冷幽默。他总是有意无意逗她开心,讨她欢喜。
    那会儿他们两人都年轻,她又清高傲气。偶然一次吵完架,姚芊头脑一热,跟着父母去了广州。因为他几天没打电话,姚芊就将他彻底拉黑了。
    这次听说纪周行快要结婚,姚芊心里难受。
    他的结婚对象并不见得有多优秀,或许他只是在将就,报复她当年不管不顾一走了之。想到此处,姚芊靠近了一点儿,帮纪周行理了理衣领。
    她的手指挨近他的喉结,两人视线相触。她想起从前和他接吻,他常常轻咬她的嘴唇,在床上温柔与侵略并存,她错过了一个很好的人。
    *
    当天晚上,姜锦年打不通纪周行的电话。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是在最高点买进股票,突然跌停。
    一般来讲,她的晚餐只有水煮蔬菜,以及一杯脱脂牛奶。但是今夜,姜锦年泡了一袋方便面,在阳台上偷偷地吃了。
    姜锦年吃完泡面,纪周行依然失联。
    他原本答应了九点左右要给她来个电话,这会儿音讯全无,让姜锦年有点担心。再加上纪周行的司机今天请假,纪周行每逢聚会一定要喝酒……倘若他酒后醉驾,后果不堪设想。
    姜锦年思忖片刻,拿着车钥匙下楼了。
    夜里十点,她开车来到纪周行聚会的酒店,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手机震动出声,她打开微信,看见一个姓姚的女客户发来的视频——酒店房间里,男人和女人的衣物撒了一地。床头柜上摆着纪周行的手表,还有他的领带和手机。
    夜风飘荡,姜锦年的长发被吹乱。
    她打开车门,站在街边,点了一根烟。淡至透明的白雾在眼前散开,她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一条连衣裙,冷风一刮,冻得发颤。
    几个路过的混混和她搭讪,笑问:“美女你在等谁呢?冷不冷啊,哥哥们帮你脱衣服,取取暖啊?”
    姜锦年随口骂道:“我操。”
    爆炸头的混混不依不饶:“呦,脾气挺大啊,挺暴躁,小姑娘长吊了吗,拿什么操啊?”
    他一边说,一边臀部向前,做了个顶的姿势。
    姜锦年不胜其扰,叼着烟往前走。
    再往前,便是酒店。
    门童为她拉开一扇门,她犹豫几秒,自嘲她究竟在怕什么?鞋底就跨过了门槛。
    从踏入酒店那一刻开始,姜锦年不停地给纪周行打电话,十分钟之后,终于和纪周行接上线。
    他的嗓子喑哑:“我今晚喝酒喝多了,这次聚会来的都是朋友……刚准备出大厦,快到家了。你刚才打了好几个电话,老婆,没什么事吧?”
    这几天以来,纪周行没怎么联系姜锦年。这会儿反倒叫起了“老婆”。据说出轨后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对伴侣有一点补偿心理。
    姜锦年做了一次深呼吸,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问:“姚芊是你什么人?”
    纪周行道:“熟人。”
    姜锦年又问:“她给我发了一个视频,背景是酒店房间。你和她的衣服堆在了一起,她今天穿了粉色胸罩吗?”
    很长一段沉默之后,纪周行答非所问:“你大一那年喝醉了酒,被人拍下了视频。这些事我都没问。你先睡吧,睡一觉,把姚芊拉黑,忘记今晚的视频。下礼拜我带你去民政局,办结婚手续,王助理告诉我,他按你的要求订好了十一月的酒席。”
    姜锦年却说:“王助理告诉我,你今晚去参加聚会。不过你们的聚会是幌子……”
    纪周行烦了,打断道:“别跟我来咄咄逼人那一套。”
    他这会儿正站在酒店的电梯外,身体有些疲惫。他等着姜锦年的一系列盘问,可她什么也不说,纪周行反而急了,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姜锦年摘下婚戒:“我没拉黑姚芊。她说,你们今晚做了三次,是真的吗?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干啊。”
    她这幅质问的姿态,居高临下,置身事外。
    纪周行压抑十几天的怒火一瞬爆发。
    电梯“叮铃”一声响,打开了。
    纪周行不进门,望向窗外夜景:“你身边的男同事有几个二十多岁还在禁欲?有几个男人出去玩的时候没嫖过娼?你自己猜了个结果,用得着再来问我么?”
    顿了几秒,他轻吁口气:“等你完完全全冷静,我再跟你谈这事。还有你大学毕业前发生过什么,你最好也跟我坦白……”
    姜锦年隐隐感到耳鸣。
    胃里阵阵酸痛,疼痛感不住蔓延,直至撕心裂肺,将她彻底侵吞。她整个人接近麻木,只能僵笑着开口:“这婚不结了,就这样吧,早该分手了。纪周行,我祝你嫖.娼愉快。”
    *
    时值四月仲春,风中柳絮轻扬,仿佛凛冬将至,大雪纷飞。
    姜锦年沿着酒店的红色地毯向外走,裙摆沾了柳絮,她不得不用手去捏,捏了几次,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旁人指着她,笑话她:姜锦年,凭你一头母猪也配和美女争高低?
    那时姜锦年想,凭什么不能争?谁不想拥有更好的生活,做个更善良的人……
    可悲的是,她没有坚决捍卫母猪的权利。
    她努力成为了世俗意义上的美人。
    内心充满了煎熬与颓丧,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解脱,脑袋很涨,头重脚轻。先前对新生活的期待,对婚后二人世界的向往,逐渐化作虚无泡影。
    而在几米之外,酒店的聚会才刚结束。
    一群业界精英们走向了停车场,同时簇拥着一个男人。那人气质卓然,背影颀长挺拔,放在人堆里,竟是格外出挑。
    姜锦年却没注意到他。
    他停步,瞥了姜锦年一眼,昏黄路灯下,他的侧脸晦暗不明。
    待她走近时,那人忽然笑了,叫她:“姜同学。”
    姜锦年定格在原地。
    对于姜锦年的凝视,那男人欣然接受。他一边向她走来,一边将法拉利跑车的钥匙揣回了口袋,深褐色的瞳仁照见光色,幽深如汪泽的静海,使他看起来更加英俊。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预告:挥泪作别前男友,深夜醉谈旧情人】
    第2章 旧缘
    在男人靠近之前,姜锦年喊出了他的名字:“傅承林?”
    她说这三个字时,嗓子哽咽,泪流满面。
    她其实很想坚强点儿。
    至少在傅承林跟前,她得给自己留面子。
    可是眼泪不争气,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胡乱地抹了把脸,顾不上叙旧,扭头就走。
    傅承林没料到自己会遭受这般冷遇。
    他与姜锦年是大学同班同学。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姜锦年就哭得稀里哗啦。那会儿是因为什么呢?好像是开学前的体育测验。
    男生要跑一千米,女生要跑八百米。
    当时的姜锦年最憎恨长跑。因为高中阶段的暴饮暴食,她身高一米七三,体重两百斤,每逢跑步,全身的肥肉都在震颤。
    体育老师的哨声,承包了她的噩梦。
    她发誓要跑进4分23秒!这样才能及格。但是刚过半圈,其他女同学就把她远远甩在了后面。
    她双腿发软,喘不上气,汗水浸透了纯棉t恤——作为一个胖子,她总是很容易出汗,尤其后背和胳肢窝,像是水泼的一样。
    最令她尴尬的是,她还有一种属于胖子的、特殊的体味。那气味很酸,有发散性,如同一袋放久了的花生,弥漫着让人难以启齿的油腻感。
    八月底的操场上,天气依然炎热,仿佛一个活体蒸笼。
    操场中央是一片人工草地,跑完一千米的男生们就待在这儿,或站或坐,旁观女同学跑步——他们很快发现了姜锦年,调皮地开起了玩笑,并非出于恶意,只是觉得好玩。
    姜锦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看他们揶揄的眼神,她恨不得钻进地缝。
    从普通高中考进一流大学,原本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但是姜锦年并不快活。学习不再是唯一的任务,她被扔到了八百米跑道上,游街示众,跑两步喘一口,嗓子涩疼,时刻要爆炸。
    绕过弯道时,体育老师对她说:“这次测试,不允许中途退出。你跑不完,就算弃考……这都挨不过,怎么参加军训?大太阳底下站军姿,踢正步,哪样不需要体力?”
    姜锦年清楚地记得,汗水从额头滑进眼皮的沉重。
    紧张,止不住的紧张,仿佛身在罗马斗兽场。
    肉体折磨加上精神压力,她终于崩溃地哭了起来。
    还差四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