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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太史长令不明所以。顼婳脸上慢慢漾开一个笑:“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无论如何,留你一条狗命。”
    这话声音不大,因带着笑意,旁人看来,也无非就是傀首与大祭司轻声交谈而已。太史长令问:“谁?你答应了谁?”
    顼婳不说话,却绕过他,离开了画城。
    鬼雾石林,既不属魔族,也不听命于玄门。乃是叛出玄门的修士汇聚之地。此地被关押魔傀也最多。
    顼婳选择这里下手,当然有其用意。这里没有防御法阵,且势力零散,并不齐心。她与念亲自带人至此,然而刚一过来,立刻愣住——天衢子也在。
    当着魔傀战士,总不好太过亲密。顼婳说:“奚掌院真是好兴致。”
    天衢子略微欠身:“傀首,好久不见。”
    哈,好久不见。多久啊?前天才一起滚过好吗?!
    顼婳问:“奚掌院到此何为?可是玄门终于要清理门户了吗?”
    天衢子面色不变:“阴阳院内门弟子特训。”
    好吧。顼婳说:“奚掌院请。”
    天衢子亦十分知礼:“傀首请。”
    奚云阶怀疑地看了师妹奚云清一眼——师妹说师尊与傀首有苟且,孩子都六七岁了。这哪里像是有什么苟且之事,人家两个人正直得可怕好吗?!
    是很正直,如果奚掌院不是有意无意地把念君挤到一边,就更正直了。
    奚掌院经过念君身边,不期然嗅到一丝脂粉味。他皱了皱眉。
    作妾,谁要作妾啊!
    ☆、第32章 千年醋精
    第三十二章:千年醋精
    鬼雾石林。
    天衢子既然是带弟子前来历练,当然没有自己动手的道理。奚云阶和奚云清带队, 一行弟子进入石林之中。顼婳可没有他轻松——画城战力同阴阳院的内门弟子没法比。念虽然修为也不错, 但其他战士可就差太多了。
    而她显然还不能在这里折损人手。是以她道:“你等先行敛藏气息, 本座先行入内。见到目标, 侍机攻杀。”
    魔傀战士领命, 念君轻声道:“小心。”
    顼婳点点头, 天衢子沉声道:“下属俱在, 却让傀首亲身涉险?”
    顼婳苦笑:“画城根基薄弱, 经不住损耗。本座自然也不比掌院清闲。”说完,也不待天衢子回应,当先进入石林。
    谁知道她刚进去,天衢子后脚就跟来了。而且与她并肩而行。
    今天既然是特训,他便没有穿阴阳院的服饰,只穿了竹青色的便装。轻袍缓带,殊色无双。顼婳说:“掌院跟随, 只怕恶徒畏惧,不敢出手。”
    天衢子道:“本院只围观, 不出手。无妨。”
    顼婳还能说什么?
    鬼雾石林每一根石柱都是法阵,柱下商铺林立。
    顼婳和天衢子甫一进去, 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魔傀!纯血的女魔傀!
    如今黑市上,这样品相的魔傀, 恐怕足以换上一件九渊器宗掌院九盏灯亲手制作的上品法宝了。目光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顼婳似乎未觉, 只是好奇地去看摊上珍物。
    这里卖的东西真是多, 且都是市面禁售之物。她在一个丹药摊前逗留,发现里面还卖由九渊药宗掌院君迁子亲手炼制的春、药。
    顼婳凌乱了,举着这个问天衢子:“这是真的?”
    天衢子也很凌乱,但顼婳既然问了,他还是打开檀盒看了看丹药上的印记,然后一脸不堪地点头。君迁子什么时候还炼过这玩意儿……
    摊主没有上来,一脸凶相地看着面前的两位客人。这里都是些亡命之徒,玄门垃圾堆,没什么好故作和气的。
    顼婳问:“这个多少钱?”
    摊主说:“上品灵石二十万。”
    这价可真够贵的,但顼婳还是出了。天衢子脸色古怪:“这……傀首购来何用?”
    顼婳啧啧了两声,把丹药递给了他。天衢子颤抖着接过那精巧的檀木盒子,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我还需此物吗?”
    上次表现糟糕到这种地步了?继续修炼化身!必须继续修炼化身!!九个,一个也不能少!!奚掌院如被狂风撕扯的落叶。
    顼婳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劳烦掌院转赠刀宗狂阳。”
    奚掌院:“……”还好还好,虚惊一场。
    谁知道,二人逛到下一个摊位,顿时更加震悚——这里卖的人偶,九渊九脉掌院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九脉掌院人偶的衣服都可以穿脱……
    奚掌院盯着最前面自己的人偶,原地石化。别说,雕得真像,顼婳本来是要爆笑的,直到她发现了人偶正中最显眼的地方,摆着她的人偶。
    毒瘤!这他妈真的是个毒瘤!必须除之而后快!!
    顼婳缓步走近,摊主正埋头雕刻一块白玉,并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其实他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今天大祸临头了。
    顼婳来到自己的人偶面前,伸手一摸,发觉人偶肌肤柔软,竟如真人。身上关节还能活动,制作之灵巧,令人震惊。
    居然是个器修。
    如今不论玄门还是魔族,器修无疑是最为富有的。当然也最为稀少,许多法宝的炼制都离不开器修。
    画城没有专门的器修课程,基础知识乃由顼婳代授。但这和真正的器修大师是没法比的。顼婳不动声色,天衢子也在看那些人偶,若有所思,却也同样未曾言语。
    器修宝贵,此人虽然心思不正,但实力却不弱。
    各自沉默,顼婳终于说:“弟子特训,奚掌院不用关注吗?”
    天衢子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微笑着反问:“此地好像并不贩卖魔傀。”
    四目相对,老狐狸们对各自的心思了若指掌——这样的器修,谁不想拢入麾下?
    那就各凭本事吧!天衢子还是不想同她产生摩擦,说了句:“公平竞争。”
    顼婳嘴角微扬:“请。”
    二人上得前来,这器修一头长发凌乱,一边雕刻白玉,一边往上喷水。玉粉沾粘,便显得十分邋遢。天衢子施礼道:“这位道友,不知如何称呼?”
    这器修终于抬了头,然而一眼看过来,他便知道不好——刻了那么久,而且还极为畅销的人偶面貌,他能不知吗?!
    他右手下垂,握住了袖中兵器。天衢子当然也发觉了,温言道:“道友勿惊,本院并无恶意。只是道友手艺高超,用在此道,未免可惜。不如与我同返九渊,谋一个正途,如何?”
    器修显然犹豫,眼前的人是谁?位极玄门的阴阳院掌院!天衢子这个人素来风评极佳,他若出口相邀,想必不假。
    九渊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无论是阴阳院还是器宗,当然都远比他自己一个散修好混。
    他心受诱惑,手上倒是没放松警惕,只是问:“奚掌院此话当真?”
    见他心动,天衢子面目和善:“前事不究,天衢子说话,向来一诺千金。”
    这器修颇为踌蹰,眼看是有心答应,突然天衢子身后,顼婳一声轻笑。天衢子同那器修一并看过去,只见她站在自己的人偶旁边。人偶与真人等高,本是精美绝伦,然她一笑勾魂,竟生生将活色生香的人偶衬出几分呆板僵硬。
    而她似乎不觉,手中折扇半遮面:“道友,本座与你这人偶,倒似乎颇有几分相似。”
    那器修目瞪口呆,半晌,喃喃道:“画城傀首……”
    顼婳合上折扇,往人偶身边又靠拢几分,一张脸光洁通透,比之玉雕亦毫不逊色。可眉目中的语笑盈盈、万种风情,又岂是木石雕刀所能仿描?
    “缺了七分意。”器修喃喃道,“七分意……”
    顼婳说:“木石彩粉,毕竟乃僵硬死物,能得三分形态,已是难得。”
    器修摇头:“傀首仙姿玉色,而吾艺粗陋不精。”他回身将人偶寸寸粉碎,“愧煞,愧煞。”
    顼婳浅笑道:“道友不必如此,你我未曾谋面,道友倒是如何知我形貌?”
    器修面色微红,说:“玄门流传的美人图卷中,有收录傀首仙姿。”顼婳说:“如此看来,道友竟是凭画塑人,实在令人惊叹。”
    天衢子眉峰紧皱——什么美人图卷,不会是黄色小像吧?!
    眼见二人相谈甚欢,他顿生不悦。连带再看这器修,竟也不如方才顺眼。他沉声道:“傀首素来擅作违心之论,十八年前如此,想不到十八年后亦丝毫未改。”
    嗯?顼婳转头看他,他拂袖道:“此子虽然于器之一道有点天赋,但若论惊叹二字,未免可笑。”
    “……”顼婳无语。
    天衢子行至自己人偶身前,道:“笔雕失之硬朗,指腕无力也。双瞳失之神采,灵气未通也……”他站在人身旁边指指点点,半晌总结道:“得其形而未得其韵,修行之路漫漫无际。若能苦心向上,过个三四百载,或许能有小成。”赤|裸裸地挑衅!
    器修一直等他喷完,终于说:“听说,阴阳院乃是杂学,奚掌院想必对器宗也有所了解。”
    天衢子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人,但此时,他负手道:“略知一二。”
    器修虽然是个散修,但一向自负。如今听他这般言语,不由问:“不知小可今日是否有幸,一睹九渊器修风采。”
    天衢子看了一眼顼婳,径直行到器修方才雕刻之处,捡起地上一边角废料。他右手拿刻刀,端详片刻,随即下刀。
    先前,器修还冷眼旁观,但慢慢的,他的眼神变了。
    那一方边角废料,在天衢子手中似有生命。它旋转飞舞,刻刀令它褪去粗糙外皮,它如同渐渐盛开的花,慢慢变得自信而从容。
    器修呼吸越来越慢,仿佛是怕惊扰了眼前生命的诞生。他开始看明白,天衢子手中所刻,乃是一方小像。不是旁人,正是他身侧的傀首。
    他埋头雕刻的时候,一眼也没有朝她看。但那仿佛是他描刻了千万次的模样,每一道线条都天生自然。那个人的一颦一笑都在他心中,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了若指掌。
    器修嘴唇颤动,好半天,轻声说:“奚掌院于细微处见知著,神形皆在心中,在下远远不如……远远不如。”他慢慢跪在天衢子身前,“在下散修知微子,请求奚掌院,收我为徒。”
    天衢子手中雕刻未完成,却已扔了刻刀,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他用不顺手。他收了那半成的顼婳小像,对跪地的人冷冷道:“三天之内,自行前往阴阳院。过时不候!”
    散修知微子闻言,却是大喜,忙磕头道:“弟子遵命!弟子拜见师尊!”
    顼婳:“……”
    这时候怎么又这么高冷了?老匹夫你他妈有病吧!!
    好吧,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顼婳从铺里出来,行往下一处石柱。身后脚步声响起,却是天衢子跟了出来。顼婳不想同他闹僵,毕竟若真算起来,他还是个冤大头一样的债主。她说:“想不到奚掌院于器宗之术,也颇有心得。”
    然而天衢子并不接受她的善意恭维,反而冷然道:“怎么,这次傀首反而不惊叹了吗?”
    “……”顼婳莫名其妙,你这又是干嘛啊?!虽然有意竞争,但人不是也拜你为师了?我招你惹你了?她亦不悦了,话中带刺:“方才惊叹二字,乃是对一散修。散修没有师承,修炼不易。能有此功,已是难得。奚掌院师门实力雄厚,又身为一院之尊。这点技艺,只在意料之中。惊叹二字,未免虚假。”
    天衢子别过脸,显然十分不悦:“傀首对任何想要拉拢之人,都是如此临风企望、风情万种吗?”
    这话难听了啊!!顼婳沉下脸来:“奚掌院此言何意?”
    天衢子冷哼:“本院话中何义,傀首焉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