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而我叛出弱水,反而是逆天而行。从此雷劫不断,难以存身。还需要色无非让一个活物的位置给我。
身边的余温,在慢慢地冰冷。顼婳扯起嘴角,露了个笑。
可我既手握自由,又怎么可能再还回去呢?!
怎么可能呢?!
约一柱香之后,天衢子的化身端了热粥过来。咸鸭蛋被煮化在粥里,还放了一点咸菜和肉末。顼婳只闻了一闻,便觉清香扑面。她问:“云清起来了?”
天衢子可没有这样的手艺。天衢子嗯了一声,那丫头这些日子想必是明白了二人的关系,对他的态度虽然仍诡异,却没有前几日的出言不逊——她在自家师长面前,一向是个好孩子。
比如知道顼婳最近喜欢喝粥,总是变着法子做好,热在砂罐里。
顼婳正要接过勺子,天衢子却是摇摇头,自己吹冷了喂她。
她满满地含了一口,只觉鲜香入骨,不由道:“天衢子,你真好。”
天衢子一笑,他化身与本尊的五官明明不同,但是一笑之间,却是毫不违和地与本尊重合。导致相识相处的日子,顼婳对他从不抵触。
他轻声说:“快吃完,天色尚早,可以再睡一觉。”
顼婳说:“不睡觉也没奈何,天雷在外面守着,我肉身出不去星辰海。”
天衢子忍着笑:“这几日是当好好休息,不能乱跑也好。”
顼婳说:“不行,明天还是要召九盏灯来问问。他堂堂一个器宗掌院,难道就没有一个法子能让本座暂时避开天雷吗?”
天衢子眼中笑意微敛,说:“器圣不是在画城吗?何不问他?”
她掳走了向销戈,向销戈现在当然也就还在画城了。可是几个人入城这么久以来,从未见过。
顼婳说:“他啊,不行。他对本座太了解,万一搞鬼,本座不一定看得出来,以后会很麻烦。”
她倒是诚实。天衢子问:“向老他……还好吗?”
顼婳伸了个懒腰:“不太好,他肉身坏得太快,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天衢子张了张嘴,终于是没有再说话。他总不能让顼婳放了向销戈。
顼婳喝下一碗热粥,只觉得腹中暖暖的,十分舒适:“再睡一会儿,以前身为陨铁之时,并不需要睡眠。只觉得人类睡觉是多愚蠢的事,不好好享受生命,竟就这般浪费了一半时间。后来有了肉身,才发现原来睡觉就是生命中最大的享受!”
天衢子一笑,只愿这几日她好生休养,道:“睡吧,本院陪傀首再休息片刻。”
顼婳点头,眼见他将碗筷收好,放到门口,这才返身过来,重又上榻。
她水蛇般缠过来,天衢子并不拒绝,这些天以来,许是顾忌她的身体,他十分顺从。说话也总是退让有度,让他整个人都可爱了许多。
顼婳小声问:“天衢子,你为何修行?”
天衢子微怔:“问道。”
顼婳啧了一声:“道有什么可问的,它无在天边,无迹可循。执迷于它的人,到死都只有糊涂。”
天衢子忍着笑,问:“那你待如何?”
顼婳略略一顿,突然问:“天衢子,你想过成神吗?”
天衢子浑身一僵:“什么?”
顼婳说:“成神啊!如传说中盘谷开天劈地,从此气化风云、声成雷霆,双眼化日月,血液成江河。你想过吗?”
天衢子心中震惊:“顼婳,这只是传说。就算传说属实,然而盘谷氏开天劈地,是何等声威与功德?凡人岂可效之?!”
顼婳轻声叹气,说:“是啊。功德难求。不过,也并非不可求。”
天衢子问:“平素功德积累,艰辛缓慢无比。这也一直是玄门的问道历程。多少人到死,也未积下多少功德。”
顼婳说:“那是因为方法不对。凡人修仙,就算是资质出众,到底也寿数有限,难成气候。但是……奚掌院听说过功德丹吗?”
天衢子心中巨震,他身为顶尖杂修,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他说:“傀首,此言何意?!”
顼婳轻声道:“若是将大功德之人以秘法封入药炉,只要方法得当,便可淬炼出其功德。服下功德丹,再加以催化,便可为自己所有。”
天衢子握住她的手一紧,许久,慢慢说:“傀首不能打消这个念头吗?”
顼婳说:“为何要打消,如今三界实力孱弱,便是九脉掌院想要成神,亦是道途渺远。以数位修士之命,成就一神途。难道不值?”
天衢子心中无力,说:“人命岂能以价值限量?!他人修行不易,为何就应献出自己性命修为,铺就傀首登天坦途?如此作为,天理不容,天衢子更不能苟同。”
顼婳说:“本座以为,奚掌院不必如此迂腐。若得成神,能够造福万灵,他们的牺牲难道不值?”
天衢子轻声说:“邪源之流,也敢号称正果吗?”
顼婳似被劝阻,不再说话了。天衢子将她的手暖在怀中,突然说:“待傀首身体恢复,本院便要着手营救画城同门了。”
她没有被说服,他知道。
☆、第71章 想不开
第七十一章:想不开
鬼夜来奉赢墀之命, 前来画城摸底。可是顼婳压根就没防他, 他轻轻松松就将画城走了个遍,然而发现, 实在没什么底可摸的。
傀首坦荡得跟什么似的。
他买了一堆糖果给小恶魔, 哄他道:“我投入傀首门下,便是你师兄了。你以后有任何事, 师兄罩着你。”
小恶魔舔了舔糖, 看着他不说话。鬼夜来觉得这小鬼眼神颇精, 但是毕竟是个孩子, 能精得到哪去?
他问:“傀首回到画城也有些时日了,就没有别的事情安排下来吗?”
小恶魔觉得糖好吃, 不由捡了许多,扔到空中张嘴去接:“有啊,但是傀首不让我对你说。”
果然有问题!!鬼夜来来了精神,说:“那是以前, 现在我们都是同门,一起效忠傀首。有什么不能说的?何况你看, 师兄如果是坏人,能给你买这么多糖吗?”
小恶魔认真地想了想, 似乎觉得有道理, 他说:“那我告诉你, 你可不准告诉师尊是我说的。”
鬼夜赌咒立誓:“我若说出半个字, 天诛地灭。”
小恶魔眨了眨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说:“其实啊, 师尊这么久没动静,是因为她受伤了。”他一脸难过的样子,欲言又止。
鬼夜来心中一动,这倒是极有可能。他佯作惊愕,道:“受伤?严重吗?”
小恶魔脸色十分沉重:“师尊每出动一次真身,便遭雷劫一次。更何况最近她肉身还有了身孕,更是行动不变。其实早已苦不堪言,你没见已经好些天没离开星辰海了?”
鬼夜来心下主意转了几圈,说:“不会吧?傀首神力盖天,几道雷劫,岂能奈何得了她?”
小恶魔吃着糖,还有模有样地抽泣了一下:“你又怎知天雷之威。圣剑早已受损严重,这些年才一直养伤,未生事端。昨日我跟云清师姐前往探望,师尊已经是起不得床了。君迁子表面为她治病,内里暗下毒手。她只能装作无恙,以欺骗这几个狼心狗肺之徒。”
若果然如此,那可是大好时机啊!
鬼夜来心里打着小算盘,两千多年前,水空锈亲自将圣剑镇入弱水河口,从此名扬九洲,更就此接过九渊仙宗宗主之位。他倒是没这种远大志向,但如果擒住了顼婳,那可是大功一件。
何况以小恶魔这般说来,这时候的她应该已经是十分虚弱了,只是故作凶悍的一只纸老虎罢了。
夜里,星辰海。奚云清炖了汤过来。难得乖巧,居然给天衢子也送了一份。
天衢子感动得热泪盈眶,万想不到自己这徒弟还有失而复得的一日。然而勺子一舀,看见汤碗里的鹿鞭的时候,他就喝不下去了。
顼婳嘴里的红枣银耳汤喷了一地,笑得直不起腰。奚云清一脸无辜:“师尊何故发笑?云清做错了吗?”
顼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摆手道:“没有没有,你把汤再给他盛两碗来!”
奚云清见师尊心喜,顿时像吃了蜜,心里美滋滋:“好嘞。”
天衢子:“……”
当然不能再留下来喝汤了,所幸这些日子顼婳身体已渐渐大好,天衢子说:“我过药坊那边去一趟。”
顼婳挥挥手,知道他有别的事要关心,比如木狂阳最近恢复得怎么样了,付醇风所中的秘术到底怎么解,以及如何救出四人等等。
她也不在意,现在肉身一出去准糟雷劈。真身虽然不惧惊雷,但走到哪响到哪,惊天动地的架势,也不是回事啊。顼婳很苦恼。
她翻了个身,正想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外面突然响起脚步声。
慕云绮被支开了,而她的真身就在星辰海——星辰海的阵魂,可不就是吗?
她真剑从万千星海中探出一条剑穗,就见鬼夜来鬼鬼祟祟地对奚云清道:“你怎么在这里?傀首不是让你去给不朽神木浇水吗?”
奚云清莫名其妙:“什么啊,这事儿不是云峤在做吗?”
鬼夜来说:“你不知道啊,云峤今天没空,傀首吩咐你去。哎,把汤给我,我送过去吧。反正傀首也让我过去见她。”
奚云清将信将疑,但还是把汤交给了他——倒也不是不关心顼婳,而是实在不相信鬼夜来敢对圣剑做出什么事来。
她转身离开,鬼夜来心中暗喜,三君都在药坊上课,他轻轻松松进了顼婳的寝殿。
顼婳莫名其妙:“鬼夜来,你有事?!”
鬼夜来见满殿只有她一个人,此时她斜躺在榻上,长发铺了半枕。鬼夜来欣喜若狂,只要趁机擒住了她,带回圣剑,魔尊定然重重有赏!
他慢慢走过来,说:“听闻傀首身体抱恙,鬼夜来特来探望。”
顼婳饶有兴味:“哦?”
鬼夜来说:“傀首多日未出星辰海,可是因为伤势沉重?”
顼婳蹙眉:“深夜孤身入室,你想干什么?”大晚上偷偷前来,是想侍寝吗?任她聪慧过人,又怎么可能想到,鬼夜来竟然想凭一己之力擒她!
鬼夜来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越发坚信,她确实是伤重,动弹不便。他说:“傀首认为呢?”
难道还真想侍寝不成?
顼婳三观略碎,说:“鬼夜来,不可如此。”毕竟你太丑了。
说话间,鬼夜来已经走到她床边,他慢慢抽出长刀,架在她脖子上,冷笑:“傀首自封灵力吧,不要耍花招,您这样水灵灵的人儿,恐怕吃不得苦头。”
顼婳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眼神怜悯,像在看一个疯子。
鬼夜来刀刃往前一送,喝道:“听见没有?!马上自封灵力,然后起来,找出圣剑,随我返回天魔圣殿!”
顼婳张了张嘴,竟然第一次被另一个人的狂妄自大而震慑,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震惊落在鬼夜来眼里,他更是得意,也不再多说,一出手就欲封她灵力。顼婳挡住他的手,问:“你……打算就这么抓了我,然后找出圣剑一起带回魔族?!”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鬼夜来冷笑:“少装模作样,你如今实力我一清二楚。看你是个女人,不想折辱,速速带我去取圣剑!”
顼婳以为他带了什么厉害法宝,一边同他说话,一边圣剑真身在其身后,猛地撞过来。鬼夜来被一股大力一冲,整个人飞起来,撞在坚硬的墙壁上,手中大刀当啷一声落地。
顼婳狐疑,怕他有诈,半天没过去。鬼夜来一口气哽在喉间,努力了十几次都没爬起来。顼婳实在忍不住了:“你没法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