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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胡悦和她感情是有,但利益交往一向是各取所需,晋升住院总这么大的事,谢芝芝如果想走她的门路,不可能只是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她估计谢芝芝是走了自己老师的门路说情,只是也未必把稳,心里忐忑不安,找她是想探探口风。不过,师霁和张主任不是直系师徒,科室内的人事,他一向事不关己不开口,只好摇摇头装傻,“是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最近旺季,忙得人都快傻了,有点空就光顾着背书,现在别说手术台,门诊都尽量不出,出门诊收到的病人我都转给别的组,绩效什么的根本不去想了。”
    这意思,她最近和师霁也就是查房时候偶然碰上一面,小道消息确实没有,谢芝芝只好笑笑,也不再讲这些,转而说,“是的咯,我也听说了,你是不是还介绍了一个面部吸脂的到我们组?给我们送业绩啊悦悦——这个还是我操作的呢。”
    “你现在都能操作面部吸脂了?”胡悦也很惊奇。
    面部吸脂是最精细、难度最高的吸脂手术之一,不消说,影响也是最大的,谢芝芝入院两年就能做这个,专业能力确实过硬。胡悦的惊奇就是最好的夸奖,谢芝芝容光焕发,“嘿嘿,这次理论不好说,操作我还是蛮有把握的。”
    “对了,你最近都没有地铁上下班了?我好像看好几次下班你都是有车子来接的。”
    “是啊,我家里说我背书太辛苦了,叫堂哥反正顺路的,就接送我一下,这样我路上也可以背一点。”谢芝芝吐吐舌,“又给我做这个做那个,和高考一样,想方设法的进补,我说妈,我吃了夜宵血液都去胃部了,怎么复习——”
    s市本地人,确实是幸福,也的确,中级医师考试,在哪里都是值得阖家上阵的大事,谢芝芝的抱怨,终究是带着被关心的甜蜜,胡悦边吃边听她说,嘴角维持礼貌的微笑,说妒忌,那自然没有,这么多年,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但羡慕确实也有一点点。中级医师考试,对谢芝芝来说是全家人都关心的大事,对她而言,考上才是理所当然,没有一个人值得通知,自然也就没有人可以分享备考中的疲倦和杂念。前段时间有事,这一阵子工作忙,难得有点空闲时间,读书都要读吐了,哪有人给她做夜宵啊,医院这里24小时倒是都有外卖,随便叫。
    “唉,”各有各的难处,谢芝芝找她探消息未果,也是等得烦闷,吃完饭两个人一起去买奶茶,她重重吐一口气,迁怒于考试,“还有一周就是考试了,考完就算了,考完就算了。”
    又缠着胡悦,“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开party啊,都说了一年了,以前还能时不时吃点饺子,蹭点带的菜,你当住院总这一年,我们都只能吃外卖和食堂,真是苦了我了!”
    有家里人的爱心夜宵,哪里就在乎这一口了,胡悦也知道,不是她做得好,是她背后的师霁好,她被谢芝芝晃得只是笑,“没听见我说的啊,人都要忙傻了,还做饭呢,拿头做给你吃啊?”
    话是这样说,想到她之前的描述:找个房子开烧烤派对,大家一起做饭吃。她心中也是一动——师霁这阵子,对她不闻不问的,微信说了几次话也不搭理,她是忙,他也……好吧,他可能也忙,但不管怎么说,想要一对一约饭,女孩子总是不好先开这个口,再说,现在这当口约饭,不等于是要把事情挑明了?
    胡悦不是没处理过男女间的事情,没有双亲的孩子,在人情世故上往往走极端,不是很不擅长就是非常老练,她没谈过恋爱,但回绝过一些示好,也曾偶然想过自己……的时候会是怎样,事到临头才发现,其实那种欲说还休,想要靠近却又不断推拒的感觉,就算是金刚钻石心也难避免。可能就算是到了80岁,对在意的人,也会连出现的时间都不会记错,师霁最近常去j's,但隔一两天都会来大查房,算上她值班的间隔,他们一周也就能碰上一两面,有时候她也会在想,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样,不会处理,所以有意避开——但又没办法完全隔绝,所以一周也还是要见上一两次,见到了好像心里就安稳了一些。
    她必定是表现得很得体的,女孩子都有点矜持,他嫌过她丑,她当然更要如此了——但胡悦其实并不是这么做作的人,真的想要她自然会去追求,只是,她也……
    唉,也许她和师霁是很像的,跟他学久了,真的越来越像这个老师,就像是他一样,也许她也还没能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么好的事情,真的发生在她身上,她花了十年的功夫来靠近的人,并不是她想得那样,和她没有一丝一毫利益冲突,甚至还同病相怜——是一个可以去……去喜欢,甚至是去爱的人。
    这么好的事,真的能成真吗?她就是发梦自己做彩票都不敢梦得这么美——
    胡悦摇摇头,甩掉心头的不安和犹豫,她还有点举棋不定,但却不会放任自己这样想下去,师霁对她的影响已经够多了,他恐怕自己都不喜欢自己那个死样子。唉,这男人真的除了脸和钱还有哪里好,谁眼瞎了会看上他?
    “好啊。”她笑眯眯地说,“等我考完试好吧,还有住院总交接好,找个周末,我们去赏秋,要不赏冬,温泉、烧烤,我做菜给你们吃。”
    谢芝芝大喜,拼命拍手,又体贴她,“你做菜那就不要叫太多人啊,就我们几个要好的,我,你,马老师,还有申永峰,唔唔,还有,还有——”
    她察言观色,赶快加上,“还有师主任!——这个你来叫,别人到时候都交给我,要什么食材你和我说,我买好带过去,不要你操一点心——”
    这有点望梅止渴的意思,谢芝芝筹划得很起劲,两个人吸着奶茶从电梯里出来,边说边笑,不提防就挨了批评,“大中午的,病人都在休息,这么大声是想吵醒谁?”
    一听声音就是师霁,谢芝芝一耸肩,赶紧放下奶茶,“不好意思,师主任,我们下次会注意的。”
    师霁从张主任办公室走出来,门还半开着,隐约能看到张主任和蔼的笑脸——师主任的脸色倒不怎么好看,语气有点冲,“胡悦你是越来越厉害了,工作么不好好做,吃喝玩乐都有你,考试就在下周了,你不说考试说什么,烧烤派对?”
    如果和病人无关,胡悦是从来不会当着别人的面顶师霁的嘴的,她比谢芝芝还鹌鹑,低头听训,“不好意思,师老师,就是说说笑的。”
    “我看你工作也是说笑,我刚还在和张主任说,你最近的病案做得很不好!知道你们准备考试,但这不意味着能忽略本职工作!”师霁的语气仍生硬,“你明天起就不要来上班了,回家好好反省一下!——扣你的年假!”
    谢芝芝一听,嘴巴就努起来了,但她们这些小的都怕师霁,却是一句打趣都不敢说,胡悦眼观鼻鼻观心,就当自己没看到张主任在办公室里笑,“……好的,师主任。”
    师霁哼了一声,扬长而去,两个小医生和张主任尴尬地打声招呼,过去把门才一关好,谢芝芝就拧了胡悦一下,“还叫师主任?多疼你啊——”
    明着发作,暗里,这不是让她回家好好准备考试吗?要考试的人太多了,公然请假这肯定是不行的,这样操作也算是堵堵别人的嘴,所以才不好叫老师,要叫主任,跟着把戏做完啊。胡悦抿了一下嘴,脸上不笑,可谢芝芝也是眉眼通透的人,怎么看不出她眼睛里透出来的笑,当下恨得又拧了她一把,一路低声打闹回办公室才罢休。
    胡悦说是回家反省,但肯定也要把今天的班值完,她下班的时候给凌医生打招呼——凌医生没什么背景,中级考试是早过了的,所以不碍事,他也很理解,“都和我说了,医院这里你别担心,我都做得完——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最后一句还是泄漏了内心并没那么大方,不过胡悦肯定不会介意,人家肯为她代班已是人情,她说,“我不知道,我问问师主任再告诉你。”
    其实,她年假还有不少,横竖考完试也就卸任的,多休几天亦不打紧,师霁没吭声,就说明这可以由她自己安排,但胡悦倒很想问问他的意见——他们好几天没在微信上联系了,所以她就当自己不懂,发微信过去请教,【师主任,你让我哪天回来上班啊?】
    【你还想休到哪天啊?】
    师霁倒是回得很快,还是那受不了的口吻,胡悦又在智商上被鄙视了一通,【当然是考完试就滚回来】。
    其实也就一行很普通的字,可胡悦看着他的信息,忍不住笑了几下才回,【啊,可这一阵子备考很累啊,想要多休息几天……】
    【反正,拆线是安排好了,】师霁回,【你要是无所谓,那也可以多休息几天】
    【啊啊!】
    真的是,最近一心备考,她怎么都忘记这个事情了,胡悦算算时间,猛地亢奋了起来,【是李小姐吗?她拆绷带的时间定好了?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哎呀,千万别是我考试的那几天啊——】
    关心则乱,她倒是忘了师霁刚才透露出的信息,师霁居然出奇地没有大肆嘲笑,只是发过了一个鄙视的自带emoji。
    【就在你考完第二天!】
    第138章 好事
    “怎么样,紧张不紧张?”
    “紧张应该是不紧张的,就是难熬是真的难熬,戴这个面具是不能吃东西的,整整一个月都吃流食。”
    “刚开始连流食都不能吃的,只能靠静脉注射维持营养,我女儿说她是真的瘦了,干脆就当是减肥。”
    “哈哈哈哈。”
    病房内适时地响起一阵笑声,气氛确实轻松——手术肯定是成功了,术后各方严密观察到现在,没有感染、充血,水肿逐日消褪,负压引流管拆除,x光照过,未呈现钙化点,病人的脸颊知觉逐渐丰富,这都是积极信号。虽然还没拆下加压包扎,但手术至此,已经可以视作是成功,对病人的外貌,面部修复这边肯定是不如整容外科重视,反正怎样也比之前的样子要好,就连病人家属,想的更多的也只是怎么能恢复正常生活,对外貌美观,这方面的追求肯定要放在牙齿植入之后再考虑。
    “准备好了吗?”
    基于拍摄的需求,解绷带这个本来由护士也能轻松完成的工作,被分派给了胡悦——刚开始定的是师霁,被他拒绝了,刘医师自重身份,刚收假上班的胡悦就被抓了壮丁——正好也切合李小姐自己的意愿。
    听到医生的问话,李小姐点了点头,手伸出来捏了一下胡悦的手,也不知道是想要从她这里汲取一点信心,还是想要给她一点信心,摄影师忙不失时机地拍下这意味深长的画面。胡悦和李小姐对视一眼,笑着对她点点头,戴上手套和口罩,开始从容不迫地为她拆除包扎。
    绷带一圈一圈地绕着,李小姐的手术部位包括大半边脸,普通的恢复头套已不适合她,全包式又不够透气,只能用最土的绷带缠绕法,解开来当然很耗时间,记者不失时机,“手术后,有没有拆开绷带看过自己的样子。”
    “这个当然不可以了,加压包扎就是为了止血,止血效果好最好就不要动。而且这也是防止病人自己不小心刺激到伤处。”刘医师帮着回答,“手术做完以后我们是拍了照片,不过,怕患者情绪太激动,如果掉眼泪那就麻烦了,所以到目前为止也没给她看过。”
    “哦?这么说,李小姐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自己手术以后恢复成什么样了是吗?”
    “应该是这个样子。”刘医师的语气有点保守——这当然不是医疗上的要求,其中摄制组有没有暗示,那就不好说了,为了摄制效果,其实做也就做了,不过安排完了还要这样冠冕堂皇地拿出来说,确实对脸皮厚度是个考验。
    这一点,病人家属有没有会意不知道,但以十六院的资助,当然最合理的反应就是当作自己不明白,李小姐的父母都说,“其实我们也没有看过——当时是不敢看,就怕……”
    怕的,自然是术后感染,移植失败,这张脸最后也只能看看,也不属于她们。这场梦,李家人是一直做到今天才有一点成真的感觉——移植成功了,到现在都没感染,神经也长起来了,一切都向着好的方面发展,终于,又重新拥有一张正常的脸了。
    绷带还没拆完,两老已经激动得不行,李小姐还行,她没有说话,双手死死地抓着椅子扶手,双眼紧闭,周围人群本来还低声说笑,但渐渐也因为她的表现安静了下来,静默甚至是有些敬畏地围观着这一幕。
    最后一根绷带绕了下来,胡悦伸手取掉纱布,周围响起了一片低低的惊叹声,胡悦拿起早准备好的镜子,柔声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
    李小姐的眼睫毛颤了一下,又颤了一下,甚至比电影里已经慢到了极致的慢镜头还要更慢一点,终于,她慢慢地睁开眼,就像是有些不适应强光,还眯了一下,看向了镜中的自己。
    这是……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当然,说不上很美,绝不是能上电影电视剧的程度,甚至第一眼就看得出来,左右脸是有点不对称的——左边的脸颊明显更饱满,而右边脸颊有点瘪,有点婆婆嘴的感觉:脸是做好了,但牙齿和牙龈的植入还没那么快,至少也要等到手术后半年,整个移植恢复期完全度过再说。
    但除此之外,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黑白分明的杏眼,弯弯的眉毛,又小又挺的鼻子,尖俏的下巴和因着多日包扎而白皙细嫩的肤色……宽容些的人会喊一声大美女,但即使是最严苛的人,也只能承认,眼前的这个女孩儿最多就是长相平庸,却绝对也说不上丑。
    她的手指有些颤抖,慢慢地伸出去,触到了冰冷的镜面,又缩回来,轻轻地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那一块,原本是一个大洞,露着光秃秃粉红色的牙肉,舌头的动作清晰可见。
    还有鼻子,又翘又挺,鼻翼也比之前更窄了点——手术中包含了左鼻翼整形,为的就是让鼻子两侧能够对称。在从前,这整块都不存在,鼻子是个黑黑的洞。戴口罩对她来说不仅仅是遮掩面部,也为了遮挡过冷过热的空气,没了鼻腔,这些空气会直接刺激到气管——
    李小姐的手游走过整个脸颊,拂过锁骨区的伤痕:那里一度曾像是窝着一个大气球,一窝就是半年多,那是为了扩张皮肤,她的脸皮就是这么来的。她摸过还有些瘪的脸颊,摸过鼻尖的软骨……
    “好看吗?”她忽然扭头,几乎是无声地问母亲。
    “好看。”母亲却早已是泪流满面,连声地应着。“好看,比以前更好看。”
    李小姐笑了一下,仿佛被提醒了,又赶忙转向镜子,试着做了几个表情,皱眉楚楚可怜,微笑却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右脸终究是没有左脸笑得那样自然,有一点像是面瘫后缓慢恢复的阶段。
    但这就够了,也正因为这一点点缺憾,才让人更容易相信这不是梦,这已成真。李小姐的眼圈飞快地红了,她的手一下又攥紧了把手,“——可以哭吗?”
    这是被告诫了多少次,绝不能流眼泪,就怕打湿了纱布和绷带,影响到手术区的干爽。周围一下全笑开了,刘医师说,“没关系的,擦眼泪的时候轻一点就行了。”
    “师主任、刘医师,妙手回春啊!这个和术前的效果图几乎是一模一样!”
    “连肤色差都不明显,师主任,真是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现在还没到效果最好的时候——是不是这边脸的触感还是有点怪怪的?”
    话筒怼到嘴边上了,师霁自然配合地露出春风般温暖的笑脸,但病人却一点都不配合,李小姐的手终于从把手上挪开了,她珍惜地、轻轻地捂住了新生的脸颊,眼泪顺着左鼻翼肆意地流淌了下来——右眼受损的泪腺却是无法修复,这一辈子,她只能用一只眼睛哭了。
    现在是什么感觉?对手术效果满不满意?这些问题其实也已经可以不必再问,在场的医护人员彼此交换着眼神,都笑,当然,这工作并不完美,对很多人来说甚至是无奈之选,如果有选择,他们也许都不会做医生护士,但,谁也不能不承认,这一刻,在患者的眼泪中,他们所有人都找到了一点最初的快乐,感受到了一点极难得又极宝贵的满足。
    从前的理想,现在还记得吗?
    这个问题,会让大多数人在大多时候都无言以对,但此时此刻,可以抬头挺胸地回答,还记得的,实现过的。
    哪怕这样的案例只有1%,也已经足够好,也已经值得珍惜。
    各自做完采访,父母簇拥着李小姐,抬头挺胸地去收拾行李,才进到病房就传来一阵惊呼,几个病友都叫得大声,“哎哟哟,这个——李家姆妈,侬个小囡手术效果这么好?”
    面部修复都是长期疗程,不乏见过术前长相的老病友在,病房里又响起一阵喧嚣,有恭喜,有打趣,有开朗的笑声也有再响起的呜咽,当医生的都见惯了人间百态,彼此相视一笑,默契地不去打扰,往会议室走去,他们还有总结会议要开,李小姐的案例,与她个人意义非凡,但对医生们来说,更大的意义不在于帮助了个体,而在于日后,他们可以用这个案例中总结出的经验去帮助更多人。
    “胡医生。”
    胡悦跟在人群最后方,准备进去尽责地扮演一个谦卑的配角,但有个姑娘清脆地叫她,这声音乍听陌生,仔细品味,音色还是熟悉的——只是语调陌生而已。
    她转过头,李小姐站在病房门口看她,她的声调从来没有这样,清脆又张扬,她喊,“胡医生。”
    该怎么表达?言语无论如何也表达不了她想要说的那些话,是谁在一片黑暗中抓住了她的手,是谁让这一切开始,她的这些话就想对谁说。胡悦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小姐慢慢地走近她,最终,她只是说,“以前……我受伤以后,我觉得,就是这样子了。”
    但是,胡悦对她说,其实不一定,这么好的事,最终也成真了。
    她还想要再说,但其实并不用,胡悦都能明白,她也想告诉李小姐,其实这不是一份无以为报的大恩——能让她知道,这么好的事也能成真,甚至,这样好的事是在她手上,因她的力量成真,这本身就是对她最好的报偿。当她看向镜子的那一刻,满足的,绝不止她一个人。
    原来世界真的有这样好,原来,面对突如其来的好运,每个人都会有点惶惑,就像是面对厄运一样措手不及,但其实,坏事都是真的,好事,当然也能成真。
    她们两人对着笑,谁都没有说话,但好像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必再说出来,胡悦捏了捏李小姐的手,“你笑起来很好看——肌肉要多用才会好。”
    笑肌当然也是一样,移植过来的肌肉,虽然已经成活,但仍无力,这也是她笑靥不自然的原因,肌肉要多用才会活,“你以后要多笑。”
    “好。”李小姐现在就在对着她笑,她说,声音还有一点含糊,毕竟没有牙齿。
    这个清秀又清瘦,受过常人难以想象的伤害,又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从谷底重新爬上来的女孩子,笑容干净得就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一点苦,她说,“胡医生,你以后也要天天笑。”
    你看,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情。
    胡悦一路笑着走进会议室,找个位置坐下来,没人在意她的迟到,她的笑容也并不刺眼,会议室里每个人都在笑,大家的心情都很好,已经有人够胆调侃师霁,“师主任,手术效果这么好,是不是该请个客啊?今年你这个手术不上个柳叶刀,我头割下来给你!”
    众人都笑,师霁也笑,“钱主任,赌注不要这样诱人啊,你这么说,我的论文是写还是不写?”
    他的幽默也都带点辛辣,让人难辨喜怒,钱主任闻声一怔,确认过师霁的表情才跟着笑起来,胡悦在一边赔笑,表情自然不露丝毫破绽,这个钱主任,好处没少拿,风头也要跟着沾沾,为人真是……
    但,世界上终究是好的事情更多,师霁的眼神掠过她,像是没看到似的,但胡悦的唇角不禁就扬了一下。这短促的微笑,像是落入了师霁的视野中,他忽然也抿了抿唇角,像是在忍着,不过过了一会,还是露出营业用微笑。
    “都来了就别走了,开完会一起去吃饭。”他朗声说,“私房小馆子,酒我带,保证管够,行不行?”
    当医生的按说个个都是大忙人,但师霁这样如日中天的副主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人愿意错过这样一次邀约,大家轰然应诺,“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