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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我来了就不走了!”常远意气风发的说道:“我要留下来做这里的知县。”
    里面的苏家嫂子也跑了出来,看见我们立刻道:“还在门外做什么?快进来!中午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做去。”
    “阿嫂,我帮你!”我跟她说道,她还在回绝我道:“不用,不用!你歇着。”我早已经跟了进去。
    冬日里蔬菜稀少,豆腐成了主角,她去外面的屋檐下,取下来一只腊鸭,切了半个,放在淘米水里浸泡着。又从草窝子里那了三个鸭蛋,对我说道:“孩子能吃点炖蛋了不?”
    “孩子小,别放盐!”我跟她说道。
    “行,炖起来,给他挖一点,其他的咱们浇了酱油吃。你说呢?”
    “好啊!”我应下道。
    她问我:“怎么你们家那口子会来咱们这个穷乡僻壤当县太爷?”
    “阿嫂,不瞒您说,那一日从你家离开,他一路上想了很多。总觉得咱们这儿这么好,却还有那么多人食不果腹。他对我说苏大哥是他这些年见过最想要交结的人,所以有机会过来他也是愿意的。他想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么好的一个县能治理好。”我与她说的是实话,顺便还赞了一下老苏。
    “自从你们走后,我们家老苏就跟我说,你家相公是个办实事的人。可惜现在这个世道,贪官昏官太多,弄得民不聊生。”她一边切着鸭块一边跟我说道。
    我跟着她摇了摇头道:“办实事儿的人不受待见,你是不知道我们家那口子人太直,他话里虽然说是自己要来这里做知县的,可实际上,就是上次这里的那位县太爷,没能把匪患给平了,被我家相公说了几句,心里不服气,就去上头告了状。我们家那口子还写信去陈情,说这里宿弊颇多,撞在刀口上了。上头一怒之下,把他一个五品的京官扔到这里来做县官来了。哎呦,瞧我,我家相公也是死要面子的人,他觉得被贬官,很丢脸,你千万别个苏大哥说这事儿。”我懊恼自己的嘴快。
    嫂子一听我这样,立马劝慰道:“没事儿,我懂!不跟老苏说去。男人都这个德行!”
    “娘!娘!您看我绣的花儿好看吗?”老苏的闺女过来,我一眼看过去,十来岁正是抽条的年纪,虽然一身半旧的布袄,穿在身上也显得玲珑有致。
    “红红,来见过你家婶子!”苏家嫂子跟我说道,那姑娘转身面对我,其实脸型五官长得十分端正,就是脸上有些坑坑洼洼的疤痕,破了相。
    “婶子好!”
    “红红,来给婶子瞧瞧你绣的花儿!”我跟她说道,我看她一朵菊花在绷架上已经绣成,倒也有模有样。
    “绣得真不错!”我说道。
    “那我进去了,今天打算把它绣完,送给婶子可好?”
    “好!好!”听见这句话,我不禁觉得这两只老虎,怎么养出这么一只绵羊来?但是这姑娘真的很乖巧。
    看着红红走了,嫂子悠悠地说道:“我是不喜欢这个,她以前就跟着隔壁的一个嫂子去学了两下,那嫂子也做得不精,难为她喜欢,日日在那里琢磨。”叹了一声之后:“可惜我们这里没有好的绣娘,若是有的话,让她跟着多学学,以后去夫家兴许,看在她会这些的份儿上,能不嫌弃她脸上的那点儿缺陷。”
    “嫂子,说的绣娘,我倒是有现成的,我那大丫头,吟风一手绣活很是不错,蕴儿和小九儿的针线都是她做的。另外啊,苏绣和蜀绣我手里都有认识的人,到时候找一两个过来,或者送咱们姑娘过去学也没什么。”
    我想了想继续劝慰她道:“脸上这点子缺陷也不算什么。总有能看到她好的人,会珍惜她。再说了以后你好好睁开眼,帮她招个女婿在家,有老哥哥看着,日子也不会难过。”
    “我三十来岁才有了她,当年阿西被人拐走,这孩子又……”倒是戳中她的伤心事了,“我们俩都不年轻了,就怕看顾不到她老。”
    她这话一出,我就开始如爆米花一般,说:“担心什么?你们夫妻俩再看顾她四十来年,到时候她也五十来岁了,难道还要你这个娘操心?你想多了。别说她以后没有娘家哥哥或者弟弟,以后蕴哥儿就是她弟弟!既然阿远和大哥认了兄弟,不如我也认红红做个干女儿。也省得你还多替她操心。”
    “我才说了一句,你就前前后后都替她考虑了。行了,我不担心了!等下我跟她说去,让她去找吟风。还有,你们离开的时候让买的粮食,我们不知道你们还会回来,就按照你们的讲法全部已经把钱花了,如今全部囤积在后院。要是知道你们要回来,我们索性就不动了。”
    “这事儿托付给大哥了,就让大哥去操心了,我们可不接回来。不说这个了,姑苏那里出丝绸,我想着要在这里常住,买了好多被面,等下你来挑几条,自己盖也成,给咱家侄女当嫁妆也行。”我把话题转了,分出去的工作量,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
    边扯边做菜,一会儿四个菜,一个汤也完工了,蒸了一大盘子包子,端到外面的桌上,常远和苏老哥坐在一起也聊了这么久。菜分了两桌,老苏家三口人和我们夫妻俩带着小九儿一桌,寄槐带着姑娘们一桌。
    “我方才跟老哥说,让他帮忙请他那些兄弟一起帮忙试试盐田。”
    “这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不多三五十个人咱们还是找的出来的。”
    “先不着急,我们下午先去瞧瞧要怎么办,再买下一块海边的田来,才能试。”常远说道,虽然事情着急,但是总要一件一件来,“另外我们还想要买一大片良田,燕娘要种些新奇的东西。”
    “这事儿,有我!不会让你吃亏。”
    “那是!老哥哥做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阿远,我刚才和嫂子说起,我想认红红做干女儿,红红聪明又文静我看着喜欢。”我对常远说道。
    常远大笑道:“好啊!这事儿,我要摆两桌酒,不能随随便便就让咱们姑娘改口。”
    “哪有这么多规矩哦!你们俩也真是的。”嫂子话虽然这么说,她看上去还是特别地高兴。
    苏家老哥更是高兴地多喝了一瓶酒,还直说我家的酒好喝。
    午饭过后,常远在我耳边提醒,既然认女儿,就要有个信物,去拿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来。
    我依言进了房间,吟风已经把行李打开了,该整理的全都整理好了。我打开首饰盒子,拿了一块玉佩,找了嫂子带着吟风去红红屋里,红红显然还没有适应我这个刚出炉的干娘,她叫地有些不太顺口,倒是叫吟风一声姐姐,很是顺溜。
    我将玉佩给她道:“这是你干爹干娘认下你的信物。”
    “这也实在太贵重了,孩子还小,当不得这么好的东西!”嫂子要拿着退回来。
    我摇了摇头道:“这是咱们的承诺,就是当女儿看待!当得!”
    第84章
    未时, 我俩继续去海岸边上,这一次手里有着我们一路上探讨出来的手稿。这里面有讨论的几个未曾解决的问题,怎么样灌满盐池?怎么样去除杂质?如何应对不测风云?
    光凭书本上那些经过许多年的知识,让我从理论付诸于实践这个问题上为难了起来, 如果是潮汐的话, 涨潮的时候灌满盐田,但是没有落差……
    当一个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 我觉得有些头疼, 我缺乏想象能力。而常远, 他是从我这里转过去的二道贩子, 更是一筹莫展。
    哪怕我们看到夕阳西下,渔船回了码头, 我还没有答案。等等, 这些鱼十分新鲜, 而且那条马鲛鱼银亮亮的,没有雪菜,干煎也十分可口。还有几个螃蟹, 腿还在动。嗯,这些大虾也不错。
    我在那里翻捡着海鲜,还没煮呢,嘴巴里口水就开始溢满了。
    “燕娘!燕娘!”
    “干嘛?”我抬头看常远, 让他别耽误我挑海鲜, 天色晚了吃饭要紧,其他的可以留给明天。我把这层意思表达了, 希望他能理解,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无论什么事情,都没有吃来的要紧,也来的上心,尤其是有这么一大框子小鱿鱼。白灼,蘸酱油绝对能够突出这玩意儿的本味。
    “你看那家人,养的几只鸡看上去挺不错,咱们等下问他们买一只回去?晚上你给我烧那个盐焗鸡?”他指着那几只正在地里觅食的母鸡道。我一脑门子黑线挂下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和我相处了这么些年,也知道民以食为天了。
    孺子可教也,我对他说:“你去买鸡,我挑海鲜!”他欣然地接下了我分派的任务。
    寄松双手托举着一筐子海鲜,我跟船老大约定,今日借他一个筐子,明日还来买。他听了十分高兴,直接就将这个竹筐子给我了。
    等我过去的时候,常远已经用稻草扎了鸡翅膀,拎着一只小母鸡在手里。回到客栈,嫂子虽然烧了几个菜,我还是竭力要加菜,霸占了她的厨房。
    我问她要盐,才知道她家的盐并不多,只有一罐子,怎么够我盖住这只母鸡的?常远杀完鸡,清洗完给我送进来的时候,嫂子看我一定要做盐焗鸡,就想出去买,虽然本地产盐,但是盐是专卖的,不便宜。没想到这盐焗鸡都成了奢侈品,好吧!改白切鸡。
    一桌子海鲜加上白切鸡,配上嫂子做的几个菜,咱们吃得自然是尽兴,不过回到房里,常远这个吹毛求疵的货,还在那里叽歪,说等以后咱们找好了自己的宅子,一定要好好吃一顿盐焗鸡。这是跟盐焗鸡杠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念念不忘个盐焗鸡,我躺下睡着的时候,梦里都是盐焗鸡,用盐焗。慢慢地梦境清晰了,很有标志性的背景音乐响起,我记得这是我前世看过的一个纪录片。吃货的世界,只有吃货能懂,这个纪录片出来的时候,我可是反复看了很多遍。里面就是有一幕讲怎么做盐焗鸡。客家人,粗盐,焗有烤的意思,粗盐可以吸收鸡的水分……渐渐地画面开始往前,像是倒播,到了最前面。
    为什么会有盐焗鸡,因为那里有很多很多的盐田,通海的盐池,晒盐的盐田,收盐的铲子,抽海水的现代水泵和传统的水车,我已经分不出梦境还是我的思考,好似我又翻开了以前所查看的文献,稻草,草席,过滤……,这些跳跃式的梦境,一个一个都是启示。
    “燕娘,燕娘!醒醒!”常远地声音传入我耳朵,我睁开眼睛看向他,他搂住我说:“没事,没事,别怕!”
    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上,瞪着眼睛骂他:“你叫醒我做什么?我梦做得好好地,都被你打断了。”
    “你刚才在挣扎!”
    “错!那是兴奋!”我反驳他。
    他一脸无奈加上委屈地躺下,说:“哦!那你继续做吧!不知道梦见那个小白脸了!”
    “你就是我的小白脸,我的老相好,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我记忆力睡过的就你一人。你吃什么五香陈醋?”我捏了他的腰上的肉道,“我在做梦,盐田的事情,做到思路清晰了,你就把我叫醒了,你说怎么办?”
    这等样的作,他也实在无奈道:“你继续睡吧!也许还能梦见。”
    “这种梦可遇而不可求,如同举子京城赶考,居然梦见了考题,还梦中做出了绝妙文章一样难得。你以为想做就可以做的吗?”我继续和他纠缠不清。
    没奈何啊,没奈何,他已经没有办法对付我的无理取闹了,只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以吗?”
    我踢了他一脚道:“还不快去拿纸笔,梦到考题,不写下来,等考试的时候悔断肠子吗?”
    “哦哦!”他掀开被子,船上衣服,递给我袄子,我下了床,他拨亮了油灯,又点了一支蜡烛。
    铺开了纸,我回忆起梦里的点点滴滴,把要点记下来。梦境有些杂乱无章,虽然有电视纪录片作为主线,但是还掺杂了我读过的一些书上的知识。这个时候,我特别感激,前世里养成的一年必须读满二百本书的习惯,养了三十几年,知识量还算充沛。
    “你看,如果我们在下面埋引入海水的管子,这样我们的盐田就可以不在外面的滩涂上,可以跟海塘隔开,这样就不会受潮汐的影响……”
    “对的,用稻草编织成席子,通过稻草席过滤掉泥沙。盐泥么,用海水浸泡,就得到饱和盐水……”
    “上面盖上,竹席,利用斜坡,就能挡住大部分的雨,暴雨刚好顺带冲洗一下盐田……”我们俩反复探讨,总算出来了一版解决先前疑虑的草案。
    天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鸡已经打了几次鸣,他兴奋地恨不得立马冲到海边现场勘查,我却是脱了衣服,滚进了被子里,补觉觉了。
    这些天他都忙于盐田的事情,让海陵县当前的知县很是不满,为什么他不去进行交接。上门来催了几次,今天再次过来催的时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是不是我们其实是被逼的,这里的事情不好接吧?要是不想接,趁早打辞职报告,圆润地滚回京城去,当侯府的少爷,以后别不懂装懂,对地方上的治理瞎逼逼。
    常远不在家,我作为他的娘子,对于眼前这位师爷的问话表示无奈,问他:“先生出身那里?是贵县的钱粮还是刑名师爷?”
    他一脸嫌弃地道:“某出身绍兴。”
    “哦,绍兴的师爷极其有名,对于刑律颇有研究。”我点了点头跟他聊起了这个家常,这叫做寻找共同兴趣点。
    “夫人,还对这方面有所了解?”
    “外子突然外放,也没个准备。昨日还在说起,师爷都没有,以后县衙的事务处理起来颇为麻烦。师爷太重要,他也不敢贸然找,正打算写信托人回京城,相熟的朋友家里若是有幕僚,让他们介绍一两个过来。不过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恐怕也是山遥路远,鞭长莫及之事。今日先生过来,不知道您那里,是否有老乡愿意来我家做师爷的?”我一脸愁容地与他说着担忧,这本是交浅言深的话,但是我一个女人口里,他应该也不会留意。
    果然,他沉吟了一下对我说:“夫人所虑甚是,在下所学确实为刑名。师兄弟们也具是做师爷的。倒是可以为大人介绍一两个,只是海陵县虽然离江南不远,但却是个穷地方恐怕别人待不住。”
    “这样啊!不知道一般师爷月银是多少?穷地方是不是该多些,我也不清楚,先生能否赐教。”我问他。
    “这月银不好说了,全凭主家给了!有多有少。”
    “多的大约是多少,少的又是多少,我心里也好有个大概,总是要给个中等偏上的待遇,才能留住人不是?”我一副单纯,不谙世事的萌样儿。
    这位师爷摸着他的山羊胡子道:“少的三五两,多的纹银二三十两也是有的。”
    “哦,也不算高么!”我很老实地感慨,看着他抖了抖胡子。
    这个时候寄松从外面进来,我问他:“你家爷什么时候回来?人师爷等着呢!”
    “爷在买房子呢,这里的房子好生便宜,百两纹银居然能买下一个大院子,只等主家腾清了,咱们就能搬过去了。也不必住的这般局促了。”寄松跟我说道。他的这些话,几乎让我以为咱们俩是对过台词的。
    那师爷听得好生仔细,他问我:“夫人不住县衙?”
    我皱着眉头跟他说道:“上次去拜访你家夫人,县衙那地方,破破烂烂的,风吹了都像是要倒了。我还好说,咱们爷出身侯府,那里住的惯那种地方,所以这些日子都在找房子。”
    “哦!原来是这样!”
    “可不就是,再说了,函文上咱们爷接任的时间不是过了年吗?也不急。麻烦先生去回你家大人,过了年,外子自会去与他交接。”
    “如此,在下就去回禀我家大人!”他说完转身,我在他身后道:“您别忘了,帮我们留意推介一下师爷,最好刑名和钱粮各一个,咱们也给不多,大约十两月银。”我看见他脚步滞了一滞。
    一品大员的一年的俸禄是一百八十俩,米一百八十斛。十两一个月,这对于一个师爷,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行情我还是了解的,这个墙角我要挖一下,毕竟有一个在这里待了快三年的人给引路,肯定要好过,慢慢摸索。跳槽吧!兄弟!
    第85章
    京城寸土寸金, 侯府那个地盘在京城有那么大的后花园,已经是排的上号的大园子。但是,现在常远带着我看的这个地盘,要不是杂草丛生, 而且是冬天的季节, 还是干枯的杂草,一人高的蒿子, 益母草, 都快把人给遮住了, 那梅树含着花苞, 但是整棵树都被攀爬的草藤给挂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