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他们走后,包间里安静下来。
门开着,现在整个人二楼包间都没有人了,幽深走廊的灯光窸窸窣窣落进包间的门口。
袁浩还保持着跌在沙发里的姿势,身上各处都像是散了架似的,肋骨那处疼得钻心。
他努力维持着微弱的呼吸,意识都有些模糊不清。
马上就要落雨,窗外的天空愈发阴沉。
“铛,铛,铛——”
走廊里传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愈来愈近。
外面的天空忽然劈下一道闪电,紧接着,响雷轰隆而至。
一道黑色身影站在门口。
闪电勾勒出他的身形,逆着光,看不清面容。
雨声渐至,越下越大。
袁浩撑着虚弱的身子,微微侧过头。
视线里出现一双质感高级的黑色皮鞋,鞋底踩在细碎的玻璃碴上。
他缓缓蹲下身,平视袁浩。
又是一道闪电。
晃得他脸色煞白。
借着刺眼的光芒,他看清了男人的眼睛。
茶色的眼瞳冰冷幽暗,藏着锋利的刀刃,淬着剧毒,嗜血又狠辣。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整个人看上去凌厉无比,像是暗夜里的鬼魅,专门索人性命。
袁浩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在发抖。
“是——哪只手来着?”
男人的声线很华丽,磁性低沉,带着一丝奇妙的金属质感。
声音很轻,像是对他说话,也好像在问自己。
“你、你是……”袁浩连疼都顾不上了,整个身体抖得像个筛子。
“袁总,”男人的眸子凝在他的身上,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让袁浩头皮发麻,后背冰凉。
“哦,对了,你好像还不知道,以前也有人绑过她,”唯独在提到“她”的时候,他的眸中产生一点点温度。
“你知道他们的下场么?”
袁浩想回答,可是上牙颤颤巍巍的磕着下牙,伴着滂沱的雨声,他发出的那点声音用“呜咽”来形容都不为过。
一米八五的男人,眼泪竟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不知道是吧?”他慢吞吞的说道。
时间仿佛回到十二年前,他打开破败仓库的门,就着昏暗的光影看到角落里奄奄一息的何栖迟。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是真的一片空白,没有思想,没有知觉,也不知今夕何夕。
更失去了理智。
片刻之后,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他的心脏,那感觉,就像是从身体里活生生分离了什么东西出去,连着筋脉,和着血肉,疼得他手指尖都开始颤抖,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他咬牙看着一旁取笑作乐的男生们,略略低下头。
眼睛中泛着腥红的光。
“哟,这不是何栖迟养的狗么?终于找到主人了?”
“哈哈哈哈过来过来,哥哥给你吃的。”
“看到了么,她在那呢。”
“来得很挺及时?再晚一步——”男生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露出极其猥.琐的笑容:“你家小姑娘,可就归我了哈哈哈哈哈。”
那个被他小心翼翼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在他找不到她,担心到快要疯掉的时候。
他们这群人,把她摁在肮脏的仓库里,打她,骂她,极尽羞辱,妄图折断她的傲骨,把她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
也许一边辱骂,还一边笑着,闹着,比谁说得更难听,谁让她哭得更大声。
十二年后再想起来,林泽宴垂在两侧的双手还是忍不住握起拳头。
那天晚上,无星无月。
鲜血淌了一地,小小的仓库弥漫着呛人的血腥气。
尚还瘦弱的少年走到最后一个人面前,蹲下来。
“你呢?你是哪只手碰她的?”
从第一个人开始,他就是这么问的,大家本觉得好笑,等到他真的把那把锃亮的匕首从肩膀的位置狠狠刺下去,然后顺着手臂一路划开直到手掌处。
大家才知道,他玩真的。
“疯子!疯子!他真的是疯子!”
村子里早有这样的流言,说村子西南边新搬来的那户人家极其邪门,里面住着一个疯女人和一个小疯子。
“传言没有错,你有病!”
大家看着林泽宴手下那条血淋淋的手臂,惊恐到破音,像是四散的绵羊,慌不择路。
可是在林泽宴进来的时候,就把仓库大门锁死了,任谁都拉不开。
林泽宴回过头来,欣赏着与方才判若两人惊慌失措的众人,极愉悦的笑了一下。
他自幼性格孤僻,很少展露笑容。
“嘘——别吵她。”
狠狠一刀,换来手下少年的失控大叫。
他们的模样,和现在的袁浩很像。
“我废了他们的手。”林泽宴的声音轻飘飘的,眼睛里翻滚起无边的厌恶:“你呢?”
林泽宴对上袁浩婆娑的泪眼:“是不是两只手都碰她了?”
谈雅皱眉放下手机:“盛总。”
盛锦枫:“怎么样?”
谈雅皱着眉:“周烨然说,现在不是他上班的时间,不肯来。”
盛锦枫一脚把一旁的垃圾桶踢翻。
“周梓呈呢?让周梓呈打电话!”盛锦枫气急败坏的说:“我就不信他亲弟弟说话也不好使。”
“盛总。”一道清冽的声音响在身后。
盛锦枫回过头。
男人穿着黑色西装,个子很高,面容清俊,手里拎着一只黑色公文包,略略颔首,温和而恭敬。
饶是盛锦枫那般跋扈,看到男人之后也稍稍收敛气焰。
“钟助理。”
钟笙点点头,双手奉上一部手机:“你可以试试用这部手机给周医生打电话。”
盛锦枫狐疑的接过来,“林总让你来的?”
钟笙微笑:“是。”
何栖迟昏迷了很久。
林泽宴走进病房的时候,她还没有醒来。
眼睛闭着,黑而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
林泽宴的目光始终缠绵在她的脸上,心疼,又……
忍不住有些欣喜。
能够这样放肆的盯着她看,是林泽宴不敢期盼的幸福。
“还不肯放过她呢?”
一道极冷淡的声音响在门口。
钟笙抬头看了一眼,又飞速低下头。
林泽宴保持那个姿势没变:“她什么时候能醒?”
那人双手抄在白大衣兜里,冷笑一声走进来:“我就知道,想让林泽宴放弃何栖迟,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三年前那句话,就不能当真。”
“这么一想,这个何栖迟真的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就招惹了你呢?上一次从死神手里捡了条命,现在呢?还捡不捡得回来?”
钟笙在一旁一边听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
不禁捏了一把汗。
放眼整个中南,甚至包括晋城,敢这么和林泽宴说话的,唯独他一个。
周烨然,天南医院急诊科医生,墨尔本大学博士后,业内出了名的天才鬼手,做得了许多教授都做不到的手术,博士后毕业的时候,也只有二十岁。
周烨然出身周氏,是周氏集团那位传奇的掌舵人周暮泽的亲侄子,周氏木业最大股东,身家百亿。
真正的不好好学习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的天之骄子。
这样的出身门第,这样的天赋异禀,致使周烨然一身反骨,高傲冷漠,说话最是锋利,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冷面毒舌。
当年林泽宴初登高位,被林氏一些老牌高层暗伤,许多名医束手无策,最后在这位“资历最浅”的周医生手底下捡回了一条命。
从此之后两个人成了至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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