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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殷琊徐徐睁眼,体内磅礴的妖力昭示他已晋升境界,再一看内丹如紫晶剔透,神识铺开,足可探查方圆五里,而妖体同时受到卯洲佛气与天劫劫雷淬炼,足以媲美同阶以防御闻名的象妖。
    殷琊四周看了看,足尖一点从山丘顶飞下,路过两堆被劫雷打成焦灰的尸身,面露嫌恶,最后徐徐飞向不远处看得一脸呆滞的炼气佛修那里。
    “喂小秃驴,你帮我一个忙。”殷琊落在他面前,表情森然。
    仙女变狐狸精,炼气佛修不禁瑟缩了一下,心想这妖修刚刚被打扰,多半是想追杀刚刚那已经逃跑的结丹修士,视死如归道:“佛祖说要慈悲为怀,小僧……小僧是不会透露他的行踪的,还望施主不要妄造杀业。”
    ……这小秃驴说啥呢。
    殷琊诡异地看了他一眼,一拍乾坤囊,拿出一面巨大的水镜塞到他怀里:“抱好。”
    佛修茫然地抱好,随后就见殷琊脱掉被天雷打得有发焦的外衫,拿出一把剪刀细细将纠在一起的发梢剪好,足足打理了一个半时辰,才勉强满意。
    “喂,你们附近的磐音寺有沐泉吗?或者附近的也行。”
    佛修呆滞——现在的妖修晋升之后难道不是要先稳固境界吗,为啥要先梳妆打扮?修个道要修得这么精致的吗?
    小和尚哆哆嗦嗦道:“磐音寺没有,往东北方寅洲方向去二百里,却是有一眼般若温泉可待外洲客人……可前辈,修士用净衣洗尘咒不就好了吗?”
    有净衣洗尘咒在,如非个别奇葩,修士素来都是衣履干净整齐的,但殷琊却断然拒绝。
    “不行,用咒洗不干净,般若泉是吧,多谢。”
    精致的修士,拒绝用咒打扮。
    殷琊晋升之后,只觉浑身神清气爽,待飞至磐音寺前,远远见到一大波人围在寺门口,都在观察寺内的动静。
    他收敛妖气,徐徐靠近,问道:“这位道友,我慕名去寺里礼佛,里面这是什么情况?”
    围在寺外的辰洲修士一脸纠结:“不知道呀,刚刚还看到帝子被那个假丹女修按在墙上打,还不让我们出手……诶你不是?”
    寺外的修士齐齐看向殷琊。
    殷琊:???
    “在玲珑京取走黄泉镜的就是他!抓住他!”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贪恋
    龙都修士:“其实, 帝子他自从来了辰洲之后, 就极少展颜。”
    殷琊:“我觉得看他哈哈哈哈的样子不太像。”
    龙都修士:“灵石宝物,名利美人都难6换他一笑, 今天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怀。”
    殷琊:“可是他在被打,被打得越狠越开心,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龙都修士:“只要帝子开心,受这点罪,我们也不在乎。”
    殷琊:“哇大哥,受罪的是他好嘛, 你们辰洲修士有点可怕。”
    而另一边, 直至打坏了磐音寺三面墙,战声才稍歇,南颜一个筑基修士打结丹修士, 自然伤不到他什么根本,可穆战霆出来的时候眼窝也没少发青, 不过昔年幼时友能在这上洲之地缘聚一堂,再痛些,也是痛快。
    “狐狸精你也在呀, 听阿颜说后来是你救她离开秽谷的?你这头狐狸也不坏嘛。”
    殷琊被龙都修士送过去,翻了个白眼道:“你还真是命大,若当时你那仙品灵宝在我身上, 你怕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穆战霆哈哈一笑, 对跟着他来的龙都修士道:“你们先回去吧, 我们叙叙旧。”
    “可帝子, 那黄泉镜之事……”
    “龙主都没催,想来也不急着要,我看着就好,你们回辰洲吧。”
    龙都修士面面相觑,道:“可自前任帝子被刺杀以来,龙主不允你单独行动,若被魔修所趁,我等难辞其咎。”
    “魔修想杀我,辰巳战场上不杀,跑到寅洲卯洲来杀……算了算了,今天我心情好,你们暂且离开,闲事明天再谈。”
    穆战霆兴致高昂,丢下龙都修士,硬说要寻个酒池肉林之地。
    南颜说卯洲遍地和尚庙,哪里来的酒池肉林之地,要喝滚出寺庙喝。而一边殷琊想起之前小和尚推荐的般若泉,私心实在想泡澡,一顿好说,便将他们骗去了那处。
    ……
    二百里的距离,对结丹修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可至。
    般若泉所在之地乃是一片葫芦形的山谷,其中山谷两侧遍植一种喜温的紫叶菩提,大大小小分作上百口泉池,池水蒸腾。
    此地主人修为不过筑基初期,见了这些高阶修士来,连忙请到一侧亭下。
    菩提叶凝水雾为雨,泠泠有声,虽无好肉,却胜在自带灵酒,三两杯急罚盏,难得人间几度欢。
    “……接着,我就打算去找舅舅,等找到了他,解决了二哥的事后,就去赤帝瑶宫。只要确认是赤帝瑶宫的人把我娘的遗体带回去的,我就放心了。”
    殷琊要救族人,南颜要寻亲,穆战霆在辰洲也要因为龙主的恩情竞逐帝君之位,这其中或有千头万端,或荆棘坎坷,但彼此听闻,均有良言相谏。
    “北海的事我有听龙主说过,他偶尔也会去北海封妖大阵附近见一个人,我想那应该就是你舅舅。封妖大阵只能禁锢元婴期以上的妖物,而其余妖物虽出不得北海,但在海中仍可兴风作浪。”
    殷琊对南颐心怀怨怼,他出生时日尚短,只记得有琴音镇压整片北海,低阶的妖族根本不敢浮出海面。有想上岸的,则会一律被诛杀。
    不过他幼时灵智刚开,在封妖大阵中曾受其他妖族欺负追逐,被逼得浮上海面,隐约看见一侧悬崖边,有一个人双手被长长的锁链拴着,手头轻轻抚拭一张旧琴。那人随手一拨,追打他的那些妖族都死了,却放过了他。
    殷琊对南颜的舅舅固然是有立场对立的恨,但却始终记得这一段慈悲。
    穆战霆没有注意到一侧殷琊变幻的神情,继续道:“那北海原来是妖魔肆虐之地,自从北海有这个人镇守后,沿海一带再也没有妖魔侵犯,甚至有凡人愿意定居在旁。又有病酒琴在,想见到他应该在此一举。”
    殷琊终于感受到南颜对她大哥的绝望:“轻而易举好吧,你不会用成语就别勉强用了,旁边人听着多累。”
    穆战霆:“你这话就不对了,做人要不耻下问才能有进步,不能你对我嫉贤妒能,我就要一败涂地对吧?”
    殷琊:“行行行你说你说,我不吭了。”
    “你见到你舅舅之后,如果想去寅洲的赤帝瑶宫,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先暴露你是南芳主女儿的身份。”
    南颜道:“为什么?”
    穆战霆拿出一张看起来就极其贵重的墨玉玉符,注入灵力,浮现一些虚影。
    “我来辰洲后,龙主第一件事就是逼着我把各洲的世系表死死记住,如果到时候身份证明,你确实是南芳主的女儿,那就是赤帝瑶宫的唯一的帝女。”
    古早之前,上洲各分其域,那时人族的修士尚在凡洲修行,时有多位大能修士,俱都是化神修为,意欲渡瀚海远征。当时最为著名的,有后来的道生天之道尊岁寒子,愁山梵海的佛忏主,辰洲的老龙主与龙后,再就是赤帝南决云。
    赤帝性情在诸大能中最为暴烈,与同辈对赌,只身屠灭当时盘踞寅洲的妖国,改妖国为寅洲,妖国被逼退至寅洲以北的边隅,不得不献上王脉皇女向赤帝求和。
    赤帝受降,遂封皇女为妖后,妖后生下一女南芳主,抑郁而终,多年后,赤帝又续娶申洲名门一妃,封为云妃,后又得一子南颐。云妃出自人族书香名门,教导南颐均以人族经典教习之,而赤帝则对南芳主放纵溺爱,致使云妃一直不喜南芳主。
    “原来舅舅和我娘不是一胎所出,可看黄泉镜内的幻境,他们关系似乎还不错。”
    “话是如此,可现在赤帝瑶宫主事的正是云太妃,按理说现在诸洲之主都需对她礼遇三分。你又不知道你爹是谁,云太妃看重规矩,多半会因为南芳主为难你,尤其是你现在长得又像你娘……”
    南颜:“我长得像我娘怎么了?女儿长得不像娘还不行了呀!你眼瞎看不出来就算了,还凶我贼尼!”
    “其实这也不怪我,你这个模样,谁看谁都觉得是夺了舍,嵇炀,你也是吧?”
    嵇炀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淡淡笑了笑,一侧南颜替他答道:“少苍从秽谷脱险以来,应是脑识有损,以前的事均是我一一告知他的。”
    “难怪一直不吭声,我偷偷告诉你,南颜以前买闲书怕你发现,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其实都是塞在你床底下的。”
    南颜叫冤:“我哪有,再说,我的书你就少看了?你不止看了,学到了成语还来折磨我。早知就不来卯洲了,我有二哥,二哥比你好多了。”
    殷琊欣然道:“你说我哪点好?”
    南颜道:“你哪儿都好,屁股特别好摸。”
    殷琊:“……¥*…%*¥你是不是想讨打?”
    穆战霆倒是好奇,在南颜撺厝下,两人按着殷琊灌了几大壶灵酒,不一会儿,狐狸精就醉眼迷离,身子周围起了紫色幻雾,化作一条白狐。
    穆战霆:“哇。”
    南颜:“哇……一二三,结丹期就七条了,二哥好棒!”
    穆战霆素来没有什么自制力,和南颜齐齐扑进软呼呼的白毛里,一个埋进肚皮,一个埋进尾巴里,滚了三滚,就彻底瘫在那里,接着酒劲上来就开始说胡话。
    “温柔乡啊温柔乡,我愿老止于此。”
    “不愧是狐狸精,根本抵挡不住……吸。”
    嵇炀放下酒杯,眸子里映出醉成一团的三人,徐徐转身走出去。
    他沿着石梯一直下到谷底泉眼处,在一处冷泉前稍稍驻步。
    此时无风,泉水如镜,映出他漠然的神情……不多时,他看见泉水中的人影忽然笑了。
    “……你很想要她吧?那时候,知道她仍那般喜欢你,你很欣喜的吧。”
    “不能欣喜吗?”
    “师者所授,从来便只是操控人心之道。还有同命锁这桩情在,你应是能拿捏住她了,无论是到时让她以南芳主遗孤的身份出面指证,还是其他有需要皆可随时讨情,按道生天的教导来说,这已经足够。”
    “既说了是人情,何必锱铢必较。”
    “可你似乎有些沉溺于男女之情。”
    一句男女之情,水中的影子与岸上的人同时静默。
    半晌,嵇炀徐徐道:“不够。”
    青梅之情,不够。
    患难之情,不够。
    儒慕之情,不够。
    呼之欲出的答案,引得水中的心魔之影一声嘲笑:“那什么才是够的?”
    水面之下似乎开始沸腾起来,一些幽暗的鬼影在水下浮浮沉沉,那些是阴祝,是人世间绝大多数执念的聚合之物。
    心魔按着心口,眼里似有一条冥河在流转。
    “我听见了,你在自制,你想要撕碎她的禅衣,啮噬她的表象,控制她的七情……是不是唯有这样,你焦渴贪婪的胃口才会被填满?”
    句句都是充满诱惑的诛心之问。
    “此问,有失君子之礼。”嵇炀俯身,拨散水中的心魔之影,震荡间,轻声低喃。“至少我和师者不一样,她的安宁与公义,同样为我所悦。”
    就在水面从破碎的状态,渐渐重新合为一面水镜时,镜子里悄然映出第二人的影子。
    “少苍。”
    似乎是回应他出来求食的心魔,嵇炀感到一个柔软的身子依在自己背上。
    “阿颜,出家人饮酒乃破戒,我是否可认为,其他戒律于你,也是可有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