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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嗣位礼后,花神将司矩召来,简单嘱咐了两句,便按例上天宫致谢去了。
    二十位竖着高髻的女仙左右开道,迎其上天,一路所见诸人,无不毕恭毕敬,笑脸相迎,拉住她便要客套半天,又要婉拒半天,才能婉拒一些自己并不需要的神兽或珠宝。
    凉玉看着,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年爹爹要头上戴个冠,用珠帘子把自己的脸挡起来——可见是眼不见心不烦。
    最终磕磕绊绊地到达天帝面前时,整整迟了半个时辰。白色帷幕飘荡,掩盖着最高位者的真容,隐隐只能看见坐在宝座上的人影,威严神秘。帷幕旁边,照常站着绛紫色官袍、威风凛凛的应龙。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应龙远远看到她,鼻子里“哼”了一声。
    第92章 尘埃落定(下)
    天帝并未计较她的迟到,淡淡开口,声音浑厚:“事情前因后果,疏风与司墨二人已经禀明,人证物证齐全,这二百年,爱卿受委屈了。”
    凉玉道:“不敢。”
    天帝又道:“是孤错怪了你,多亏你不计前嫌,为仙界立了大功。”
    凉玉道:“不敢。”
    应龙见凉玉一副任打任杀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开口,天帝便又说话了,语气依旧十足迁就:“卿是在与孤置气吗?”
    凉玉起了一后背鸡皮疙瘩,干干道:“臣没有。”
    两相沉默,气氛一时尴尬至极,说好的君臣和睦,因为凉玉的不配合,连开场白都难以继续下去。
    天帝叹了口气,接着道:“听闻爱卿以瓶盛温玉的气血。温玉乃邛戾之女,魔界遗孤,煞气浓重,总佩戴身边,也多有不妥。卿打算如何处置呢?”
    凉玉向帷幕后面望了一眼,慢慢道:“臣杀温玉,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仙界。”
    天帝称赞:“卿之忠义,孤甚为佩服。”
    凉玉从怀中掏出瓶子,握在手里:“那么自然,这祸秽引子也要交由陛下,保四海安泰。”
    天帝对于她出乎预料的配合和直入主题的态度十分满意,“卿之高义……”
    “可是陛下。”她抬起头,花冠上的流苏一坠一坠,红色艳妆不仅给予她如花娇颜,还给予她一种触不可及的距离感,“臣有三个条件。”
    红唇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人看不清楚她心中所想。
    天帝默了片刻,“爱卿请说。”
    “温玉为构陷忠良,不惜暗害臣的老师玉郎,害老师无辜蒙难,臣心中实在不安。虽然南昌星已落,臣依旧要求天宫尽力挽救玉郎。”
    天帝颔首:“这是自然。”
    凉玉停了停,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望着帷幕之后:“臣能打败温玉,全靠凤君以身家性命为注,用乾坤阵引来天罚,算起来,这应该是臣与凤君两人的功劳。臣请天宫,为凤君尽力诊治,还他修为。”
    天帝想了想,极其稳妥地答道:“寡人同意。”
    凉玉接着道:“其三,臣要陛下,为鸿渐上神平反,再复凤君神君位。”
    天帝不语,大殿上骤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应龙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有点过分了吧!”
    许久,帷幕后传来天帝冷淡的声音:“爱卿,这两件事间并无关联,功过分明,孤不能因此而答应你。”
    “臣知道。”凉玉冷冷一笑,连眸中都是寒意,“此事关窍,不过一个昊天塔,对不对?”她向前一步,“若凤君愿意将昊天塔交与天宫,陛下还不愿意答应吗?”
    天帝怔了,片刻后才顾得上回答,声音疑虑中带了一丝兴奋:“爱卿做得了凤桐的主?”
    “那是自然,只不过——”她歪过头去,神情竟然有些天真,“凤凰一族一直守着昊天塔,若此神器回归天宫,凤凰如何得以庇护?”
    她慢慢道:“臣有一个两全的法子,刚好凤君的碧鸢剑撅断了,不如陛下就将轩辕剑赐给他吧。”
    四周再一次诡异地静默。
    应龙看她的神情,简直像看一个疯子,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许久才道:“凉玉,你脑子是不是不好使了,轩辕剑乃上古神器,怎能轻易送给他人?”
    凉玉道:“陛下不是一直想要昊天塔吗?以神器易神器,想来十分公平,况且,当日妖仙大战时……”她压低声音,浅浅笑道,“不是陛下以轩辕剑夺了凤君九成功力,才使神器重现光辉的吗,凤君以己身修为养的剑,不给他给谁?”
    天帝叹息一声。
    轩辕剑被穹戾打成了废铁,仙界岌岌可危,天宫的力量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为使上古神器重新充满力量,他不得已用这一把剑夺了许多人的修为,凤桐只是其中一个,那名单太长,他一时半刻也想不全了。
    将这样一个得来不易的神器给他,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这种阴暗下作之事,全不占理,怎能在此时摊开说给外界听呢?
    天帝有些明白过来。
    他打量着帷幕外面无惧色,眼露嘲讽的少女,感到一丝头疼——她根本不是真心归还昊天塔,而是在三言两语之间,以仙界自诩的光明磊落的形象逼迫他,故意将他逼到一个两难的境地里。
    “爱卿就没有别的要求了吗?”
    “臣已说得很清楚。”她眨了眼睛,语气轻轻慢慢,“臣以这瓶子并陛下所求昊天塔,换一点虚名和一把轩辕剑,臣以为这笔买卖划算得很,陛下又为何犹豫?”
    半晌,天帝似是疲倦地招手道:“应龙。”
    应龙龇牙,笑得有几分邪气:“凉玉殿下怕是太高估自身实力,即便是你可力压邛戾之女,也未必能在今日走出天宫之门。”
    他的目光落在门口,重重天兵已将殿门把守,发出窸窸窣窣的、兵甲摩挲的声音,“因为你只有……一个人。”
    翻涌的云气之上,乌压压一片黑云等待着她,要迈出这个门槛,孤军奋战全无胜算。
    凉玉顺着他的目光,往门口看了一眼,笑道,“我从不曾想,陛下面对想得到的东西,也不吝惜用强。”
    天帝默然不语,似在等待她的崩溃与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