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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比起面子,他倒是挺担心林小酒,通过从前有限的相处,吴韬清楚“林大师”本事了得,才不是什么临阵脱逃的人,她神色匆匆地赶了出去,说不定真有什么急事。
    “林大师”虽然捉鬼在行,可她到底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一个人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可就不好了。
    林小酒既不会徒手变出火的咒语,身上也没有火柴、打火机,偏偏这符咒必须由她点燃才行,只得在小区里狂奔起来,幸而这里离小区大门口不远,林小酒记得门外似乎有个便民小超市。
    她按着记忆,跑到超市里,花两块钱买了个打火机,在鬼大佬的催促下,不敢再浪费时间找僻静角落,只背对着马路,点燃了打火机。
    这‘隐魂符’燃起来,一如上一张一样,即便捏在手里,也并不会感到灼热的温度,反倒有丝丝凉意。
    正背对着马路“玩火”,林小酒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招呼,“林大师?”
    林小酒吓得险些没把手里的“隐魂符”扔掉。
    吴韬开着车,沿着马路,只能看到林小酒的背影,他以为自己声音不够大,对方没听到,干脆把车停在路边,三步并作两步,向林小酒走去。
    “哎,”吴韬走到近前,拍了拍林小酒的肩膀,“林大师,你做什么呢?”
    “吴先生?”林小酒转过身,手里还拿着手机,一副网瘾少女的模样,“你怎么来了?”
    吴韬丝毫没怀疑,“林大师啊,您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玩手机,我很担心你。”
    “哦,”林小酒信口胡诌,“一个朋友在这座城市,托我办点私事,差点给忘了,正和她联系,哎,你怎么开车来了呀?”
    吴韬成功被带偏话题,“我想起来您的行李还在曹先生的车里……”
    听着吴韬滔滔不绝的解释,林小酒暗暗松开了握着的拳头,将用过的打火机,悄悄塞进衣兜里。
    就在吴韬找上她的前一秒,那符纸才堪堪烧完,实在是惊险,林小酒拍拍自己的小心脏,问:“吴先生呀,刚刚他们那么忙,曹先生竟然有空去给你找车钥匙?”
    吴韬摇摇头,“我正回去找他要钥匙,曹先生就已经追了过来,原来,‘那东西’狡猾得很,就出现那么一下下,等窦四象拿了法器回去时,周大师已经找不到它了。”
    林小酒“遗憾”地点点头,心里却明镜儿似的,她把‘那东西’带走了,此时烧了‘隐魂符’更是无影无踪,周无偏能找到才怪呢。
    “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去酒店吧。”吴韬颇为绅士地替林小酒拉开车门。
    不得不说,曹毅的诚意还是有的,这酒店是四星级,在这样的二线城市,也算是规格不错的,办理了入住,林小酒婉拒了吴韬共进晚餐的邀请,叫了个room service,很快就有服务生送来丰盛营养的晚餐,林小酒照例在对面摆了一副空碗筷给自家大佬。
    “这里的三杯鸡不错呢。”林小酒吃得不亦乐乎,和对面优雅的、正吸收自己面前碗中饭菜精华的封寄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几天不能在他的牌位前供奉瓜果吃食,亦或是香烛,好在封寄海已经习惯了同林小酒一起“共进晚餐”。
    封寄海一边“吃”,一边问:“丫头,你在客厅都听到了什么有用的信息,跟我说说。”
    林小酒还鼓着腮帮子,仓鼠似的,不假思索道:“房子。”
    封寄海有种捏捏对面丫头仓鼠脸的冲动,手抬起了一半,却因为想到阴阳相隔,无法触碰,硬生生放下,转而理了理自己的衣角,竟有些怅然若失,第一次为自己是个鬼而心生烦躁。
    他干巴巴地重复一遍:“房子?那小男孩的粉色房间吗?”男孩子住粉色公主主题房子,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林小酒却摇头:“不是的,不是‘房间’而是‘房子’。曹毅亲口说,他儿子轩轩说过一些奇怪的话,其中就有‘我不喜欢粉色的房子,我是男孩子,能换成蓝色的吗?’”
    这话当时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众人都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男孩那个粉色房间,还只有林小酒注意到了轩轩用词的古怪,他年纪虽小,却也早该分得清什么是“房子”,什么是“房间”了。
    “的确有些可疑。”封寄海若有所思。
    这下换成了林小酒追问,“封大佬啊,为什么你说那个男孩已经死了,他们全家都命不久矣?明明那个男孩还有呼吸的呀。”
    封寄海道:“阴阳之隔,有时候不止凭一口气那么简单,我留在房间里观察了那男孩,他的三魂七魄和肉体的联系已经非常微弱,有时会性情大变,可能也和灵魂离体有关。”
    “我听说人类……嗯,人的灵魂是不能离体太久的,”林小酒道,“否则肉体就会腐败。”
    封寄海点点头,“是的,所以我怀疑还应该有其他东西,在他魂魄离体时,占用了他的肉.身,但房间里如果还有一个‘鬼’,不应该察觉不到。”
    林小酒:“会不会也有人用了‘隐魂符’?”
    封寄海却断然摇头:“不可能,‘隐魂符’是‘先天符’,并不是人人都能画的,况且……”
    他没继续往下说,话锋一转,“我说那男孩已经死了,并不只因为他魂魄离体,更是因为他的状态,像是个死去半年以上的‘老鬼’。”
    “封大佬,”林小酒陷入了对自己智商的深深怀疑中,只能喝口鸡汤压压惊,“经过你这一解释,我更听不懂了。”
    封寄海却是看她这幅难得的蠢萌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你只要记得,明天去曹家时,问一问今天那个他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就行了。”
    “总觉得这件事,应该很有趣。”封寄海露出个相当愉悦的笑。
    林小酒被他笑得发毛——上一次封寄海这样兴奋的时候,她目睹了机器里绞出一大坨碎肉,继而里面就化出一只‘半身不遂’的女鬼,追了她半个厂房。
    “还有一件事,”封寄海那愉悦的情绪渐渐消失,烦恼道,“大约是我的魂体太强大,‘隐魂符’消耗得比预想中还要快。”
    林小酒听着他的话头,便立时苦了脸,“那还要画多少张呀?”粗略算下来,一天至少需要两张,也不知还要在这座城市住几天,才能解决掉这个“单子”,现在听到‘隐魂符’三个字,林小酒便条件反射地手指疼。
    封寄海那一点想要同眼前的小丫头肌肤相触的欲望再次强烈起来,目光从林小酒的唇上一触即离,话却已经先大脑一步出了口,“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也可以让厉鬼隐藏身份。”
    “什么法子?”林小酒欢喜道,杏眸圆睁,眼里有星星。
    封寄海立即升起了豁出去的勇气,状似不经意道,“若有生人自愿给厉鬼度一口气,有了这一口阳气,或许就能支持一天。”
    说罢,封寄海半透明的魂体,因为心虚而不自觉飘忽了半寸——其实并不存在所谓‘自愿’,不然那些夺人阳气的恶鬼,该怎么‘作案’?他话说得言之凿凿,却有种自己是诱哄小女孩的变.态大叔的心虚感。
    “是么。”林小酒放下碗筷,若有所思。
    如果说林小酒放下碗筷没说话,封寄海稍稍有些忐忑,那么,她下一秒直接冲进了卫生间,封寄海便霎时死了心,一张青白鬼脸,登时阴云密布,显得凶狠怨毒,不可理喻。
    封寄海看着林小酒消失的方向,唇角浮出一抹不带温度的、自嘲的笑,明明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做什么一定要自取其辱呢?若不是她想靠着自己,图谋“风水大师”的虚名,怎么会理会他这样阴邪的厉鬼呢?
    正因妄自菲薄而脸色更差,连累周身气温都低了十度的时候,却忽见那丫头又从卫生间冲了回来,二话不说,对着他的唇就吻了下去。
    封寄海:“……”
    林小酒作为一只修行数百年的妖狐,又在乾坤镯的修炼系统里历练过几世,不说见多识广,也称得上经验丰富,可亲一只鬼还是头一次。
    和鬼接吻的感觉,还是挺奇妙的,即便无法碰触,没有肌肤相亲的踏实感,却也感受得到他嘴唇的温度,又凉又滑,仿佛上等的冰丝。
    因为既尝到了“鲜”,又保住了手指,一吻毕,林小酒心满意足,封寄海却是意犹未尽,甚至感到已经停摆多时的心脏,仿佛重新剧烈跳动起来。
    偏偏始作俑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自觉,竟毫无防备地贴着他站在眼前,俏生生背着手,弯弯杏眼带着促狭,“这样可以吗?”
    “唔,”封寄海被那双明眸晃到,难得语塞,“嗯,嗯可以。”
    林小酒美滋滋地站直身子,却见鬼大佬已经飘走了。
    直到睡美容觉的时间,封寄海才又若无其事地飘回来,彼时,林小酒美滋滋地从行李箱里翻出个面膜,脚步轻快地钻进浴.室,水声哗哗响起,隔着门板,封寄海感到自己那颗停摆了多时的老心脏,又一次老鹿乱撞。
    半小时后,林小酒裹着浴巾,敷着面膜,热气腾腾地走出来,便见鬼大佬满屋子乱飘,晃得她头疼,忍不住出声阻止:“你能不能停一下?”
    封寄海倒是对答如流:“没有牌位,不太习惯。”
    林小酒拍拍床沿:“要不,你睡这里?”
    封寄海呆若木鸡:“……”
    直到林小酒咯咯笑出声,封寄海才意识到自己被这乳臭未干的毛丫头给调戏了。
    大佬很生气,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真身吓唬人,自然也不肯真伤到那无法无天的丫头,只默默转过身,留给林小酒一个气哼哼的背影,飘出了她的视线范围。
    却在入夜之后,又悄咪.咪地潜了回去,在林小酒拍过的床铺位置上,蹲坐着,盯着她的睡颜,陷入沉思。
    鬼的精力旺.盛,无需休息,封寄海竟就这样盯着林小酒的睡颜,从人生哲学,思考到诗词歌赋,偏偏像是着了迷,仿佛从那丫头脸上看出了花,看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光大量,林小酒的闹钟响起,才慌忙飘走,再迎着她睡眼惺忪的目光,缓缓飘进来,“宽容大度”地原谅对方昨晚那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在酒店用过早饭之后,林小酒便接到了曹毅的电话,彼时他的车已经等在酒店门口,态度比昨天还要恭敬,张口就连连告罪,说昨天应该亲自开车送她,怎么能让大师自己走那么远的路。
    林小酒看着曹毅愈发难看的脸色,丝毫也生不起对方怠慢她的气来——谁会和一个将死之人生气呢?
    “走吧,”林小酒道,“昨天你没说完的那个问题,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大约是经过一夜的权衡利弊,曹毅这一次答得干净利落:“林大师,其实,我还有一个女儿。”
    林小酒挑挑眉,强行压抑住自己的八卦之魂,沉稳道:“嗯,你肯说实话,对我们救轩轩会有帮助。”与此同时,耳边也响起自家大佬的提示,林小酒正襟危坐,高深莫测地问,“你女儿,什么时候夭折的?”
    曹毅些微的讶异之后,连道:“高人,您真是高人!”对方居然一张口,就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去世,“我怀疑我儿子的‘病’可能和她有关,大师,我听吴先生说,您除鬼的本事是最高的,能不能——”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林小酒却面无表情道:“叫你女儿魂飞魄散?”
    第66章
    曹毅脸色变了变, 却仍旧道:“逝者已矣,如果真是她……轩轩也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掉。”
    林小酒没再说什么,一路沉默地重新进入曹家, 这一次,小男孩轩轩一直都保持着气若游丝的安静模样,若不是偶尔发出一些含糊的呓语, 林小酒简直以为他已经断了气。
    可轩轩现在这个状态, 曹毅和郭瑞蕊显然都已经习惯了, 尤其是郭瑞蕊,脸上少了惧怕, 就只剩下心疼,若是林小酒不知内情,或许都要被她的伟大母爱感动了。
    “大师,”郭瑞蕊泪眼破碎地看着林小酒和周无偏等人,“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他还那么小, 他可是我们老曹家的独苗苗, 能救他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周无偏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叹口气,“想要斩草除根, 恐怕不容易, ‘那东西’狡猾得很,一直不肯露面。”
    “可如果继续拖下去,恐怕这孩子撑不了那么久。”林小酒道。
    “那、那怎么办啊?”曹毅慌了神, “几位大师,钱不是问题,轩轩可是我们老曹家独苗苗啊!”
    周无偏偏偏在这个时候又一次犯了‘好为人师’的病,“四象,依焰,你们说说,这种情况,用什么法子最好?”
    这一次,林小酒却已经做好了准备,与窦四象异口同声道:“替身咒!”
    窦四象怀疑地看了林小酒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是不是作弊了?
    林小酒心虚地摸了摸自己胸前的‘作弊器’,冲窦四象做了个口型,“看什么看,豆芽菜?”
    窦四象气结,周无偏却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为师跟你说话,也能走神?真是越了越不像话。”
    窦四象捂着脑门闭嘴了嘴:“……”
    “四象,给曹先生解释解释,为什么要用‘替身咒’?”
    窦四象一本正经:“虽然一时找不到‘那东西’,可我们却能确定,它的目标是轩轩,可以做一个替代品,迷惑住‘那东西’,您儿子不就安全了?”
    曹毅喜道:“还是大师想得周全,那什么时候开始?”
    周无偏老神在在地冲封三垣使了个眼色,这位五十多岁的老爷子,便自然地接下了讲‘丑话’的工作,“虽说曹先生请了我们这几人共同商议,但总不好要雇主破费太多,我们行里的规矩:能者多得。其余人只要付些辛苦费就好。”
    曹毅听到这话,更是高兴,就听封三垣继续道:“不过,替身咒既可以归类为‘先天符’,又可以归为‘后天符’。”
    “所谓‘先天符’讲究灵光一现,一气呵成,需要卓绝的天分,”封三垣捋了把花白胡须,“老朽不才,虚度光阴,天分却是非常一般,而‘后天符’虽然不要求天分,可仪式复杂,不要提‘静口、静身、静心’三咒,‘祝笔、祝墨、祝纸’三箴言,就说焚香沐浴、挑选吉时,您家的轩轩也等不了的,所以,不如就由两位天纵英才的少年天师代劳,谁的‘替身咒’做得好,便用谁的,这功劳也算在他身上。”
    曹毅已经听得云里雾里,只觉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总结起来,却成了天书,可中心思想却是明确的,无非是‘牛逼’二字,他对“高人”的提议,自然没有异议,林小酒却犯了难,刚要推脱,就听一向看不上自己的窦四象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道:“林师妹的本事,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轻易解决了那么多‘大师’、‘前辈’都没束手无策的事情,做一个‘替身咒’,一定是小菜一碟。”
    林小酒:“其实……”
    窦四象不怀好意地笑道:“虽然我学艺不精,但这么简单的符咒,还是要出一点力,也当做和师妹切磋了。”他一直对林小酒的真实实力有所怀疑,昨天见她只是随口蒙了个“那男孩已经死了”,就被师父青眼相看,更是不服气。
    现在,自家师父有意让他在人前露一手,他自然要把林小酒拉下水,好好杀一杀她的锐气——他可是记得这位师妹的天赋有多低,别说画‘先天符’,能花一个月时间,画好一张‘后天符’,就是她运气好了!
    林小酒也发愁,自己一只根正苗红的狐狸精,道士是她的死敌,哪里会研究过画符?而原主也是一知半解,天赋为负,记忆里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正发愁时,耳畔响起熟悉的“作弊器”声音,自家鬼大佬道:“不要怕,顺其自然地剪就好。”
    林小酒登时就有了信心,“那好,窦师兄,师妹我就献丑了。”不知什么时候起,林小酒已经对自家那位鬼大佬本能地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