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然而去年我才知道,林洛阳接过代家主之后,林鑫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就是下任家主的人选了,倒也开始关心起‘家族生意’了。林家的‘家族生意’无他,就是消灾驱鬼,兼看风水。不过,看风水这一项,林家……不太专业,族中是有不少人反对这项生意的。”
谢长寒静静地听。
林淼继续说道:“前阵子林鑫去了省外,我不清楚他究竟去了哪儿,不过我的灰灰看见他带了一个其他门派的人回江盈,说是姓郭。”
“郭?”谢长寒挑眉,“莫非是丰南的郭家?”
“你知道?”林淼看了他一眼,“那是什么家族?”
江盈市除了林家,并没有其他家族或门派,林家人固守江盈市,再加上进入现代后玄门门派彼此之间的交流日趋减少,像林淼这样不接触网络也不方便出门的人对其他门派非常不了解。
“‘慧眼’郭家,本行是……”谢长寒的面色有些古怪。
“是什么?”
“……古董鉴定。”
“……”林淼愣了愣,“什么?”
“你没听错,就是古董鉴定,后来也开始给人看风水。”谢长寒说,“不过据我师叔说,郭家最赚钱的行当还是给典当行掌眼,看风水那都是顺便的。严格上讲,他们不算是玄门的人,无非赚的多,名气大罢了。你哥跟郭家人一起回北城,是打算做典当行的生意?”
林淼被这个消息冲击得有些愣神:“不,应该不是……他们……”
她将两人和万象地产老板碰头的事情说了说,接着说道:“我想看看他俩在做什么,那天找了个时间去了趟‘万象地产’,听见公司员工说到这里,说是有脏东西,所以我今天就……过来查查。”
万万没想到,郭家根本就不是修行的玄门中人。
不修炼,也是可以给人看风水的,并且常常是普通人中出“真·风水先生”,玄门中人反而鲜有精通这些杂学的。最初的震惊过去后,林淼也渐渐想明白了,林鑫大概是看中郭家人能看风水赚钱的本事,把人带回来偷师,或者说合作的。
看来他是真想让林家重拾风水生意。
受父亲影响,林淼并不赞成这样去骗钱,可想到林鑫离开她家前说的那句话,“为族里找一条新的赚钱的路子”,似乎又没有什么错处。
她当然清楚林家有多久没接到过驱鬼的生意了,若是生意做不成,又有谁愿意努力学习族中的驭鬼术呢?总不能真等断了传承的一天,才去想这些事吧?
她沉浸在思考林鑫的目的当中,谢长寒却被那句“有脏东西”给吸引了,若是平时,听见这等无稽之谈他定然不会相信,但此时不同,他已经察觉到此处不对劲,自然不会将这种民间传闻当成笑话略过。
二人说话间,纸钱已差不多烧完了,谢长寒思量片刻,向林淼提议道:“要不,我们分头找找线索?”
林淼还在出神:“方才我已经绕着这里走了一圈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我去看看,”谢长寒站了起来,走出两步又觉得不对,回头说,“那你在这里等我?”
“好。”她下意识地说。
过了好一会儿,林淼才回过神来,可仰起头,哪里还有谢长寒的影子?
火盆里,未完全燃尽的纸钱还在翻滚,林淼抓起最后两个“银元宝”扔进火堆,莫名其妙地想:“为什么要我等他?”
他查他的连环命案后续,她查她的族中生意,有什么可等来等去的?
谢长寒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果然是一无所获。
纸钱已经烧光了,躁动的阴气重新归于平静,林淼将围成火盆的碎石零零散散地扔进碎石堆里,将那堆纸钱的灰烬用石头压住遮掩好,乍一看不露痕迹,便打算走人。
此处查不出线索,看来只能从别处下手了,她琢磨着。
校园传说……或许应该去找个当年的学生问问?
有谢长寒在,自然还是他送她回家,林淼在一起体会到了清净派“缩地成寸”的速度。到了她家楼下,她正打算道谢上楼,忽然听见谢长寒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看见他突然向她作了半个揖,彬彬有礼地问:“林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帮忙?”
林淼抬起头,莫名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又要这么文绉绉地讲话……什么事?”
“我是想,既然你也要查这所学校有什么不妥,不如一起查?两个人相互也好有个照应。”谢长寒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是江盈人,想来应该对江盈更熟悉,我还要……仰仗你的帮助。”
“……可我们……查这所学校的目的应该不一样?”
“那就等出现分歧了再各自行事。”谢长寒看着她,“至少在学校这件事上,我们的目的相同。”
林淼看着他,他含笑回视。
“好吧。”她做了决定,伸出一只手,“那……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谢长寒与她握手,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天变得热了的关系,又或者是心情的原因,他总觉得这只手似乎没有那么冰凉了。
约定了一起查,第二天一大早,谢长寒便来到了林淼家门口接她。
有鬼爪在门口迎接,他不需要提前通知,也不需要按门铃,林淼在梦里就能知道他过来了。
于是谢长寒就看见,他刚刚走到406门口,手刚抬起还未落到门上,那门便打开了,穿着睡衣的林淼从门后探出个脑袋,头上还有一撮毛被枕头压歪了,鹤立鸡群地翘得老高。
她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看上去特别小。
谢长寒愣了愣:“恕我冒昧,林淼,我好像没问过你的年龄……”
“我不是说过我甲子年出生么?”林淼迷迷糊糊地说,“你先进来吧,我去洗漱,你坐一会儿。”
甲子年出生的人今年十七岁,谢长寒自然知道,可是往常,她周身那股镇定自若的气势让她看起来绝不止十七,直到此刻这个睡眼惺忪的,看上去毫不设防的少女站在面前,他才清楚地意识到,她真的还是个孩子。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没了父母,被族人排斥,孤零零地住着,出门不方便,可能也没什么玩伴。
看上去有点可怜。
他下意识地放轻了手脚,走进去关上门,在狭小的客厅中找了张座椅,规规矩矩地坐下。
水声从隔壁洗手间传来,他能听见林淼洗漱的声音。
实话说,这房子有点太小了,这么近的距离,他一个人听着另一个女生洗漱的声音,多少有些过于亲密。这样的情形,若是个普通人肯定不觉得有什么,但谢长寒偏偏是个……在某些方面很古板的人。
他有些不自在,往外挪了挪。
过了一会儿,仍是不自在,又往外挪了挪。
等林淼从洗手间里出来,就看见谢长寒像跟木头柱子似的杵在厨房里,她家大门边上。
林淼:“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谢长寒见她出来了,稍稍松了口气,重新走回客厅里,“你洗完啦。”
“嗯,等我换个衣服就出发。”
说是这么说,林淼进屋换完衣服后,还得给自己画符。
每天出门用的三十三道符都是新画的,这样才能保证符咒的效力,因此很快,在客厅里正襟危坐的谢长寒就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林淼卧室的方向传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二更
第29章
这股寒意,不似冰雪,而是断绝一切生机的,让人自心底涌出的寒意。
修行之人通周身经脉,平时连毛孔都在“呼吸”着天地灵气,即使这年头天地灵气稀薄,可到底还是有灵的,时间长了细水长流,能够逐步改善修行者的体质。
然而从林淼房间内向外涌出的寒意,正让他有种周身上下与天气灵气的沟通被斩断的感觉,仿若窒息。
即使这股无意识的气息并不针对他,但在身体本能的恐惧之下,他还是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是谢长寒头一回近距离接触林淼给自己画的三十三道符,不由得暗暗心惊:她每次出门,都是带着这样的枷锁在身上?
仅仅是扩散开来的气息就让谢长寒本能戒备,而她却是常年戴在身上,该是个怎样的感觉?
稍顷,那股寒意消失无影,林淼从屋内走了出来,一照面,先是疑惑:“怎么了?”
话一出口,而后她又很快了然,眉目一松:“……吓到你了?”
“……可以这么说。”谢长寒的目光在她的大外套上停留了片刻,犹豫道,“你就是戴着这样的东西外出的?不会很……”
很什么,很难受?难受是一定的,这个问题就是句废话。
不仅如此,总觉得有种火上浇油的感觉。想到这里,谢长寒突然问不下去了。
“没事,习惯了,总比被太阳晒化了强。”林淼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无所谓地说着,一边走到门边开了门,甩了下头,“走吧。”
漆黑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落下肩头,谢长寒跟上去,鼻尖似乎闻到一阵暗暗的冷香。
——像在哪里闻到过。
话又说回来,究竟是在哪里呢……
走出大门,一缕金色的阳光顺着走廊硕大的窗洞爬进来,照在林淼白到几乎反光的脸庞上。她像是愣了愣,回过头看了看谢长寒。
谢长寒:“怎么?”
林淼:“你……热么?”
谢长寒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我……还好。”
尽管已经快到七月,气温一天比一天攀升,他与她二人却像是比赛着谁更耐热一样,林淼是为了遮掩符咒,总穿着宽大不透明的外套;而谢长寒虽说脱掉了略显厚重的改良款中山装,换上了更轻薄的衬衣,选的却是长袖,还一丝不苟地将纽扣扣到最顶上那颗。
林淼一听就知道他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忙摇头:“我是问,你有没有觉得今天不算很热?”
“还好吧?”谢长寒感受了一下阳光的温度,“热却不燥,正好。”
“可是江盈不是发布橙色高温预警了么?”林淼说,“我还以为会热得受不了……”
谢长寒一听,笑了:“自古以来,又有几个人敢断言自己能掐算得准这天呢?预警便是尚未发生的事,今天不那么热,难道不是好事?”
林淼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不再多言,转身下楼。
那所大学里暂时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俩今天打算去寻找一下知情人。
校方这条路,谢长寒之前去找过,走不通;至于当事人,他们倒是可以去寻找一下胡思思的那位表姐,但因为先前已经消除过胡思思的记忆,如果能不打扰那家人,他们还是希望尽量不要打扰的;因此在斟酌后,林淼带着谢长寒登上了通向市府大楼的公交车。
市府大楼处江盈市中心,在南城区北城区的交界处偏一些的位置,行政区划上属龙首区,谢长寒几乎没有来过。他看着窗外逐渐陌生的街景,忍不住问林淼:“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市档案馆。”
“档案馆?”谢长寒一怔,“难道市档案馆会有某所大学的大事记存档不成?”
“那得去学校的档案馆才能找到吧。”林淼盯着窗外,“我是想去查查那一年的新闻。”
市档案馆里存有本地的报纸,旧的不说,至少三年前的报纸很容易找到。
谢长寒这才恍然大悟——清净派往上数几代,属纯粹的“避世”门派,他对这些比较冷门的人间机构的具体作用非常陌生,比不上“入世”家族出来的林淼了解。
车晃晃悠悠半小时,两人下车,步行来到市档案馆门口。
市档案馆靠近市府大楼,这块区域也算是江盈市的闹市区范围,街上车水马龙,无数车前盖反射着耀眼的太阳光线,行人无不戴着墨镜或是眯着眼,匆匆走过这段瞎眼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