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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马夫不敢违抗,递上酒壶。
    紫衣少女拔掉壶盖,喂到时饮嘴边,时饮立刻“咕咚咕咚”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还用脑袋去蹭她的手。
    一旁的谢长晏无语:果然还真是谁都亲近的一匹马啊……
    不过,看来这位紫衣少女就是荟蔚郡主,她的母亲长公主乃是燕国的实权人物,燕王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荟蔚郡主笑着招呼蓝衣少女道:“宛宛快看,它真的喝酒呢!”
    谢长晏一怔——晚晚?同名了?
    “是啊,真是有趣呢……”蓝衣少女应和了一句后,却将目光看向了谢长晏,盈盈笑道,“刚才似听这位姑娘为马赐名。姑娘想必就是谢家的十九娘子了?”
    “噢?”荟蔚郡主回过头来,这才瞧见她,“你就是谢家的那个女儿啊……”
    谢长晏行礼:“长晏见过诸位。”
    蓝衣少女连忙回礼道:“谢姑娘有礼。”
    “你三姐来京时我见过。你跟她……不怎么像呢。”荟蔚郡主却是似笑非笑,“我来引介。这是我的堂姐方宛,从小跟我一起长大。这是……”
    荟蔚郡主将其他诸人一一介绍给谢长晏,那些少女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好奇。
    荟蔚郡主介绍完后,问谢长晏:“你今日也是来骑马的?”
    “是。”
    荟蔚郡主立刻来了兴致:“你父生前是武将,想必你的骑术也不会差。来,咱们比比。”
    在马车中的郑氏连忙朝谢长晏摇头。
    谢长晏会意,便道:“我的骑术十分稀松平常,怎会是郡主对手?”
    方宛在一旁道:“郡主,谢姑娘初来乍到,不熟悉地形,也没骑过时饮,你总要让她先适应适应。”
    “不不不,我今日一定要与你比一比。因为——”荟蔚郡主摸着时饮的鬃毛,傲然道,“如果你比不过我,这匹马还是给我吧。”
    原来是看上她的马了啊……谢长晏算是明白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了。
    “此马乃陛下所赐,不敢以之作注。”
    荟蔚郡主的眉毛立刻高高扬起,眼神也尖锐了起来:“是不敢,还是不肯?”
    谢长晏环视众人,见大家脸上各有表情。有同情她的,有憋笑看热闹的,更多的是探究打量的。
    她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刚才荟蔚郡主为她引介了十几位同龄少女,除了方宛是驸马那边的亲眷,其他全是名门贵胄。也就是说,差不多半个京圈的大家闺秀都在这里了。
    这是谢长晏——未来的皇后,在玉京闺秀圈的第一次公开露面。而风小雅为她安排了最棒的出场:一匹绝世好马,一个颇有威望的对手,一项她所擅长的技艺。
    如果她能赢了荟蔚郡主,想必到了明日所有人都会知道,未来皇后的确有过人之处。
    但如果她输了……
    “好你个师兄……”谢长晏只觉恨得牙痒。
    “既如此,试试吧。”郑氏轻声道。
    少女们也跟着起哄。荟蔚郡主的眼睛闪闪发亮,充满挑衅和期待。
    谢长晏上前半步,正要答应,却在说出口的一瞬,改变了主意:“既如此,郡主就将此马领回去吧。陛下那边,我会上书告知的。”
    众人纷纷怔住。
    荟蔚郡主也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不用比了,我认输。时饮,是郡主的了。”谢长晏说罢,转身上车,并对孟不离道,“时候不早,咱们回去吧。”
    “等等!”荟蔚郡主追上前来,“你为何不与我比?你看不起我?”
    “郡主此言,长晏惶恐。谢家家训,学艺以修身,只可游,不可利。长晏不敢有违家训。”
    荟蔚郡主怔了怔,而谢长晏的马车已飘然远去。
    方宛轻叹道:“她是游于艺了,却将郡主置于何地呢?”
    荟蔚郡主恍然大悟:“她是在嘲讽我以技谋利?”
    方宛不再回答,只是微微垂下头去。
    荟蔚郡主再看那匹马,气得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偏偏这时马夫颤巍巍地问:“那,要将时饮送郡主府上吗?”
    荟蔚郡主立刻一鞭子抽在了马夫脸上:“时什么饮?既是我的马了,得叫我起的名!”
    马夫捂着脸,连忙应是。
    第13章 凡音之起(2)
    是夜,谢长晏与荟蔚郡主相遇于万毓林,郡主谋其马,谢长晏不争,绝世宝马时饮就此易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玉京。
    同时传遍了的,还有那句谢家家训——学艺以修身,只可游不可利。
    谢长晏坐在灯下,将那和尚撞钟的摆设拆了开来。
    郑氏则坐在她身后,为她绞干刚洗过的头发。“你今日之举,我总觉不妥。”
    “为何?”
    “荟蔚郡主性虽刁蛮,却直来直往,并不是坏人。你本可以用一种更好的方式与她相处。既肯舍得那匹宝马,就该换一个朋友来,而不是一个敌人。”
    谢长晏一边细细拆解着钟上机关,一边淡淡道:“我不耐烦与她做朋友。”
    郑氏一噎。
    “她知我是未来皇后,却一开口就要与我比试,还敢要陛下钦赐予我的宝马。这种人,妄自尊大惯了,想同她好好相处,只能和跟在她身后的那群废物一样,哄着她供着她。”谢长晏冷冷一笑,“我若有那心思,也是用在陛下身上。她,还不够资格。”
    郑氏叹了口气。
    “而且,今日若应了她的比试,输了自是颜面无存,赢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到时候阿猫阿狗都来挑战我,我能一直赢吗?只要输了一场,就会遭受非议。还不如一开始就表明——任何比试,我都不接受,断了那些人的小心思。”
    郑氏点点头:“倒也是个理。不过,娘怕陛下会因此不高兴。”
    “那担惊受怕的人应该是荟蔚郡主,不该是我。娘想,荟蔚郡主见到时饮时,第一句话说的是:‘这就是皇兄那匹步景生的小公子吗?可算肯让人见见了。’也就是说,小公子之名她已久闻,但不曾得见。为什么?”谢长晏说到这儿,扬唇一笑,“因为她不配啊。”
    “跪下。”高阔华美的长公主府中,年约四旬的美妇人目光凛然。
    荟蔚郡主表情一变,刚要说话,一旁的方宛已“扑通”跪了下去。
    荟蔚郡主急了:“娘!”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凌未来国母。”
    “我们没有欺凌她啊。女儿只是想跟她比比骑术,结果她二话不说就将马送给了女儿……”
    长公主冷冷一笑,荟蔚郡主的声音便小了下去。
    “来人,将那匹马送回宫中。”
    “娘!”荟蔚郡主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若您觉得女儿对谢姑娘失礼了,我去跟她赔罪就是。可马是万万不能还的……”
    “你还没搞清楚后果。”长公主从榻上站起,缓缓走到荟蔚郡主面前,眼眸中充满担忧,“你对那匹马觊觎已久,之前开口问陛下讨要过。陛下既未应允,便摆明了是不肯给你。”
    “但谢姑娘给我了……”荟蔚郡主咬着嘴唇,满脸不甘。
    “今日你要宝马,从谢长晏手中豪夺过来;他日你要皇后之位,是不是也想着夺取?”
    荟蔚郡主一愣:“皇、皇后?女儿怎会要皇、皇后之位……”
    “你不要,不代表别人不想要……”长公主说着,将目光转向一旁跪在地上的方宛身上,“不代表别人不会想办法通过你去要。”
    荟蔚郡主一脸茫然。
    “总之,将马送回去。就要出阁的人了,在家绣嫁妆吧。”
    “娘……”荟蔚郡主还待说话,却见长公主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当即不敢多言,转身正要拉着方宛告退时,长公主又道:“方宛留下说话。”
    荟蔚郡主只好自己先离开了。
    方宛跪在原地,从头到尾未曾抬起头来。
    长公主凝视着她:“你来我府,有三年了?”
    “是。”
    “当年你父母双亡,我怜你一介孤女无依无靠,便收留你,让你与荟蔚同住。”
    “长公主大恩,方宛时刻铭记于心。”
    长公主嘲讽地笑了一声。方宛抖了一下。
    “这几年,你对荟蔚看似恭顺,却哄得她对你言听计从。我虽知悉但也没放心上。以荟蔚的身份,骄纵点没坏处。但你不该教唆她去招惹谢长晏。”
    方宛全身都颤抖了起来:“方宛……不、不敢。”
    长公主笑了:“你都敢看上陛下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方宛倒抽了口冷气,抬起头,面色煞白。
    长公主端详着她,啧啧叹道:“一个女人,年轻,美貌,聪明,难免心气高。你既有此心,我可以成全你。”
    方宛不敢置信:“真的?”
    “但不是现在。”
    方宛眼中的光暗了下去。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
    方宛:“侄女不敢,一切但凭殿下做主。”
    “原因有三。第一,荟蔚即将出嫁,我不希望她出门前有任何意外发生,耽误她的好姻缘。”
    方宛低下头去,遮住眼中复杂的羡恨之色。
    “第二,陛下娶谢家女是有政治原因的。你想取谢长晏而代之,目前阶段,暂不可能,只能等。”
    方宛不解道:“据说太上皇当年为陛下择谢家女为后,是为了打压世家。如今二党已除,为何还要娶谢家女?”
    “庞岳虽亡,还有李范程袁商五族,朝堂空出了那么多官职,都在虎视眈眈。陛下去年刚开科举,却也填补不过来。”
    方宛恍然大悟:“两年后,又是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