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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得知女儿被牵连进一起命案之中,太后急火攻心,立刻将女儿召入宫中。听永宁公主说了原委之后,又等着皇帝下朝,将皇帝与明长昱也叫到自己宫来,力证女儿清白。
    明长昱与皇帝入了太后宫中,各自行礼,太后端庄笑着,亲切而温和地让皇帝与明长昱入座。
    太后如今三十几岁,依旧风华韵致,微微丰腴,肤如凝脂,眼角细纹用粉露滋养着,不见年岁感。她通身贵气高雅,头戴翠云珍珠牡丹冠,耳著白玉祥云玎珰,身穿孔雀纹衣衫,容貌极美。那双微微上扬的凤眼,顾盼流眄,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孤傲,既雍容也明丽。
    伏在她身旁的少女,便是永宁公主。世人皆知,永宁公主已嫁过人,可惜好景不长,成婚不到一月驸马就抱病而亡。太后与皇上不忍见永宁公主孤苦,一直寻死着再为她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因入宫见母亲,永宁公主穿戴也极为隆重,锦绣华服,红衣如火,身形窈窕。她眉眼气质与太后极为相似,只是气韵到底因年岁而不同。太后贵如牡丹,雍容华贵,而永宁公主,则似初初绽放的芍药,娇妍鲜嫩,目光流转间,露出些许傲色,形容风流。
    见皇帝与明长昱入内,永宁公主起身,向皇帝行礼,又向明长昱见礼。
    “永宁,到母后这儿来。”太后这时开口,将永宁公主半搂入怀中,指着桌上早已安排好的饭菜,说道:“哀家特意让人备了膳食,皇帝与侯爷一道入座用膳吧。”
    即便有事与人说道,也需委婉一些。一顿饭吃得不知是何滋味,终究吃完之后,太后也切入正题。
    “听闻今日朝堂之上,有人指证永宁与唐延之死有关,皇帝如何看?”太后问道。
    皇帝斟酌着说道:“此案需彻查,方可证明永宁清白。何况,如今也只是希望永宁配合查案而已,并非说她有杀人嫌疑。”
    太后脸色稍霁,只是依旧不悦:“即便如此,朝堂上下,也免不了流言蜚语了。”
    “清者自清,”皇帝沉稳地说道,“若是永宁清白,就大胆地让人查。朕自会为她主持公道。”
    太后双眼一眯:“皇帝,永宁是皇家的人,如今她被查,皇家的颜面何存?”
    “那太后以为该如何?难道让朕撤回旨意?”皇帝脸色沉了沉。
    眼见气氛有些紧张,太后缓了缓,轻声道:“哀家不是那个意思,再怎么说,永宁是你的妹妹,你难道看着她受委屈?”
    明长昱起身,说道:“太后容禀,此案已交由微臣主查。公主或许难免会受委屈,只是与清白比起来,委屈又如何呢?难道太后想让公主背负杀人的嫌疑?”
    太后抿唇,隐忍着怒火,正欲开口,一旁的永宁公主豁然起身,厉声道:“母后,不必说了,女儿就是无辜的!”她双眼微红,倔强地盯着明长昱,“查,自然是要查!我还会配合所有的人调查!我敢对天起誓,唐延的死,与我无半分关系!”
    她越是如此,太后便越是心疼,暗中给皇帝使眼色加压。
    皇帝低头喝汤,眉头微蹙。
    永宁公主咬牙,大声说道:“侯爷,待你查到我时,一定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就是要让他们都清楚,我行端坐正,清清白白!”
    太后哑口无言,差点犯了头风。
    “既如此,那朕就放心了。”皇帝伸手,带着永宁公主坐下,“好了,先坐下。待会儿你将事情始末与长昱好好说说。”
    圣旨已下,永宁公主自己也要求彻查,即便太后有意见,也只能暂且不表。
    几人没有在太后宫中久留,皇帝以处理政事为由与明长昱一同离开,永宁公主也急忙与太后告别,紧跟出来。
    “侯爷,案情可紧迫,需要现在就去我府上查办吗?”永宁公主疾步上前,正色问道。
    明长昱走在前头,未放缓脚步,只是说道:“此案关系重大,我会安排大理寺与刑部的人一同调查。”
    永宁公主脸色一沉,有了怒意:“我虽不管朝堂之事,但唐延的案情也多少听了些。他是死在自己家中,又为何为牵连到我?”
    先帝在位那些年,后宫由当今太后把持,永宁公主也过得肆意自在。可毕竟身处深宫,就算没有心计,也不至于愚钝无知。
    明长昱不过冷淡一笑:“事关案情机密,不便告知公主。”
    永宁公主也不在意,只是稍显委屈地说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举办什么吟诗宴了。”
    但凡京中达官贵族,总会举办些文雅风流的宴席,名头千奇百怪,以此来结交新贵或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永宁虽为公主,却也深受影响,隔三差五便宴请京中有学之士,到府上吟诗聚会。
    忆起此事,永宁公主有些不悦,只简单地叙述一遍。那日与往常并无不同,那些想结交攀附她的人,纷纷带着礼物入了公主府。宴会上,有学之士,青年才子们纷纷展露才学,吟诗斟酒,高谈阔论,甚至写了十数首夸赞她的诗词。
    酒过三巡,大多都有些醉了,永宁公主便让人熬了醒酒汤,准备了皇上赏赐的西域进贡水果,一一分赏下去。最终她也微醺困乏,由侍女搀扶着回房休息,其他人便各自散了。
    “宴饮之时,唐延可有异常?”明长昱若有所思着,问道。
    永宁公主摇头:“我可没特别注意他。”
    明长昱又问:“那日参加宴席的都有哪些人?”
    永宁公主:“我记不得了,但是管家那里肯定有名单。待你到我府上查的时候,我自会交给你。”
    这案子错综复杂,永宁公主在其中的作用未可知。刑部躺着的尸体,很有可能不是唐延,那就可能是与唐延一同赴公主府的人。如此一来,需要调查的范围便小了很多。
    这深宫高墙重重,宫门次第而去。穿过宫道大殿,芳草缤纷的花园,前方便是皇帝理政之处,永宁公主不便再前往,直接告辞离去了。
    第48章 天道轮回
    离开皇宫,明长昱回了侯府。刚换下朝服,便听明昭禀告,大理寺少卿求见。
    皇帝的圣旨下达很快,明长昱接旨之后,就安排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展开排查。
    春尾渐去,天气回暖,用过午饭的君瑶终于等到明长昱下朝,诸多事宜仍在有条不紊地布置之中,两人也不急着去永宁公主府上,而是坐在树下,晒着太阳吃着茶点小憩。
    君瑶已大致了解事情先后,不由皱了皱眉头。她早就知晓此案或牵连皇室,却没想到会牵连永宁公自身主。毕竟太后曾想将永宁公主嫁入侯府,壮大的势力。虽然如今侯府有了“未婚妻”,却难知太后是否打消了联姻赐婚的念头。
    君瑶不由拧紧眉头:“唐延的死,当真与永宁公主无关?”
    明长昱默然一瞬,说道:“真相尚未查清,也不好妄下结论。”
    君瑶思索着,轻声道:“这案子,怪就怪在那尸体很有可能不是唐延,也尚不确定他的死因。如果他只接触过公主府的人,那公主的确很难撇清关系。”
    明长昱说道:“已让人调查过了,唐延死前,的确只到过公主府。而这具尸体,便未可知了。”
    君瑶若有所思:“侯爷,还没有唐延的消息吗?”
    明长昱冷冷地摇头:“没有。”
    在唐延房中发现的死尸,极有可能不是唐延,而真正的唐延又不知所踪。君瑶这两日,做梦都在思索这个案子。她整理思绪,说道:“如果尸体当真不是唐延,就需要解开许多疑问。比如真正的唐延在哪儿?是死是活?是谁将死尸伪装成唐延,并成功放入唐延房中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唐延故意设计的,那能避开许府众人的视线,成功将尸体运进唐延房间的,必然是十分熟悉许府的人。如果这一切都是唐延设计,唐延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长昱修长玉如的手指,轻轻地敲着白石桌面,反问:“你认为哪种更有可能?”
    君瑶摇头,双眼依旧明亮清湛:“不管是哪种可能,接下来都要先查清两件事情:一是死尸的真正身份,二是许府之中,是否有人有杀害唐延的动机。”
    “我这就让人去查,”明长昱颔首,说道。
    恰在此时,刑部那边传来消息,唐仕雍与唐延母亲已入京,此时正在侯府外候着。虽然唐仕雍遭到弹劾,已自请卸下官职不问政事了,但是毕竟为官多年,有些门道。稍加打听,就知道此案是明长昱主查。
    世间就是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明长昱刚刚破了唐仕雍女儿被害案,如今又要亲审他儿子被害的案子。真不知是怎样一种孽缘。
    为尽快确认死尸的身份,君瑶也想见唐仕雍一面。只是不好已真实面目相见,就又装成幕僚,跟随明长昱出了门。
    几日不见,唐仕雍就眼见着苍老了。他被唐夫人搀扶站着,干瘦的身躯甚至挂不住衣裳,头发胡乱束着,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一旁的慧姨娘更是悲不自胜,泪湿眼眶。三人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若非衣着讲究,只怕形同城外来的流民。
    一见到明长昱,唐仕雍等人便下跪行礼。
    “侯爷,草民方才去了刑部,只是如今草民很是艰难,也见不到我儿。”唐仕雍的肩膀轻轻颤抖着,“还请侯爷垂怜,让草民见儿子遗体一面,也好让我们为他收尸……早日入土为安。”
    悲痛难忍的慧姨娘匍匐着上前,重重磕头说道:“侯爷,一定是有人要加害我儿子,求您查明真相……”话未说完,便被一旁的侍女截住了。
    慧姨娘曾参与谋害唐家嫡女,是戴罪之身,在侯爷面前说话,只怕惹人反感。唐仕雍能带她一同入京,也不过是看在她是唐延生母的份儿上。
    所以说,天道轮回。她暗害他人子女,如今也轮到自己儿子了。
    明长昱立在门前石阶上,往下走了两步,面色亲和态度平易,说道:“如今案情未结,唐先生只怕暂且无法带走令郎的尸身。但是见一面还是可以的。”
    唐仕雍涕流满面,感动不已。
    随后明长昱安排唐家人入住,待用过饭休息好后,便前往刑部。
    天气回暖,尸体保存越发不易,辨认尸体便不能拖延。唐夫人身体较弱,还未入刑部,便体力不支。到底是唐仕雍与慧姨娘一同进了停尸房,看见尸体悲痛难忍的痛苦一场。慧姨娘直接哭晕了过去。
    未免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明长昱着人将两人拉了出去。
    慧姨娘神魂聚散,不可接受现实,嘶哑地哭着:“那不是我儿子,肯定不是!那人连脸都看不清,怎么会是我的延儿?”
    君瑶很上道地为几人斟了茶,疑惑地说道:“尸体已经那样了,又如何能辨认呢?”
    慧姨娘哭声一顿,发疯般起身,险些将君瑶手中滚烫的茶掀翻:“我儿子我最熟悉不过,如何不知?”
    君瑶急忙后退避开:“既如此,你可有什么辨认之法?比如唐公子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手指有没有弯曲之类的?”
    慧姨娘双眼瞪大,突然高声道:“有!我儿子耳后有颗很小痦子,从娘胎里带来的!扒开头发就能看见。”
    那尸体头和脸都被砸烂了,哪里还能看出什么痦子?君瑶试探着问:“其他呢?比如手上?”
    慧姨娘绝望地摇头:“没有了。”
    做娘的,怎么会不知儿子的手指是严重弯曲的?
    看来,那具尸体,大有可能不是唐延了。
    送走唐仕雍等人后,君瑶与明长昱一同离开。
    “如此看来,需要前往永宁公主府上了。”君瑶说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永宁公主不愿将前往赴宴者的名名单交给他人调查,明长昱也能寻到线索。不久后,大理寺的人便前来回禀,当日随唐延一同赴公主府的,还有李晋。
    唐延虽是庶出,却也出身官宦之家,李晋则是寒门子弟,科举之后就做了许奕山的佐官,与唐延身份相同。
    在去公主府之前,明长昱与君瑶一同见了李晋。
    天色尚早,明长昱还需去大理寺办公,顺便将留在大理寺做文书的李晋叫到了办公处。朝廷并没有正式授予他官职,他没穿官服,一身直衣袂轻垂,儒雅从容。头发也绾得一丝不苟,只戴了玉簪。
    虽是最普通的装饰,却显得气宇不凡,品味不俗。
    他在离明长昱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缓慢不迫地行礼,动作谦和,声音润朗。
    京城之中,也不乏像他这样的人,只是许奕山对他评价颇高,可见他是个心思玲珑的人。明长昱料想他已知道自己的来意,也就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李晋,听闻你近些日子,会去永宁公主府吟诗?”
    李晋谦和有礼,说道:“承蒙公主抬爱。只是在下才疏学浅,不过去公主府上混吃混喝罢了。”
    明长昱面色淡淡:“唐延被害之前,与你一样,都去过公主府。为何当晚他回了住处,你却没有?”
    李晋平静地回答道:“当日在公主府上时,在下贪杯有些醉了,就和几位好友多留了一会儿。之后离开,又去了柳公子府上品诗,便留宿在柳府上。”
    他所说的,与明长昱所查到的情况基本吻合。
    “你和唐延谁先离开公主府?”明长昱问。
    李晋皱眉回忆了一会儿:“当晚在下喝得有些熏,记不太清楚了。好像他比我先离开。”
    明长昱无声端详着他:“唐延离开时,有什么异常吗?”
    李晋静默片刻,无奈地摇头,“在下实在记不太清楚,而且他离开时,在下也未多留意。”
    明长昱轻轻点头,也没再多问,只让李晋好好留在刑部,有事可随时询问。
    李晋离开后,躲在屏风后的君瑶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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