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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唐兰嫣诧异看她,报之以更低的声音:“皇后娘娘还在查呢,你又知道了?”
    柳念絮点点头:“是柳珍儿,我很了解她,定然是她没错。”
    大表姐想进东宫,进不去东宫亦想要嫁个好人家,这同样是大舅舅的心愿,既然如此,柳念絮愿意帮她一把,好歹算个报答。
    柳念絮道:“大表姐,待会儿会有人搜身,搜到她的时候,你尽管指着她说,瞧见她从腰间翻了东西出来,只没看清藏到何处了。”
    唐兰嫣不太信任她,下意识看向老太太,不料老太太亦点点头,“就按念念说的做。”
    若念念可以确信是柳珍儿所为,兰嫣指出她,一则显露出她理家断案的才能,二则显出她当机立断,聪慧过人。
    各大家族娶妻,大都看重才能,兰嫣今儿得了脸,婚事上总能更上一层。
    老太太狐疑地看着柳念絮:“念念,你自己为何不?”
    “那儿躺着的是我亲娘,哀毁为孝,我哪儿来的精力去查找凶手。”柳念絮平淡道,“何况刚大表姐说错话了,不太好,如今也算作为补救。 ”
    老太太这才想起来,还有刚才兰嫣眼里头只有衣裳,没有姑母的事儿,这要传出去的话,确不大好,如念念这般安排,说不得会让人觉着她是一心查找凶手,更至诚至孝。
    念念平时冷漠,在家里坑过兰嫣姐妹几个好些次,出了门倒好,分得出轻重缓急,更知姐妹友爱。
    当初选择她,果真是走对了一步棋。
    柳念絮瞧着自己掌心的纹路,慢慢摩挲,指尖沿着中间那条线,从头描画到尾,雪白娇嫩的掌心被划出鲜红的痕迹,有种诡异的冷漠。
    宫女们搜身很快,半刻钟便到柳家夫人跟前,柳念絮振奋精神,冷冷瞧着那边。柳夫人面无表情站着,任由人搜了身,喊自己女儿,“珍儿,起来。”
    柳珍儿笑着走上前,刚张开双手,耳边却传来一声喊叫:“我刚才看见她从腰间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只是没瞧见又藏在何处了!”
    柳夫人心里一跳,柳眉倒竖,回头怒道:“谁在污蔑我儿?”
    唐兰嫣才不怵她,冷哼一声站起身,“污蔑与否,仔细搜一搜便是!柳夫人怕什么呢?”
    “笑话,我有什么可怕的!我们与渭北侯府无冤无仇,缘何要害侯夫人?”柳夫人恼怒道,“皇后娘娘,此女空口白舌污蔑我儿,不知该作何处置!”
    “你同渭北侯府着实无冤无仇。”老太太淡声道,“只是你夫君……他跟渭北侯府的仇怨就太大了,示意你趁机下手,也并非不可能。”
    “唐老夫人……”
    老太太抬眸,目光如炬,直接打断她的话:“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年轻的时候做错事,得罪了柳中郎,当初无论柳中郎要杀要剐,我们浔阳侯府都认了,我这女儿在柳家祠堂挨了二十鞭,亦算是责罚。”
    “事过十三载,念念都已十六岁了,当年的事情都已是旧事一桩,我浔阳侯府,从未因你们苛责虐待念念而找麻烦,只管忍气吞声,你们竟然要先下手害死我的女儿吗?”
    柳念絮啧啧称奇。
    老太太凛然大义,跟柳夫人的罪名已定一样,若真的能定罪,柳念絮回到浔阳侯府就能放鞭炮庆祝!
    苛责虐待……
    四个字一出,皇后的目光落在柳念絮脸上,又看向柳夫人,淡声道:“等查清楚真相,柳夫人去应天府衙门走一趟,说说虐待是什么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柳夫人哭诉,“臣妾冤枉啊……念念,你快跟娘娘说,快啊!”
    柳念絮嘴一瘪,泪珠滚滚落下。
    第11章 苛责虐待
    御花园空旷,站着的宫女内监都未有响动,一片风声中,柳夫人的哭喊声中夹着柳念絮的哽咽,清晰入耳。
    柳念絮眼泪滚滚落下,一颗一颗晶莹剔透,如珍珠一般顺着脸颊落下去,隐入衣襟当中,战战兢兢地颤了颤,道:“皇后娘娘,母亲……母亲她……没有虐待我……”
    凭着那一脸惊惶,能说服谁呢?
    “柳姑娘,你所言,是实话吗?”皇后问。
    柳夫人大喜,忙道:“皇后娘娘,我对念念尽心尽力,视如己出,天地可鉴。”
    若真坐实了这项罪名,去了顺天府并无无碍,杀不得骂不得,只丢人现言,令人知晓她德行不好。对于一位诰命夫人来说,没有更严重的责罚了。
    柳念絮咬着下唇,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民女……”
    “念念,你得想好了,欺君大罪是要株连九族的!”唐兰嫣在一旁高声道,“皇后娘娘在上,你有话就说,不必怕那个老妖婆!”
    柳念絮眼泪淌的更凶了,跪下去,整个人趴伏在地上,哭声顺着地面传出来。
    “皇后娘娘,您饶了民女吧,百善孝为先,继母乃我父亲之妻,我……我万万不敢状告她。”
    最重要的是,以子告母,需得先受杖责三十,打不死再立案。柳念絮惜命得很,才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皇后蹙眉,“本宫免了你的杖刑便是。”
    柳念絮听着,方慢慢止了眼泪,抽噎道:“皇后娘娘大恩大德在上,民女再不敢隐瞒。”
    “继母虐待我,的确是真。民女三岁那年,生身父母和离,家父续娶继母……”柳念絮顿了顿,一脸苦痛,“我尚记着,那时寒冬腊月,天上下了好大的雪,继母在屋中吃锅子,罚我在雪中跪了三个时辰。跪完起身,我的腿生了一个冬天的冻疮,至今一到阴天下雨都如同针扎般疼。”
    老太太闻言,手微微一顿,有些惊讶。
    唐婉言刚被太医施针醒过来,就听见柳念絮带着哭腔的话,更是怔住。
    念念……我的女儿……
    “柳念絮,我何时罚你跪了三个时辰,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柳念絮好似没听见她的话,接着道:“我在家中要和下人一同干活,浣洗下厨全看继母眼色,我若不从,动辄便是鞭打责骂,皇后娘娘,民女彼时才四五岁而已。”
    令四五岁的幼童做粗活,跪雪地,便是宫中对待罪奴也没这般残酷。
    柳念絮是捡了两件说,便足以令人心惊胆战。
    唐婉言颤着嘴唇,“念念……你怎么都不跟我讲呢?”
    她既醒了,柳念絮怎能放过她,“娘……我……我以为是你不要我的,我不敢……”
    我以为是你不要我的……
    本就是你不要我的。
    唐婉言,你还记得吗,是你不要我的。如今见我这般模样,你可曾感到愧疚?
    柳念絮俯在衣衫的眼睛通红,眼神分外澄澈冷静。
    唐婉言哑口无言,本迷迷糊糊的,这一下子便清醒起来,不知该怎么开口说话。
    是我不要这个孩子的……
    旁人不清楚,唐婉言自己却清楚得很。与前夫和离之时,两个人都不愿要这个女儿,是她对那个男人说,要杀要剐都随便她,只求柳念絮不要拖累自己。
    唐婉言浑身一个激灵,难以理解,自己当初为何那般冷血无情。
    皇后道:“太医,去看看柳姑娘的腿。”
    身为皇后,纵使心中有偏向,也不可听信一面之词,若当真雪地里跪过,定然是有痕迹的。
    太医领旨,蹲在柳念絮跟前,“柳姑娘,得罪了。”
    说着,伸手按上柳念絮的膝盖穴位,一阵刺骨的痛传向天灵盖,柳念絮痛呼一声,额上汗液涔涔。
    太医起身,“皇后娘娘,柳姑娘确是受过寒疾。”
    皇后静静听着,轻轻叹口气,温柔道:“柳姑娘,你先起来。”
    皇后身侧的宫女走过来,替柳念絮抹了眼泪,轻轻安抚:“柳姑娘放心,皇后娘娘定会为你做主的。”
    可做主毕竟也有限。毕竟是旁人的家事,柳夫人只是失德,虐待前妻子女,说起来人人指责,可若责罚也没有律法可依。
    柳念絮没指望着怎么着柳夫人,只想着通过今儿的事儿,令柳夫人日后再也不能管她,在人前人后败坏她的名声。
    闻言,柳念絮亦只乖巧点头,极力扯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皇后亦不晓得如何处置柳夫人才好,对于失德,律法并未有所规定,所以哪怕如唐婉言,嫁了人依然能随着夫婿得封诰命。
    皇后想了想方道:“朝廷册封诰命,多宣之以天下德行昭著,既是失德,那便贬了诰命便是。”
    她瞧着柳夫人,“你夫君是二品官,依照惯例你封了二品夫人,如今就贬做四品淑人罢,盼你改邪归正,多修己身。”
    柳夫人战战兢兢,低声应了,转头对柳念絮道:“念念,都是母亲不好,被猪油蒙了心,日后定不会再欺负你了,你……你可愿意原谅母亲?”
    柳念絮心中冷笑一声,真是唱的一出好戏,愿意吗?当然不愿意,可若直说,竟又显得她柳念絮不近人情了。
    柳夫人直勾勾看着她。
    柳念絮捏着手指下意识后退一步,浑身发抖,嘴唇颤了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副惊恐的样子,一看便知柳夫人伤她多深。
    唐兰嫣上前一步,拦在柳念絮身前,不高兴道:“柳夫人……哦不,柳淑人,你把我妹妹吓成什么模样了,劳您大驾回自己的位置,您女儿的官司还没了呢,找我妹妹干什么!”
    说着,唐兰嫣翻了个大白眼,不知是对柳夫人翻的,还是对柳念絮翻的,总归是分外不屑。
    唐兰嫣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来这桩官司的起因,目光复又落在柳珍儿身上。
    这次的目光跟方才又有所不同,方才都觉着是唐兰嫣胡说八道,可柳夫人被继女指证虐待她之后,众人心中又有了计较。
    母亲德行不好,虐待人家女儿,焉知柳珍儿不会看葫芦画瓢,跟着给唐婉言下药呢?
    宫女得了皇后的命令,径直走到柳珍儿身边去搜她的身,一阵轻响过后,其中一名宫女举着个纸包,道:“皇后娘娘,找到了。”
    是从柳珍儿裙摆下找出来的,若不仔细都发现不了,她裙摆上竟缝了暗兜。
    皇后揉了揉额角,重重叹口气。
    气氛一时凝滞,冷凝凝的。
    柳念絮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开口:“珍儿,你……你怎么能这样呢?爹爹就是这般教你的吗?”
    伤不到那个父亲的筋骨,柳念絮也势必要将他拖下水,哪怕只是沾湿鞋底,也不能放过他。
    柳珍儿脸色惨白:“我……我没有……”
    皇后冷淡道:“在宫中下药是大罪,将人押去掖庭先关着,本宫明儿另行处置,今儿别扰了太子的接风宴。”
    “皇后娘娘饶命……”柳珍儿想呼喊,可皇后身边训练有素的宫人当然不会令她扰了皇后的清静,直接堵上嘴给拖了出去。
    皇后厌恶柳夫人,蹙眉道:“柳夫人今儿累了,送她回去吧。”
    柳夫人张口欲言,想想女儿,纵使丢尽颜面都不曾反驳,她得去宫门口守着,等夫君出来赶紧告诉她。
    珍儿自幼养尊处优,哪儿受得住掖庭之苦。
    心事重重走出去,皇后看看唐婉言病弱的模样,随口道:“也送渭北侯夫人回去吧,今儿被人害了,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唐婉言的确是有心无力,回头瞧着柳念絮,试探道:“皇后娘娘,可否让念念和妾身一同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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