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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周夫人,我们先走一步,还望夫人见谅!”
    周夫人巴不得她们离开,连忙教老嬷嬷送她们。
    唐兰嫣姐妹几个脚步匆匆走回荣辉堂,脸上带着怒意,“这周夫人当真是个伪善之人!”
    l柳念絮抬眼:“什么事儿把你气成这样?她杀了紫姨娘吗?那这是好事儿啊,有什么可生气的?”
    “不是。”唐兰英脸色也不好,“她要大嫂杀了伺候紫姨娘的小丫头,省的把事情传出去!”
    柳念絮握着茶水的手也忍不住顿了顿,摇头感慨:“不愧是翰林夫人。”
    “念念,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啊。”柳念絮冷淡一笑,“周翰林便是个难得的伪善之人,常常将规矩体统挂在口上,却和我爹爹交好,他的夫人是这个样子,倒也不奇怪。”
    只是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周家两口子都是伪善至极,哪儿来的脸面看不起旁人?
    谁给他们的勇气?
    盗跖这个经世大盗给他们偷来的脸吗?
    第55章 手指微凉
    “幸好大嫂不是这样的人。”唐兰英道, “不然我们姐妹几个那般嚣张跋扈, 说不定早被她暗害了。”
    “那是你们多虑。”柳念絮平静道, “你们是她夫君的妹妹, 是她的小姑子, 在女人的三从四德里面,侍奉翁姑是包括疼爱小姑子的, 爱屋及乌嘛, 所以不管你们干什么,她都不会生气的。”
    或许心里生气, 却不会在脸上显露出来。
    周夫人应该也是一样的, 这种女人将自己活成女德的模样, 女德要求她们宽容的人, 她们能唾面自干, 女德未曾要求的, 才能看出她们的本性。
    如同周夫人这样的人, 就算婆婆打死她, 她也不会说话。但若手下丫头犯错,她定不会轻饶。
    这种人脑子里只剩下女德,无药可救。
    大太太叹口气:“我只盼着她早点走……”
    “晚上吧。”柳念絮一脸平静,“晚宴之时,我帮大舅母把人赶走, 顺便给我自己出口气。”
    她目光悠远浅淡, 没有坚定, 没有犹豫, 只冷静无波。
    到晚间时,浔阳侯府照例开宴,为周夫人接风洗尘。
    宴会摆在大太太院中。
    柳念絮随着老太太坐在上首,周夫人这个客人反而退了一步,她心中不喜,但也知道柳念絮身份不同以往,坐在上首亦不失礼,只恼恨浔阳侯府不看重他们这门亲事。
    心中不满,言语当中不免就带出一些,酒过三巡,热意上头。
    恰巧听见柳念絮乐呵呵地跟唐兰嫣逗趣,周夫人忍不住挤兑道:“柳姑娘在此,怎么不将孟夫人带来?”
    柳念絮捏着酒盏的纤长十指亮如美玉,笑眯眯问她,“为何我在这儿,母亲就一定要在?”
    “女孩子出门,自然要母亲跟着。”
    “难道周夫人去外祖母家走个亲戚,也非要母亲跟着吗?”柳念絮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她,“夫人别怪我说话难听,实在是忍不下去,如夫人这般与外祖母家生疏,可见外祖母一家白养活你母亲一场了。”
    周夫人十指微颤:“这并非生疏之事,而乃规矩体统,女儿家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纵使出门做客也得长辈带着,岂有小女孩自己住在表亲家里不走的道理!有教养的姑娘,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恕我不能苟同周夫人的话。”柳念絮弯唇一笑,带着寒意,“照周夫人的意思,那自幼丧母的女孩子,就该一辈子在家里不出门吗?”
    “我并无此意……”
    “那周夫人为何为难我?”柳念絮冷下脸,“世人皆知,我母亲早已改嫁孟氏,凭什么带着柳家女出门?我生来就是孤零零一个人,本就没有母亲,难道是我愿意无人带着出门吗?我就活该被人指着鼻子说没有教养吗?”
    她说着话,好像委屈起来,眸中落下泪来,凄凄惨惨道:“我本以为周翰林与家父交好,翰林夫人也得对我有三分慈心才是,却不想夫人字字句句,都要逼我去死!”
    “我何时逼你去死……”
    “周夫人字字句句指责我没有教养,说我不懂规矩,难道不是在毁我名声?”柳念絮弱不禁风站着,眼泪如珍珠般滑落,“我已被选为太子妃,若夫人今日的话传出去,皇家会如何想我,是否会不再要我,那我还能活吗?”
    “女儿名节更甚于性命,夫人在这个时机指责我的教养,竟还有脸面说未曾逼我去死?”柳念絮语如连珠,砸在她脸上,将她脸皮整个扒下来,“或许翰林夫人就是有资格指鹿为马吧,小女子柔弱一人,断不敢与夫人争斗!”
    “我……”
    “夫人不必再骂。”柳念絮截断她的话,自怨自艾地低头,“是我忘记了,夫人的夫君乃是经世大儒,夫人更名声赫赫,我一介弱女子,纵被夫人逼死,那也定是我不好,与夫人无关。”
    柳念絮凄然一笑,看向周氏:“表嫂,看在我好歹帮你料理紫姨娘的份上,请你帮我求求情,求周夫人留我一条全尸,别让我死后被万人唾骂!”
    周氏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表妹别胡说,我我母亲绝无此意,她不会的。”
    像是听不到她的话,柳念絮只顾着垂眸落泪。
    老太太握住柳念絮的手,“念念别瞎说,你是我亲自接来做客的,跟我的亲孙女无异,何必理会旁人的风言风语。”
    “那些个无关紧要的人,纵说你一万句不好,也没有丝毫用处。”老太太冷淡道,“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知道你是好的,太子殿下看重你,哪儿用得着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
    “那,外祖母会嫌弃我烦吗?”柳念絮含着泪,颤声问。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嫌你烦?”老太太捏着柳念絮的手指笑道,“你这孩子样样都好,就是抬敏感多思。”
    柳念絮破涕为笑,依在老太太身上撒娇,祖孙两个一唱一和,将周夫人彻底抛在脑后。
    被称作无关紧要的周夫人已经气到心口发烫,好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好一个闲言碎语,好一个风言风语!
    这浔阳侯府可曾对她有半分敬重,救当着面这般说她。
    几口酒灌下去,只觉得这赫赫侯门再无可救,心疼女儿入了魔窟,又不能和离。
    女儿这一生命苦,既然已经嫁进来,只好在这样的人家受苦受罪,可她自己却是半刻都跟这群粗人待不下去了。
    指鹿为马,强词夺理,巧舌如簧,残暴不仁,丧尽天良……
    这样的人家,脚沾在他们家地上都嫌脏!
    奈何浔阳侯府权势赫赫,非寻常可得罪,周夫人强忍着恶心,站起身道:“老太太,我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儿要料理,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去,不搅扰府上了。”
    大太太连忙假惺惺挽留:“亲家太太匆匆忙忙回去,难道是觉得我们府上招待不周?明日一早就走的话,若给外人看去……”
    唐兰嫣连忙接口:“若给外人看去,恐怕会觉得周夫人挑剔,连堂堂侯府的排场都看不上。”
    什么?
    周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唐兰嫣。她本以为唐家人会说,让外人看去,会觉得浔阳侯府怠慢贵客,对亲家不好,万万没想到这家人的脸皮厚到这个程度,竟然把黑锅甩在自己头上?
    唐家这一家子,当真是光明正大的不要脸。
    如此一来,周夫人越发觉得这浔阳侯府更不是人待的地方,今日不过一天功夫,先给她安上一个要逼死弱女子的名头,现在又来一个挑剔的名声,再待下去,不知道这一家人会怎么对付她。
    这般想着,周夫人脚底发凉,冷汗涔涔,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走。
    周夫人勉强笑道:“这倒不必担心,我家中有事,照实说便是,哪儿有诸位想的那么麻烦。”
    大太太微微一笑:“那我就不留亲家太太了,明天让旭儿和他媳妇儿你一起去送亲家太太离京。”
    唐兰嫣坐在柳念絮身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笑道:“念念,你可真机灵。”
    若非念念灵机一动,教自己说这句话,把锅甩在周夫人挑剔的头上,那明日说不定京都当中就会有传言,说浔阳侯府招待不周,致使亲家匆匆离开。
    凭借翰林夫人的名声,她若说自己委屈,旁人定是相信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唐兰嫣拍了拍胸口,再一次感慨有念念在此,自己家对上谁都不吃亏。
    柳念絮的目光落在周夫人身上,唇角勾起一个冷淡傲慢的弧度,十分不屑的冷意弥漫开来,周夫人只觉得一阵浑身发凉,颤抖了一下身体。
    夜宴散去,柳念絮坐在院子的阁楼上,透过窗纱看着天上明月,皎洁的月光洒了满天满地,伸手却接不住。
    失落地收回手,柳念絮轻轻叹口气。
    “你想接月亮?”耳畔的男人声音清朗悦耳。
    柳念絮侧头瞧见他的衣摆,转回头神态娇憨:“以前教我弹琴的先生说,若是有人能接住月光,就可以心想事成,幸福美满。”
    沈穆坐在她身侧,伸出手看月光从指缝中漏出去,“接不住也能够心想事成。”
    柳念絮低头笑笑,眉目如画,流转的眼波比月色还清凉,“殿下半夜爬人窗户?”
    “话本里都是这样的。”沈穆道,“公子去爬小姐的院墙,成就一桩美满姻缘。”
    这话酸的慌,柳念絮摇摇头,“殿下有事直说吧。”
    “并无大事。”沈穆轻轻一笑,“听闻有人逼迫我的太子妃,败坏太子妃名节,本想来看看,结果又听说人要走。”
    “她那样的人,走了也是好的。”柳念絮漫不经心道,“陛下让周翰林致仕,也是不喜欢的吧。”
    “父皇说,周翰林性情颇似岳父大人,但不如岳父大人说话好听,能哄他高兴,办事更不如岳父大人利落,留在京中没有用途,不如回老家养着。”沈穆叹口气,很遗憾的样子,“只怪周翰林装的太耿直,不如柳大人那般奸佞到底。”
    柳念絮便笑起来,她今日哭了一场,眼皮微微有些红肿,如此一笑,更加明显。
    鬼使神差地,沈穆伸手过去,微凉的手指落在她眼皮上,滑腻温热的眼皮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浓密的睫毛蜷缩在指腹下,柔软又服帖。
    沈穆的手指顿了顿。
    柳念絮浑身一僵,睁大眼睛,盯着放大在眼前的指节,心脏怦怦跳着,缓慢眨眼。
    她声音强撑着冷漠:“殿下。”
    第56章 心慌意乱
    她的声音有些慌张, 也有些抗拒。
    沈穆的手指停在她眼皮上, 感受着少女的体温, 张张合合的眼皮如同蝴蝶翅膀在扇动, 挠着人心, 痒痒的。
    他的手不由自主朝下滑了滑,落在鼻梁一侧的肌肤上。
    柳念絮心慌意乱, 猛然伸手狠狠一下拍在对方手上, 声音越发冷厉几分:“殿下!”
    沈穆缩回手,捻捻手指, 波澜不惊地问:“何事?”
    柳念絮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 直盯的他心里发毛, 才移回目光。
    如玉碎般清润的声音慢慢道:“殿下, 自古人间多少事, 皆从情欲生。以殿下的性情, 当不会将自己陷入那般不堪的境地。”
    沈穆笑笑:“为何不会?”
    柳念絮哑口无言。
    沈穆与她不同, 她一生所有的苦难, 都因唐婉言的情欲而起,打心底里厌恶这件事。可沈穆,凭什么与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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