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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夏季艳阳高照,这年的考室没有空调,考生们汗流浃背,却全部都专心致志答题。
    十四号一考完,考生们在考室发到了一张表格,他们现在就得在分数没有出来的时候填志愿,每个人根据预估的水平来填写中意的高中。
    贝瑶考得不错,她笔下轻快,认真写上第一志愿——c市六中。
    第22章 魔鬼初始
    中考成绩出来得很快, 六月二十八号,天气晴朗, 万里无云。
    赵芝兰一早就知道今天会出中考成绩, 打算时间点一到,她就通过手机查询贝瑶成绩。
    贝瑶在玄关处换鞋:“妈妈, 用手机查会花钱, 五块钱一科呢, 我们一共有九科,得要四十五块钱, 不划算。过两天老师也会发成绩的, 那个不用花钱。”
    赵芝兰看了眼女儿。
    快十五岁的贝瑶穿着一身收腰的白裙子,腰带在身后系了一个蝴蝶结, 那裙子是贝瑶小苍表姐的旧衣服, 五成新,裙摆处染了一点洗不干净的墨水。小苍微胖,她的衣服贝瑶穿着大了。少女胳膊纤细,却也正因为白生生的小胳膊纤弱,衬出了几分清丽的味道。
    赵芝兰有些心疼, 她家二小子贝军现在才一岁多,处处都得花钱, 女儿乖巧懂事, 从来没有主动要过什么, 还帮着家里省钱。
    早先小苍的衣服拿过来的时候, 贝瑶为了宽慰他们, 还笑着说:“小时候都没有穿过白裙子呢,小苍表姐的衣服真好看。”
    赵芝兰怜惜贝瑶,这个头胎的女儿她倾注了许多心血,以至于看到满屋子捣蛋的小贝军,最气的时候心想扔了二娃算了,扔了还可以给闺女买几件像样点的衣服。
    谁都没有她家姑娘好看,可是人家都比贝瑶穿得好。
    赵芝兰嗔笑道:“我们家还没有穷得四十五块钱都出不起,我查了你成绩心里才踏实。”
    贝瑶理解天下父母心,她轻声应:“嗯,那就查吧,我估过分数,应该能上六中的。”
    对于贝瑶上六中,赵芝兰也是支持的。
    贝瑶上学本来就比同龄人早一些,在赵芝兰心中她就是还没长大的孩子,六中是离家最近的一所学校,照看也方便些,周末回家吃饭也容易。要是得空了,还可以让贝立材骑着摩托车给贝瑶送点好吃的。
    没多久赵芝兰果然查到了贝瑶的成绩。
    她考得很好,依照往年六中的录取率来看,贝瑶肯定能被录取的,一家人都很高兴。
    赵芝兰很激动,她拉扯大的女儿转眼也要念高中了。
    晚上她躺床上和贝立材商量:“瑶瑶高中肯定得住校的,学校离家一个半小时呢,还得上晚自习,我们下了班都没法接她回家,给她买一部手机吧。”
    贝立材没意见,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算作应了。
    赵芝兰说干就干,她第二天就给贝瑶买了一部漂亮的翻盖手机。
    这年全屏智能手机还没普及,手机从滑盖过渡到了翻盖,再过几年触屏手机才会流行起来。
    新手机是粉色的,拿在手里滑滑的。赵芝兰眉眼带着笑:“营业厅的人都说这个好看,小姑娘喜欢,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贝瑶知道父母的心意,笑着说喜欢。
    贝立材嘱咐道:“买了手机也别耽误学业啊,手机是拿来打电话的,别因为买了这个反倒成绩下滑。”
    贝瑶还没应,赵芝兰就瞪了贝立材一眼:“你好意思说瑶瑶,她是我们家自制力最好的,上个星期谁说不看电视来着,前天半夜偷偷爬起来看。”
    “……”那不是有足球赛嘛。
    “总之我相信瑶瑶,不会因为买了手机耽误学习的。”
    贝立材还想说的话就咽了回去。
    其实他最担心的倒不是贝瑶的成绩,而是早恋问题。贝瑶长得过于漂亮了,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难保不会有坏小子惦记他女儿,然而这话作为一个父亲本就不好意思说,赵芝兰又护女儿护得紧,贝立材就更不好说了。
    没过几天录取成绩果然出来了,贝瑶被六中录取了。
    她自己也很高兴,毕竟她是一步步踏踏实实在努力学习。
    七月盛夏,贝瑶打开新手机,她才洗完了澡,头发吹得半干,湿漉漉披在身后。花婷初二就有手机了,她给过贝瑶手机号,贝瑶把她的号码存好,又找出了裴川的手机号。他们家境都比贝家宽裕,买手机的时间也就都比贝瑶早。
    裴川的手机号贝瑶早就知道,是裴叔叔给她的。然而因为那个手机是蒋文娟给裴川买的,裴川鲜少用。贝瑶也不确定能不能打通,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打通了裴川的电话。
    夏夜的晚风吹动少女的窗帘,她窗前的花儿已经换成了蔷薇。粉白的花儿在夏风吹动下轻轻摇摆,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等待声音。
    他接起了电话:“喂?哪位?”
    少年变声期已经过去了,如今他的嗓音低醇,像是无意识奏响的大提琴音。贝瑶光着脚丫趴在床上,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裴川了,她轻声说:“我是贝瑶。”
    电话那头,裴川随意擦头发的手僵住。
    毛巾还在他黑色的短发上,他听到久违的声音有片刻怔忪。几乎是下意识低低重复道:“贝瑶。”
    “嗯!”她笑着应。
    那头少女嗓音的甜蜜透过手机传过来,他没心思继续擦头发,眉眼染上三分躁意。
    小区绿化还不错,树上无数烦透人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
    他不知道是无奈亦或是别的情绪:“你又怎么了?”
    这么句不耐烦的话,出口竟是没带一点不耐烦的意味。以至于她依然用轻柔的嗓音说:“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考上六中了!这是我的新手机,妈妈给我的奖励。”
    他眼里聚起星星点点的暖一下子被冷意击碎。
    六中啊……
    “裴川,你怎么不说话,你还在听吗?”
    “在。”他淡淡道,“祝贺你。”
    贝瑶丝毫没有觉出异样:“开学我们可以一起去。”
    他张了张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说:“我去睡觉了。”
    裴川挂断电话,把头发潦草地擦了下,又按照既定步骤脱下了假肢,他看着自己令人生恶的残肢,脸上露出几分冷意,然后拉上薄被盖住它们。
    她依然不知道,自己和她不会去同一个学校。
    裴川没睡着,他拿出手机,在网上找出了c市的地图。三中和六中之间,隔着十分钟车程的距离,说近也近,说远也远。
    手机上还不到一截指节的地图长度,现实却是一个生疏残忍的距离。
    他关了手机,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酝酿睡意。
    ~
    八月份,夏天最炙热的时候,赵芝兰和赵秀打完麻将回来重重叹了口气。
    贝立材带了贝军一天,被这小子磨得没有办法,见赵芝兰回来了,连忙把儿子往赵芝兰怀里塞。
    贝军去了妈妈怀里倒是不捣蛋了,乖乖巧巧的,贝立材看着更生气。
    赵芝兰倒是没有注意父子俩的情绪,她说:“今天去打牌,没想到知道了另外一件事,赵秀说前两天下班,她去逛商场,看到了裴警官和另一个女的在逛街。两个人挽着手行为很亲近,那个女的大概三十四五,长得也很端正。”
    贝瑶才推开房门,就听到了这样的话,她愣了愣。
    贝瑶的记忆里一早就知道裴浩斌会给裴川找一个后妈,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裴浩斌和蒋文娟离婚的时间线那么晚,而他二婚却这样早。
    客厅里赵芝兰继续说:“做的都是什么孽啊,要是裴川知道了他爸妈才离婚,就各自组建新家庭,那孩子估计得难过死。”
    一向中立说话、爱做和事老的贝立材这次也叹息了一声。
    是啊,这事别说一个少年了,恐怕就连成年人也受不住这屡屡打击。
    “赵秀同我说,裴警官以前只热衷事业,不怎么看顾家庭,这回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反倒意识到家庭的重要性了,这才会……”她猛然住了口,看到房间门口的贝瑶,“瑶瑶,你……”
    转念一想,女儿大了,这样的八卦倒不是听不得。赵芝兰把贝军放下来,对贝瑶说:“瑶瑶有空多开解开解裴川吧,那孩子挺可怜的。”
    一岁多的小贝军什么也不懂,小圆球一样,跌跌撞撞要往最漂亮的姐姐怀里扑:“姐!”
    声音震天洪亮,贝瑶这才回过神,抱了抱他,就回了房间。
    那本写了秘密的小字本放在箱子里落了灰。
    贝瑶吹去灰尘,重新把它翻开。
    她第一次反思,它对于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意义?没人会懂这样的感觉,她的重生,因为心智被困住,她只能像普通小孩子那样长大,那些每过一年就多出来一些的记忆,就像有人强行加给了她的,时常让贝瑶觉得不真切,而小字本上则是来自未来的自己写给现在自己的一封信。
    快十五年了,她依然看不透它。
    善待父母她明白。
    可霍旭又是谁?
    裴川明明很好,为什么未来的自己称他为“魔鬼”?
    她依照本能下意识对裴川好,却没有能力用一直以来孩童的心智去篡改他的人生。
    代号能被称为“魔鬼”的男人,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啊?和现在的家庭破碎有关吗?
    贝瑶告诉自己沉住气。
    她一直活得很真实,没有被多出来的记忆束缚,活成自大的人。她的记忆零散而残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然而贝瑶也没想到,开学的时候,裴川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
    八月末,裴浩斌已经和金晓晴建立起了恋爱关系。
    金晓晴说:“我有一个女儿,比你儿子小一岁,挺听话的。要是以后我们真的在一起,她肯定得跟着我们一起住,你的儿子会介意吗?”
    裴浩斌为难地皱眉。
    然而女人失落的神情让他一震,他说:“我会把你的女儿当成亲生女儿一样来看待的,小川从小孤单,又因为我的职业,害他失去了双腿,我希望你们能多多包涵他,他那边我会去说的。”他握住女人的手,说道,“放心吧,我以前因为事业不顾家庭,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以后你和孩子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女人被他哄笑了:“我当然相信你。”
    远在家里的裴川也笑了。
    他第一次抽烟,双指夹着一根“中华”香烟。这玩意儿在零几年价格挺贵,呛得他直咳嗽。
    然而听完了他们谈话,他三支烟已经抽完了。
    他学什么都快,包括抽烟。
    他心里没有第一次被抛弃那么难受,他甚至更为平静地远程破坏掉了父亲手机中的程序。手机在裴浩斌口袋中黯淡下来。
    裴川漫不经心按着打火机。
    他说过世上的谎言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为什么他的父母非要一一尝试呢?
    裴浩斌第一次陪女人去咖啡厅,却不是带着他的母亲,而是深情款款对着另一个“一见钟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