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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在方正族叔面前背的文章?”
    江流**地学着孩童的表现,双手捏拳揉了揉眼睛,然后歪着脑袋装作思考地模样。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
    “嗯,还有弟子规,圣人训……父母教,须敬听……物虽小,勿私藏,其他的不记得了。”
    刚醒来,还没喝口水就说了那么多话,江流有些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不再往下背了。
    孟芸娘倒是听不懂这些话到底是啥意识,她就觉得这文章文绉绉的,听着顺耳,尤其是自己的宝贝儿子背诵出来的,更是比唱戏还要好听了。
    “娘的大郎出息了,娘以后就指望你了。”
    她捧着儿子的胖脸蛋重重亲了两口,然后紧紧搂住儿子,喜极而泣。
    丈夫离世后的这两年时间,孟芸娘的艰难远比外人看到的要多得多,可偏偏身为一个寡妇,她必须和男人一样顶门立户,甚至还要比一般男人更厉害,比最泼的泼妇还要蛮横跋扈。
    因为只有这样做,她才能赶走那些觊觎他们家财的恶狼,才能守住自己的小家。
    旁人在背后对着她指指点点,说她容貌风骚,必定是受不住的,也有人在人后说她尖酸刻薄,与本该最亲近的小叔子一家闹得如此难堪,没有长嫂的风范……
    种种流言蜚语,孟芸娘在人前都大度的一笑了之。
    可没有人想过,她在十六岁的时候嫁到江家,第二年生下儿子江流,二十岁那年,丈夫身患重病,她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现在她也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小娘子罢了。
    在女人年华正好的年纪里,她钗荆裙布,不敢有任何打扮,她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的家计,她还得教养幼儿,还得赶走那些豺狼虎豹,偏偏身边一个诉苦的人都没有,多少苦水都要独自往肚子里咽。
    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别人又曾善待过她。
    孟芸娘的心里太苦了,这一刻,借着喜悦,她终于能够痛痛快快的哭出来了。
    “娘的乖乖。”
    “娘的心肝肉儿。”
    “娘的宝贝蛋子。”
    即便是哭,孟芸娘嘴中还是翻来覆去地念叨着这句话,对于她来说,江流就是她的全部,是她唯一的指望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聚集在江流的身上。
    听着美人娘的哭声,江流的心里也有些涩涩的。
    他不知道这是他心里他自觉为数不多的同情心作祟,还是原身残留的情绪干扰。
    下意识的,江流就忍不住抬起手,环抱住美人娘的腰,想拍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等等!”
    哭声戛然而止。
    “族长说你过耳不忘,听了几遍的文章就能够倒背如流,这不是说,以前娘和别人吵架时说的那些不三不四的话,你也全都学了去了?”
    孟芸娘捧着儿子的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家的神童儿子,表情十分严肃慎重的问道。
    正准备安慰美人娘的江流想到了那天她高举着的砍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讨好地冲着美人娘笑了笑。
    那个,他可是她的乖乖宝贝蛋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设定,将原身父亲的死亡时间改成了他四岁的时候,因为之前查资料发现好像三年孝期内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我们的江江,是要成为神童的男孩纸
    第38章 寡妇娘的状元儿6
    “这在这里看着点, 娘去趟茅房。”
    看摊位上的豆腐卖的差不多了, 孟芸娘捏了捏口袋里装着的细长的簪子, 抿了抿嘴, 对着一旁的儿子说道。
    “水豆腐每块都按分量切好了,一块俩文钱,老豆腐一块五文钱, 别给记混了。”
    现在摊位上就只剩下两块水豆腐和一块老豆腐, 孟芸娘也不担心儿子出差错。
    “嗯。”
    江流点了点头, 他没有多想什么,只当是美人娘突然想上厕所,留他一个人看着摊位。孟芸娘又拜托边上摊位的妇人照看着些儿子, 这才放心离开。
    县城的街市十分热闹, 道路两旁都是挑着自家货物过来贩卖的小摊贩, 不少都是周边村落的乡下人,因此在街市的主要街道上,都会设有独立的茅厕,也是为了这些人方便用的。
    孟芸娘拐了几道弯,没有如她说的那般朝茅房走去,而是去了一家老字号的当铺。
    “这根簪子能当多少银钱?”
    她掏出一根细银簪,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十分爱护它,样式有些老了,却锃光发亮,丝毫没有氧化的痕迹,想来是夜夜擦拭抚摸的。
    “看你死当还是活当了。”
    老掌柜接过那根银簪子, 这根簪子的做工不算精细,看着重量挺重的,却不是纯银,里面还掺了一层铜,上面镶嵌着一块碧玉,玉质也不是最好的,只能说是寻常。
    “死当的话我给你二两半,活当就一两,每个月利息一百文,一年内没有拿钱来赎,这银簪就归咱们当铺了。”
    掌柜给出的价钱略低于孟芸娘的预期,不过想到儿子还需要这笔钱买文房四宝,孟芸娘的犹豫又减轻了不少。
    “小娘子,你这根银簪本就不值多少钱,不论你拿到哪家当铺去,就不可能给你超过我刚刚所说的那个数,死当还是活当,你给句准话。”
    掌柜将那根银簪放在了柜台上,孟芸娘闭上眼,咬牙说了句死当。
    等从当铺出来时,孟芸娘的荷包里多了二两半的银子,可她的心却空落落的。
    她把自己最后一点想念给丢了。
    孟芸娘深吸一口气,步履沉重地往回走去。
    往事不可追忆,对于女人而言,最重要的永远都只有自己的孩子。
    *****
    “我拿这个野兔和你换这三块豆腐。”
    另一边,在孟芸娘走后,江流迎来了自己独自接待的第一个客户。
    对方身材高大魁梧,江流得仰着头才能看得清对方的样貌,在古代男性身高普遍只有一米六出头的当下,这个男人简直是鹤立鸡群,极其突出。
    他的五官倒是普通,不过瞧着还算顺眼,那一身的疙瘩肉即便穿戴严实也能看得出来,江流看着那个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兔子,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开始盘算起了是红烧兔子比较好吃,还是香辣爆炒的更加入味。
    也不怪他馋肉,来到这具身体里后,因为守孝的缘故,再也没有沾过半点荤腥,日常三餐不是豆腐就是咸菜。
    而这个兔子出现的时机却十分恰当,昨天是他二十七个月热孝的最后一日,严格说起来,今天他就能吃肉了。
    “小兄弟,这三块豆腐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铜板,你这个兔子起码能卖一二百文钱呢,这么交换,你算是亏了。”
    有路过的人小声提点那个魁梧的男人,让他别傻乎乎的让豆腐摊主占了便宜。
    “我不爱吃肉,就爱吃豆腐。”
    壮汉瓮声瓮气地说道,然后将那兔子放到了江流身边空着的竹筐里。
    “还有人不爱吃肉的。”
    提点那壮汉的老人嘀咕了一句,摇摇头离开,跟傻子说话,他怕自己也成了傻子。
    “我娘不在,要不你等我娘回来了自个儿和我娘商议。”
    江流早就认出了来人,眼前这个魁梧的壮汉,不就是原身记忆里和孟芸娘剪不断理还乱的胡归荣吗,他可没有原身那么迂腐,虽然爱重生母却也觉得他娘理应为他爹守着,如果孟芸娘真的能够和胡归荣重续前缘,江流觉得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在这份旧缘重续前,江流还得好好观察观察这个男人。
    “不用不用,我娘等着吃嫩豆腐,我就要这几块豆腐就好。”
    一听江流的话,那个男人反而急了,直接将案板上的三块豆腐装到自己拿来的大碗里,快步走着离开。
    等孟芸娘回来的时候,胡归荣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
    “豆腐都卖出去了?”
    孟芸娘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她和没事人一样开始整理摊子,正准备问儿子卖豆腐的钱在哪儿时,看到了放在竹筐里的那个兔子。
    “这个野兔是打哪儿来的?”
    指着那个兔子,孟芸娘一脸严肃地冲着儿子问道。
    “刚刚来了一个怪人,非要拿那只野兔和我换豆腐,我说让他等娘亲来,他好像吓着了似得,拿起豆腐就跑了。”
    江流边说边注意着孟芸娘的表情,想从她的眼神中窥探出她真实的想法。
    “还有这样的笨蛋,放着好好的肉不要,反而换了几块豆腐?”
    孟芸娘心中一震,她当然猜出了儿子口中的人是谁,可是她不能显露出一丝悸动,因为她不知道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没有认识她和胡归荣的人。
    儿子要念书了,不能有一个名声不清白的娘,所以她只能装作没事人的模样,将所有的苦涩往肚子里咽。
    “以后要是那个怪人还过来,你不准再用豆腐和他换肉,娘教过你,做人要有骨气,沾便宜的事咱们不能做。”
    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孟芸娘还不忘教导了儿子几句。
    “娘,我知道了。”
    江流没从孟芸娘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他吃不准,是美人娘对胡归荣早就没了感情,还是对方根本就没猜出来他说的人是谁。
    在回去的路上,江流忍不住又试探了几句。
    “娘,今天那怪人长得可真是高大,以后我能不能也长那么高啊。”
    这一句倒是江流的真心话,他真没想到古人的平均身高那么堪忧,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他见到的身高超过一米七的屈指可数,更别提像胡归荣一样接近一米八的魁梧大汉了。
    他的记忆如果没错,原身上辈子的身高好像确实也不怎么高,不知道这次换做了他,提早开始吃点补个子的吃食,能不能把个子补起来。
    “个头高也不能顶饭吃,倒是你这个脑袋该补大一些,将来学东西更快。”
    孟芸娘随口糊弄了儿子几句,也没瞧见儿子听到她这番大头理论后囧囧的表情。
    ******
    “荣子,你回来了。”
    胡归荣端着一碗豆腐回到自己在山脚下的房子,他那个瞎眼的老娘正拄着拐在院子等他。
    “娘,现在天气还没转暖呢,你怎么就出来了呢,小心别着凉。”
    看到老娘在屋外站着,胡归荣赶紧把那碗豆腐放在了窗户沿,然后拽过老太太的手放自己手心里搓着,帮她取暖。
    “你在屋里等我会儿,马上就能吃饭了,今天我给你买了豆腐,嫩生生的,不用牙齿都能抿烂了,等会儿你记得多吃点。”
    安顿好老娘,胡归荣走到灶房利索地将早上剩下的稀饭煮上,然后又拌了碗嫩豆腐。
    他那老娘的牙齿都快掉没了,就着豆腐吃的香甜,比平日里还多吃了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