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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萧冲邺没听过含璧的箜篌声,也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他没有细看那道弹奏箜篌的身影,他压根想不到,陆莳兰能这样大胆。
    一曲弹罢,陆莳兰坐在那兰花心中又被抬下去,殿中这才有人喊:“含璧姑娘这箜篌的确是绝啊!”
    仅此一曲,含璧的身价又要涨得更高了。
    霍宁珘站起身来,萧冲邺却突然开口叫住他:“小舅舅,你去哪里?”
    霍宁珘脚步半分未停,淡淡道:“净室。”
    ***
    陆莳兰回到含璧那处,见她已将受伤的手指包扎起来。含璧指指地上的黑布履,道:“多谢御史,你放心走罢,一会儿若再有人叫我献艺,我便说这手指刚被割到。”
    陆莳兰点点头,立即换装穿着这双有点大的鞋走了。但这双鞋也只能稍作应付,官员穿的是皂靴,和这些艺人的鞋可不一样。她决定先自己回家换鞋,明天再主动弹劾自己今日的失职。
    陆莳兰便想抄近路尽快出这芙蓉园,为了躲一队婢女,她急促后退好几步,却蹭到了假山石壁上。但是,避开了婢女,却没避过前面一道高大的人影。
    “首辅?”陆莳兰看清对方,心头一下又紧揪起来。
    霍宁珘一眼就发现了她拖拖搭搭不合脚的鞋,面色微沉,道:“你自己的鞋呢?”
    陆莳兰瞅瞅霍宁珘的脸色,不得不将自己今天最初被推进水池的遭遇讲了一遍,不敢再看对方的表情。却是又问:“首辅,照说这种情况,不算是下官自己失仪罢?”
    陆莳兰说完又极轻微地呲了呲牙,刚刚被撞的后腰和臀部上半截火辣辣地痛。
    霍宁珘是眼睛多毒辣的人,立即发现了她这小动作,问:“怎么,伤到了?”
    陆莳兰点点头,道:“不过无事的。应该只是破了皮。”
    霍宁珘指尖轻搭在陆莳兰肩头,将她转了个身,便看到她后腰那块果然已浸出少量血迹,蹙了蹙眉。
    他将陆莳兰带进附近一间宫室,蔺深迅速送来了药,并在霍宁珘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陆莳兰静静坐在椅子上,实在坐立难安。霍宁珘拿着装药的小瓷瓶走向她,道:“大夏天的伤口不作处理,易受感染。我先帮你搽药。”
    陆莳兰一怔,擦伤在后面,她当然不可能自己搽药。可是……首辅帮她搽药?
    “衣裳撩起来,趴到榻上。”霍宁珘作着简单的命令。
    陆莳兰微咬了咬唇角,想着该说点什么好。她虽然一直都告诉自己,在与同僚的相处中,要大气,记着你是一个“男子”。但……
    霍宁珘轻挑眉峰,问:“我与陆御史都是男人吧?你在磨蹭什么,介意什么?”
    “……”面前的男人可不是别人,而是她的未婚夫霍宁珘,若是叫他知道她就是陆莳兰,她一直在骗他……陆莳兰没有想到,她今晚的运气,会一路跌到有生以来的最谷底。
    陆莳兰找着理由:“不是介意,而是……下官,下官上回见了首辅打着赤膊,对比之下,下官实在不好意思在首辅面前袒露自己。”
    一个体弱的男人,因为自己这白斩鸡身材,在另一个体格高挑完美的男人面前,产生了同性间的自卑。这个理由,还是说得通的。毕竟这世上总是有些人要敏感些,不然伤春悲秋怎么来的呢,
    霍宁珘唇角微掀,笑意玩味,看看陆莳兰,问:“是吗,看来陆御史喜欢我这样的?”
    她被问得微微地发懵,想了想说:“喜欢。准确些说,是极为羡慕您的体格。”
    霍宁珘笑容加深,似是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安慰她道:“不必羡慕,若是你想要,以后你也可以得到……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太拘于小节就没必要了。”
    她……也是可以得到的吗?陆莳兰想了想,首辅这意思,是说她通过习武,也可以练成他那样的身型罢?应该是这样了。
    陆莳兰可不敢想霍宁珘说的是她可以得到他这个人,当然包括得到他的身体……不但不敢想,也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陆莳兰惟恐自己再这样磨叽下去,引来霍宁珘怀疑,不就是看个腰?反正她注意点,不要将衣裳掀太高,别露出缠胸的绸带就行了。总比暴露身份好。
    多少人想要首辅给他搽药,还不一定求得到。她微咬牙根,心一横,手按在腰间铜花扣搭上,将腰带取了下来,放到一旁的桌面。
    “……”霍宁珘也就是逗逗她,他已让蔺深取镜子去了,打算让陆莳兰自己照着镜子擦。
    霍宁珘恍神的这么一瞬,陆莳兰已撩起自己外裳,露出一截光生生的腰,闭着双眼,趴到了榻上。当然,她小心控制着衣裳撩起的位置,两只手紧紧攥着。
    她的绫裤也还穿在身上。整个人露出的也只有那一截白皙的后腰。但细得一掐,柔软如柳,这般趴着,平白生出柔顺雌伏,任人施为的旖旎来。
    陆莳兰偏向一旁的侧脸,紧阖着眼,长睫不住轻颤,粉唇因闭得太紧而微嘟,完全不知自己有多诱人。
    霍宁珘盯着陆莳兰的脸,眸色变得深而暗,沉默片刻,果真坐到床边。
    “七爷,镜子来了。”蔺深捧着镜子径直推开门。
    霍宁珘的掌风抬手带过,床头高大的铜枝灯登时熄灭大半,随即传出一道冷声:“出去!”那声音让跟惯了霍宁珘的蔺深也打了个寒颤。
    陆莳兰也是一颤。室内顿时灯光昏暗,她睁了睁眼又再次闭上。被黑暗笼罩着,陆莳兰感觉到身侧的男人,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害怕。
    霍宁珘目光落在那被擦伤的后腰,拿药签子轻轻落在那道道细痕上。也不知是因那冰凉的药膏搽到身上,还是别的缘故,陆莳兰身体被激得一阵轻轻的战栗。
    那药膏不知是什么成分的,陆莳兰感觉痛意陡然增加许多倍,她从小就比别人怕痛,低低的声音立即唇间逸出:“啊,疼,疼。首辅轻些。”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真会给自己找事。
    守在门口的蔺深,却是对着突然出现的萧冲邺和萧慈,微怔后立即拜见道:“皇上,王爷。”
    萧慈道:“皇上,看看罢,我说不在我那里!你还不信,这不,果然是在霍七这里罢?”不过……萧慈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又听着那声音,紧紧皱起了眉。
    第25章
    屋里少女的那声音,着实引人多想。
    霍宁珘和陆莳兰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巧这时萧慈曲起食指敲两下门, 略提高声音:“霍七, 里边这样黑, 你们做什么呢?”
    陆莳兰微微一僵,耳根莫名烫了烫。霍宁珘则将陆莳兰的衣裳拉下来些,道:“起来罢。”
    皇帝来了, 做臣子的怎样也没有闭门不相迎的道理。
    陆莳兰赶紧从榻上起身,将外裳完全放下。对面的男人还“体贴”地将她的腰带递给她。
    “……多谢首辅。”陆莳兰接过将自己的腰带扣好。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连同那腰带的撞击声,都传进门外有心人的耳里。
    霍宁珘等陆莳兰穿戴好了,才走过来拉开门, 眸中幽深一片, 目光与萧冲邺对视片刻,问得不紧不慢:“皇上在找陆槿若?”
    被那目光盯着,萧冲邺语速也很慢:“嗯, 朕先前给陆槿若交办了任务, 却一直没见她回禀。想着她平素不是个惫懒的, 担心是出了什么事。”
    霍宁珘略微颔首,没再说话,陆莳兰便赶紧过来见礼:“臣见过皇上。”
    蔺深已进屋拿火折子将霍宁珘弄熄的灯都点起来, 正好方便萧冲邺的视线在陆莳兰身上沉默打量,她的头发倒是整洁, 只是那鞋……便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弄成这样?”
    他明知霍宁珘和陆莳兰不可能真在里面发生什么,但是听到陆莳兰的声音时, 萧冲邺仍有脑中轰然一炸之感。若里面的男人不是霍宁珘,他实在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陆莳兰不得不将自己的遭遇又说了一遍,当然,同样隐去代含璧弹奏箜篌那一环。
    萧冲邺蹙着眉,温声安慰她:“槿若放心罢,这件事,朕定会彻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陆莳兰露出笑意:“那臣便先谢过皇上。”她也知道自己做御史,多少是得罪了人。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那双信任的眼睛,让这颗铁石般的帝王心也有些涩涩发酸。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霍宁珘这时转眸看了看陆莳兰的神色。她从小生活的环境单纯,哪里是七岁时就能利用先帝杀人的萧冲邺的对手。就连朝中有几只老狐狸,也识不破他这个外甥,何况是入仕一年的陆莳兰。
    萧慈也对她的遭遇表达了同情,又责道:“原来我进那屋之前,陆御史也在,你也是的,跑什么?直接告诉本王,难道我还不帮你?”
    陆莳兰从先前的孤立无援,一下就感受到来自多人的关爱。只是这关爱来得猛了点,她一时倒有些不适应。只能客套回应:“王爷说的是。是下官一时考虑不周了。”
    萧慈便道:“说起来,你们俩先前到底在里面做什么?我猜是陆御史哪里伤着了,在里面搽药?”那话听着虽暧昧,但……以他的耳力还是听得出来。
    陆莳兰点点头,不欲多说,只朝萧冲邺道:“那臣今日便先向皇上告退,回家换洗一番?”
    萧冲邺答道:“都这个点儿了,你也饿了罢?要不先让厨下送些吃的过来,垫垫肚子。”
    “不用。”陆莳兰忙道:“臣在那池子里泡过,这鞋也是别人的,臣只想赶紧回去。”虽然那池水是新换的,挺干净,这鞋似乎也才被主人洗过,但实在是难受得慌。
    知她素来爱洁,萧冲邺便没有再说什么。更何况,霍宁珘虽然一直沉默,但萧冲邺清楚,那不代表他若是要让陆莳兰留宿,对方也会继续沉默。
    霍宁珘不笑的时候,身上有种不逊于天子君权的无形气势,他站在一旁,即便不说话,你的举动亦难免会受他影响。萧冲邺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
    宗室女眷用膳的殿室是在庭院另一端。
    男的这边赏的是歌舞,女眷那边则是戏曲为主。现下也都结束了,众女皆走出来。
    众女走到庭院正中时,便看到好几个男性宗亲及太后那边的亲戚,其中就有霍宁珩。
    站在汉白玉栏杆旁的霍宁珩,在夜色下实是让人第一眼就联想到明珠湛露,无论姿容还是气质都拔然于众。他虽是在与端王说话,实际却是在等自己的弟弟霍宁珘。
    女子总是喜欢看相貌出色的男人,目光不免都纷纷向他投去。尤其是恪淑长公主萧知嘉,险些被先帝指婚给霍宁珩的,看到对方,心情更是复杂。
    安平长公主便低声道:“仿佛好久没见到霍四了。他的那腿,着实太可惜。”
    正在这时,霍宁珘几人也从另一头过来了。萧冲邺自是走在最前,萧慈正与霍宁珘说着什么,陆莳兰则走在后面。再后头才是一群侍从。
    安平长公主便看着陆莳兰,突然问:“那个是谁?看着倒是眼生。”
    萧檀君便道:“姑姑,那人叫陆槿若,都察院监察御史,可不是个简单的。旁的人,可是极少像他那般能同时得皇上、九叔……还有首辅的喜爱。”
    安平长公主眼睛眨了眨,笑道:“檀君,话也不能这样说,长成这样,我看了也喜欢啊。”
    萧檀君便笑了笑,不再说话。
    霍宁珩也看到了跟在三个男人身后的陆莳兰,想起今日宴上的箜篌,观察对方身形片刻,收回视线。
    萧冲邺今晚自是留宿芙蓉园,众人便都向皇帝请退。
    萧冲邺都准了,等诸人都散了,他朝梁同海道:“请朕的舅舅霍宁珩留下来。”
    梁同海立即照办。
    霍宁珩折返回来时,萧冲邺仍旧站在原地吹着夏夜凉风,他先招呼道:“舅舅。”
    霍家宁字辈虽有七个儿子,但能让萧冲邺在公开场合称呼为“舅舅”,而非叫其官职姓名的,只有霍宁珩和霍宁珘两人。他一般都是叫霍宁珩为舅舅,而霍宁珘则加上个“小”字。
    “皇上还有别的事?”霍宁珩因为腿疾的原因,被特别恩赐,进御也可坐轿。他下了轿,站到萧冲邺面前。
    “舅舅能否晚些走,再陪外甥喝两杯?”
    霍宁珩看萧冲邺片刻,道:“好。”
    萧冲邺便与霍宁珩来到一间临水雅阁,内侍很快呈上了酒酿。
    萧冲邺这次用的是酒樽,给自己与对方斟满了,取一樽放到霍宁珩面前,道:“朕一直认为,有舅舅和小舅舅襄助,是朕的福气。”
    “岂敢,是皇上的福泽荫庇了霍家。”霍宁珩端起酒樽道。
    两人喝了不少,萧冲邺终于蹙眉道:“不过,舅舅自腿受伤以来,已休养甚久。不知舅舅打算何时重返朝堂?你总不能,一直如现在这般。”
    霍宁珩微笑道:“我这个样子,就不用再入朝了罢。宁珘与我,谁在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