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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娆荼听了有些疑惑,“接待外使,这是礼部该操心的事,怎么让他黄门郎来做?”
    山鬼道:“黄门郎出京城一趟,怕是要荣升礼部侍郎。”
    娆荼听了琢磨起来,缓缓道:“黄门郎,礼部侍郎,再到中书令……皇上这是在他给铺路?”
    “朝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皇帝对沈大人器重得很。”山鬼不以为意道。
    娆荼眯了眯眼睛,“寻常探花郎,怎么会在朝中攀升如此之快?”
    山鬼知道柳杏也不是外人,索性直言:“听闻沈筑的那篇治国十九策,皇上看后惊为天人,曾说过‘满朝文武,朕独可容沈筑一人恃才傲物’。姑娘想,沈大人得天子如此相待,何等殊荣?”
    娆荼心中狐疑,沉吟道:“他曾经在外游学,定然得到过天大机缘,否则不可能有此境遇。”
    山鬼听她如此说,轻声问:“姑娘有何想法?”
    “先与内院那个女子做个了断吧。”
    第二日,娆荼躺在床上没起来,只觉得头疼,虽没发热,但还是伤了风。山鬼吓到:“姑娘,不是喝了姜水吗?”
    娆荼笑道:“正因为喝了姜水,才没那么严重。你和柳杏儿,去药房抓点药。”
    “要不要让府医过来看看?”
    “不必了,你去抓两种药,一种治宫寒,一种治伤风。”
    山鬼拧眉:“干嘛还要治宫寒的?”
    “杨谦定然守在岸上,见到之后,你不必隐瞒,将我要的两种药都告诉他。说我为子嗣愁心,前几日在药房见到裴夫人的一张温补之药,要想效仿喝喝有没有效果。”
    山鬼有些明悟过来,忙点头道:“姑娘放心,我定然嘱咐他不要告诉沈筑。”
    娆荼微笑点头:“聪明。”
    山鬼和柳杏去了,娆荼在屋内看了半天的书,到午饭时并没有什么胃口。
    沈筑推门进来时,看见她正捧着一碗清粥喝。他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热,稍微安心,皱眉道:“昨夜没喝姜水?”
    “喝了姜水,也驱不散跪了一晚沾来的寒气。”她一边喝粥,一边神情寡淡道。
    沈筑坐下来,握了握她的手,“既然身子不好,也不知请府医来看看?病急乱投医,那药房里的药岂是随便抓的?”
    “人说久病自成医,娆荼的身子怎么样,自己知道,不想请那些郎中来折腾我。”娆荼还是淡淡的。
    沈筑难得好性子,竟也不气,而是道:“久病成医,你抓伤风的药便罢,那疗宫寒的是怎么回事?”
    娆荼闻言道:“不过是觉得前途黑暗,妾为自己打算,与你无关。”
    他盯着她赌气的模样,心中的某个地方却没来由的一柔,“就算有了身孕,也是我的种,怎么与我无关?”
    娆荼抬眼瞪他,“谁说我要怀你的种了,我只是想着以后哪天被你休了,随便找个贩夫走卒嫁了算了,趁着现在有条件好好调理调理,不至于以后连个孩子都没有。”
    沈筑沉下脸:“是我沈筑不要的女人,哪个贩夫走卒敢要?”
    娆荼将碗重重摔在桌上,起身就要回内室,被沈筑一把抓住,“你跑什么?坐下让陆先生看脉!”
    娆荼这才发现门外面还站着个青衫道袍的青年男子,她不由眉心一拧,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若无其事地问:“哪个陆先生?”
    那位眉目清雅的青年道士转身走进屋内,一柄拂尘悬在胳膊上随风浮动,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恭谦合度。
    他颔首单掌作礼,“在下陆知命,见过夫人。”
    娆荼问:“陆先生在哪处道观修行?”
    “在下云游四海,天下皆可为观。”
    娆荼笑问:“为何先生称‘在下’,而非‘贫道’?”
    “道士,乃得道之士。在下并未得道,所以不敢妄称。”
    娆荼笑看向沈筑,“你从哪里找来这位高人?若不是位出家人,我都后悔没早点认识他。若早见了这位陆先生,哪还能猪油蒙了心跟了你?”
    一句话说的沈筑无可反驳,他冷笑一声,起身看向有些面红耳赤的陆知命,道:“我这个妾侍轻浮得很,污言秽语污了先生的耳,还请莫怪。看脉的时候,劳烦先生看看她的脑子有没有问题。”
    娆荼笑眯眯的,浑不将沈筑的话当回事,一双眼睛在陆知命的身上打转。
    陆知命温和一笑,“沈大人莫要打趣,夫人是性情中人。”
    他朝娆荼做了个请的手势,“劳烦夫人伸出左腕,在下请脉。”
    娆荼伸出手来,他细细敲了一番,又看右手脉。娆荼笑道:“陆先生看脉的手法好古朴,不是说神医都可以悬丝切脉?”
    陆知命温和道:“所以在下并非神医。”
    沈筑在一旁看娆荼打趣陆知命,忽然觉得很头疼,看来这女人不仅不知好歹,还十分不要脸面。
    陆知命看过了脉,柳杏儿捧了一张药方来,“请先生看看,我们夫人的病,吃这个药可行么?”
    陆知命接过细看了一番,笑道:“此药方是宫寒血亏的女子食的,与夫人的症状并不相同。”
    娆荼“哦?”了一声,随口问道:“这是裴夫人的药,我听说她常吃的,便想着我也试试呢。”
    陆知命摇头:“单看此方,皆是大行温补之法,服药人并非不能有身孕,而是……”
    说到这,他忽然沉吟不语。沈筑拿起那张药方看了看,问:“而是什么?”
    “即便有了身孕,也是死胎,胎儿生下必浑身青紫,不能长久。”
    沈筑拿药方的手微微一颤,抬头道:“死胎?”
    陆知命点了点头:“娆夫人并不是这种情况,而是因为曾今小产伤了身子,在下于此道不精,不过想来宫中太医精于此道,或可调理过来。”
    沈筑缓缓放下手中药方,“她身上的毒如何?”
    “是一种无解奇毒,没有解药。不过,在下能以割血之法化解。”
    沈筑“嗯”了一声,“此事稍后再论,你先随我来,为另一人看看。”
    娆荼端起半碗清粥继续喝,还不动声色嘀咕道:“急着去给裴夫人看病?大人还真是好夫君!”
    沈筑斜瞥了她一眼,不答,对陆知命道:“请。”
    陆知命随他去了,娆荼起身看着两人的身影,缓缓道:“连你也来了?”
    山鬼在一旁低声道:“陆先生曾说若找到疗毒之法,会来为姑娘解救,看来他真的找到了。”
    娆荼眉心微蹙,扶门道:“让春夏秋冬去芳萃苑打探消息,这么久了,也该给公主回点礼了。”
    山鬼答应下,又问:“一棍子能打死么?”
    “不能。”
    “也是,一棍子打死,太便宜那娼妇了!”
    下午,娆荼围了披风带上山鬼和柳杏去游湖,山鬼劝她待在船舱里,让柳杏去划船。娆荼便令将船北划,一直划到北岸,临水是一堵白墙。
    柳杏咦了一声,指着枯萎的芦苇丛道:“那里面有一张小筏!”
    娆荼出舱看去,笑道:“原来藏在这里。山鬼,你飞上墙头看看那外面是什么光景。”
    山鬼哭丧着脸道:“姑娘,我刚挨了三十板子,屁股还疼呢!”
    “是杨谦打的吗?”
    “是。”
    “那就没事,快去看,限你一柱香时间。”
    山鬼叹了一口气,双手在船舱上一按,整个人凌空翻了几翻,跃出白墙外面去了。
    这是柳杏第一次看到山鬼显露功夫,惊得捂住了嘴巴。
    娆荼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山鬼才从白墙后面探出脑袋。娆荼沉下脸道:“我要是闻到你身上有牛肉烧酒味,你自己想后果。”
    山鬼坦荡地从白墙跃下,落在船头。“姑娘,你闻。”
    娆荼问:“那你磨蹭什么呢?”
    “我有一个惊人的重大发现!”山鬼得意扬扬道:“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娆荼抬手往她脑门上拍了一下,“快说!”
    “这白墙外面是个无人窄巷,荒草长满,窄巷那面还是一堵高墙,我翻过去一看,居然是五王的府邸,你说神奇不?”
    娆荼若有所思,原来萧彦宁来游湖这么方便,跃过一条窄巷两堵墙就行了。她问:“你说五王府四周有人施厌胜术布置鬼域,磨损他的气运,那这一湖碧水在此,有没有什么讲究?”
    山鬼摇头:“我对巫蛊邪术不了解,不过有机会,可以请教陆先生。”
    娆荼道:“陆知命是淡泊之人,将他拉入这滩污水中,于心难安。”
    “那我回去问问主子?”山鬼偏着脑袋问。
    娆荼一震,果断道:“更不行!此事除了我们三人,谁都不能提。山鬼,性命攸关,你要信我。”
    山鬼见她说的慎重,便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回去吧,春夏秋冬应该也从芳萃苑回来了。”
    几人划回了梅花坞,暖阁之中,春夏秋冬早在等候,两个人的脸上皆有喜意。
    娆荼微微一笑,“怎么,有什么好消息?”
    “我们去了芳萃苑,见那裴氏哭的凄惨无比,死活不愿意让陆先生把脉,沈大人说若不愿一看,当年之事他便有了分寸。裴氏哭着说什么她现在这番,皆因当年那个叫阿蘅的贱人所害。”
    娆荼冷笑,“瞧瞧,到了现在,还不没死心。一条疯狗,咬人咬上了瘾。”
    春夏继续道:“那时陆先生说话了,说虽没有探到夫人的脉,但他见夫人面色,以及气息流转,便知夫人此病是天生的,与他人无干。”
    山鬼忙问:“沈大人听后如何。”
    “倒没如何激动,只是淡笑了几声,转身走了。奴婢看他的眼神,说不上恼怒,却十分凄凉。”
    娆荼看向门外梅林,“他现在人呢?”
    “一个人去了梅林青瓦舍,谁也没让跟着。”
    “我知道了,这些消息,都与公主殿下说说罢。你们回公主府一趟,请公主派几个死士来,裴青薇可能要杀我。”
    春夏秋冬对望了一眼,回公主府是报告好消息,说不定会有大赏,两个丫头颇为乐意,应了一声就匆匆去了。
    山鬼低声问:“裴氏真的会狗急跳墙?”
    “以山崩之势倒,如何容她跳?不是不想,是不能。”
    “那姑娘是什么意思?”
    “裴氏一死,浔阳公主定会杀我灭口。与其让她的死士在暗处藏藏掖掖,不如引到明处看个清楚,你我也能有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