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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两个就两个吧,他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总比一个都没有好。
    用餐时他向闪电大致询问了下她和温蒂的能力,得知小姑娘可以像鸟一般,在空中自由飞行,温蒂则能操作风的力量。这两个能力对于攀科技来说用处不大,不过善加利用的话,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仍大有可为。
    他还顺带打探了下营地里其他女巫的能力,发现她们的能力多种多样,完全没有规律可循。有些效果还可以勉强用科学理论来解释,有的完全是匪夷所思。
    例如共助会的缔造者,蛇魔哈卡拉,能使魔力凝聚为蛇形——这些毒蛇并非幻象,它们可被碰触,也可攻击敌人。不同的蛇纹代表着不同的毒素,就闪电目前看到的而言,至少有麻痹和致死两种效果。
    不过罗兰发现,安娜也好,哈卡拉也罢,女巫们的魔力大多只在近距离产生效果,比如安娜的绿火,五米外就会骤然消失。哈卡拉的毒蛇也无法离开身体太远。夜莺和闪电的能力作用范围更短,想要影响外物时,必须通过接触才能生效。
    所以她们在面对装备有弓弩和神罚之石的教会大军时,只有四散奔逃的份。
    在办公室忙到半夜,壁炉里的火光也渐渐暗了下去。罗兰打了个喷嚏,打算回房睡觉。
    推开卧室门,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一名女子坐在自己床头,她的身影一半笼罩在黑暗中,火光将她的背影映在墙上,犹如一幅壁画。但又有许多不同,她没有穿着那身一成不变的长袍,而是换成了普通便服。她的模样不再是初见时陌生的样子,而是熟悉到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身份。
    夜莺。
    罗兰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这阵势,莫非……自己的好运要来了?
    夜莺也看到了王子,她起身缓缓走了过来。仅仅休息半天,她的脸色已比最开始看到时要好上许多,脸颊两侧红润取代了苍白,头发也不再是黯淡无光的模样。不得不说,女巫的自我恢复能力确实惊人。
    “你辛苦了,”罗兰咳嗽一声,打破沉默道,“为何不多休息会儿,闪电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夜莺摇了摇头。
    罗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的神情肃穆,眼中有股难以言喻的执著。她决定了什么,罗兰意识到,这份坚毅的神色即使在男子身上也很难看到,令他收敛了其他情绪,专心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然而夜莺没有说话,她深吸了口气,随后单膝跪下,双手举起一把短剑,头略微底下——这是一个标准的骑士礼,贵族向上级宣誓效忠时也常会行此礼节。
    “罗兰·温布顿殿下,我以夜莺和薇罗妮卡之名向您立誓,”她干脆利落地说道,“只要您能善待女巫,我愿任您差遣,无论是抵御邪魔的坚盾,还是划破黑夜的利刃,无惧无悔,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原来如此,罗兰想,共助会的举动让她大失所望,于是把引领女巫前进的希望放到自己身上。对于穿越者的自己来说,理应是该拒绝的,他更习惯于聘用或合作的方式一同共事,若再进一步的话,有共同理想和抱负的,便是同志。
    但他知道,有时候一味强调平等、自由等毫无意义,没有合适生长的土壤,即使播下种子,也会化作腐朽。身为王子的他,在统一整个王国之前,不可能背离自己的阶级。
    罗兰沉默片刻,按宫廷中的礼仪教导,接过短剑,用剑背在她肩头轻触三下,“我接受你的效忠。”
    夜莺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像是终于放松下来。
    接着他伸出右手,递到对方面前。
    夜莺接过手指,轻轻在手背上一吻。如此一来,整套礼仪就算结束了。
    尽管由女巫来行使效忠礼显得极为不伦不类,但能把这套动作做全,至少说明夜莺不是平民出身。而且她刚才说的薇罗妮卡……“那是你的本名吗,没有姓氏?”罗兰把她拉起来问道。
    “是的,殿下。我无意向您隐瞒,在五年前,我已脱离了葛兰家,那个姓氏再也和我无关。”夜莺坦然道,她对罗兰放下了最后的心防,简单将自己的过往诉说了一遍。
    她出生于银光城,那座城市以盛产银矿而命名。她的父亲是一名子爵,母亲则是平民女子。这样的婚姻并不常见,但俩人相处得十分融洽。除此之外,夜莺还有一名弟弟,叫海德。她在银光城度过了自己的童年,那也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第六十三章 往昔的故事
    可惜好景不常,在她十四岁那年冬天,银光城发生了流民暴动,给流民发放食物的父母再也没有回来。夜莺和弟弟则被送到了葛兰家另一分支,她父亲的同胞兄弟家中。
    也正是那年冬天,夜莺觉醒为了女巫。
    她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能力,但仍被老葛兰发现,从她身边抢走了弟弟,并用弟弟的性命来威胁夜莺为自己办事。
    夜莺只能照办,她被老葛兰找来的盗贼行会成员进行特训,然后替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例如潜入商贸对手家中偷取契约和文书,偷听市政厅的会议,到后来,甚至在一些潜在竞争者的水缸或酒杯里投放毒药。
    葛兰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但他对夜莺的态度也愈渐变差,只要稍有不顺心的事,便会对她拳打脚踢。除了为自己办事以外,他都把夜莺关在房中,房门换上了铁栏杆。最令夜莺难过和不解的是,弟弟海德几乎不再来见她。她开始怀疑,老葛兰是不是已经杀害了自己的弟弟。
    在她一再央求之下,对方面带厌恶地带来了弟弟。然而,海德却一脸嫌弃地告诉夜莺,真希望没有她这个姐姐,女巫就该下地狱去和魔鬼作伴。
    夜莺顿时崩溃了,可噩梦还没结束,老葛兰给了她最后一击——她变为女巫的秘密,正是海德告诉自己的,为的就是离开女巫身边,越远越好。
    送走海德后,老葛兰冷酷地警告她,弟弟成年后将继承父亲的爵位,但如果夜莺不继续服从自己的命令,他随时都可以让弟弟不声不响地死去。
    就这样,夜莺在绝望和巨大的悲痛中,如木偶一般任凭葛兰家操控。在她即将成年的雪月里,完成任务的归途上,她遇到了温蒂。或者说,是温蒂找到了她。
    在得知还有女巫共助会存在时,得知还有许多像她这样遭遇不幸,却没有放弃抵抗的姐妹们,夜莺破碎的心中忽然又燃起了点点火星。
    从迷茫到下定决心,她没有花去太多时间。在一个星期后的成年日里,她咬牙撑过了折磨,力量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迷雾不仅仅是隐藏身形,她发现那些铁栏杆已无法再阻拦自己。
    等到成年日的症状恢复后,她在一天夜里,如幽灵般踏入了老葛兰的卧室,用匕首切开了他的脖子。看到喷出几尺高的鲜血和对方喝喝的吸气声,她意外的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平静。
    随后夜莺离开葛兰家,至于弟弟海德,她已不想再去理会。
    就这样,她和温蒂一起踏上了寻找共助会的旅程。
    夜莺讲述完后,等待片刻,见王子仍沉浸在往事中,便先行告退。而罗兰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不得不说,每个女巫都有一段漫长的辛酸史,能活到成年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自己穿越过来,还能成为王子,实在是再幸运不过了。
    隔天一早,罗兰便前往夜莺房间探望温蒂。
    经过一整晚的休养,温蒂的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接上的手臂也恢复了血色。尽管身体还有些虚弱,她仍撑起身体向王子低头致意。
    “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感谢你救了夜莺一命,”罗兰从怀里抽出一张羊皮纸,开门见山道,“毫无疑问哈卡拉已不可能再接受你回到共助会,不如就在边陲镇待下来,为我效力。如果你同意的话,就在这张契约上签字。薪酬和安娜一样,每个月一枚金龙。”
    “殿下……”夜莺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罗兰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对于这个改变了她人生轨迹,又在绝境山脉救了她一命的朋友,夜莺不希望自己这么快就逼温蒂作出决定。在她看来,只要让温蒂待在边陲镇一段时间,定然会倒向自己一边。
    “我也希望不这么急就来谈此事,但有些事情每拖延一天就多一分危险。”罗兰停顿了片刻,而温蒂也没有插话,静静地等待下文,“我想我或许知道了女巫不受伤害度过觉醒日的方法。”
    “什么?”这话一出口,两位女巫都变了神色,异口同声问道。
    “只是猜测,并没有切实的证据,”罗兰摆手道,“女巫们在营地所受到的伤害会比流亡时要少,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流亡时你们隐藏身份,生怕被人知晓,而在营地时,却要不断使用能力来维持营地日常运转。”
    温蒂点了点头,“您说得……倒没错。”
    “而安娜在城堡时,每天都要训练自己的能力,在成年日之前,她甚至耗空了自己的魔力而昏迷。当她苏醒时,已经安然度过了女巫最难熬的一道关卡,而且毫发无伤。”
    “所以我想这或许就是解决邪魔噬体的关键所在。女巫是魔力的容器,在成长中,魔力不断累积,当超过身体承受极限时,便会对自身造成伤害。而邪魔之月本身就是女巫力量最为强大的时刻。”
    “如果能不断释放自己的魔力,使它保持在一个安全值上,说不定,觉醒日的折磨便会大为降低,甚至完全消失。”罗兰顿了顿,接着说道,“作为边陲镇的领主,我可以提供女巫肆意释放自己力量的场所,没人会因此将你逮捕、审判,或直接被处死。假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边陲镇就是你们追寻已久的圣山。”
    女巫们从出生起就被教育,这种危险的能力是魔鬼赋予的,稍微清醒点的人也只会觉得,不断反噬自身的力量本就是一种诅咒,这是一个死循环,越是不想动用它,反噬之力就会越强。而身为穿越者的罗兰,看待这股力量的态度截然相反。翻阅四王子记忆并排除掉真神存在后,他单纯地把魔力看成一种能量,一种可以自己意志掌控的异能。
    温蒂沉默了许久,才问道,“如果我签下契约,答应为您效力的话,请问……我首先需要做什么呢?”
    在这数百年间,一些女巫因为其拥有的独特能力,而被少数野心勃勃之人偷偷囚禁起来,当成消耗品来使用。尽管教会对此类行为严惩不贷,但仍然难以禁绝。而他们用起女巫来也是毫不手软,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下场可谓惨不忍睹。
    罗兰当然对此也有所耳闻,但他看中的是长远利益,一个能双赢的可持续发展体系。他笑了笑,回答道,“你首先要做的,是反复练习你的能力,直至完全掌握它——就跟安娜一样。”
    第六十四章 好奇
    三天后,城堡花园里。
    “安娜姐姐……”娜娜瓦拉了拉安娜的袖口。
    “嗯?”后者转过头。
    “你有没有觉得,夜莺姐……她有些奇怪啊。”
    “奇怪?”安娜愣了愣,“你是说她的衣服吗?”
    夜莺站在罗兰身旁,她没穿着那套从来不见洗换的怪异花纹长袍,而是像自己一样,穿着王子殿下发明的怪异服装。虽然安娜不想承认,但对方高挑的身材将这套衣服的优点体现得淋漓尽致——匀称的双腿、纤细的收腰,以及那头长卷发。搭配上披风和尖顶帽,任何人都会将目光第一个聚集到她身上。
    “才不是衣服啦,”娜娜瓦嘟囔道,“你不觉得,她跟王子殿下说话的语气,和看着王子殿下的眼神,都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吗?”
    “有吗?”
    “……”娜娜瓦撇了撇嘴,“好吧,安娜姐姐,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莫名其妙,安娜摇摇头,不去理会她,而是把注意力放到另外两名新女巫身上。
    那名叫闪电的,看上去和娜娜瓦一般大小,打扮却格外与众不同。安娜粗略数了下,她那件破布般的外套上至少缝了十二个口袋。
    至于另一位女巫温蒂,她也没穿着初见时跟夜莺那件一模一样的花纹衣袍,而是普通的女子便装。但有点令安娜特别在意,那就是对方的胸口……实在太宏伟了。
    “既然你们都同意签下契约,那我们就来进行第一次训练,”罗兰有了前两名女巫的培训经验,现在已是游刃有余,“闪电,你先来。”
    “噢!”闪电举起手,走出棚子。
    外面正飘着小雪,无风,小姑娘轻松浮至半空,等待罗兰的下一个指令。
    “先试试你的最快飞行速度!”罗兰仰起头高声道。
    “嘿嘿,看我的。”她比划了个大拇指,作出起跑姿势,然后快速围绕城堡转了起来。
    罗兰目测了下速度,大约在六十到八十公里时速左右,这是根据自己年年跑高速回老家的经验得出的结论。单就飞行而言,这个速度并不算快,跟普通鸽子相近。但听说她在归途时能带着夜莺和温蒂一起飞行,这就比较夸张了。
    负重一百公斤起飞是什么概念?罗兰脑中浮现出一架挂着百公斤航弹的活塞机……
    但接下来的试验打破了他美好的幻想。
    当负重超过五十公斤后(约110磅),闪电的飞行高度急剧下降,由之前的百余米陡然将至十米左右,而换上接近一百公斤的负重后,她几乎只能贴地两米飞行了。
    也就是说,如果想让闪电化身轰炸机,哪怕是几公斤重的炸药包,她也会因为高度问题进入对方的强弩射程之内。
    不过罗兰很快想到了小姑娘新的用途——无论是侦察还是炮击校射,她都是绝佳的人选。之前一直困扰自己的围歼计划,如今似乎摸到了一丝曙光。
    当王子测试闪电的能力时,温蒂却在一旁静静打量着他。
    从修道院离开后,在长达十五年的漂泊中,她见识过许许多多的人,平民、农夫、工匠、士兵、贵族。他们总如一副模子印出来的一般,在不知晓自己是女巫时,流露出渴望和爱慕之情,可一旦知道自己的女巫身份后,他们的渴望和爱慕都会瞬间转化为恐惧和憎恶,同时还有种让温蒂几乎想要呕吐出来的邪恶欲望。
    她原以为自己这一生只会和女巫做伴,再也不可能接近任何男人。这也是她打算拒绝夜莺的原因……并非出于不信任,而是来自内心的畏惧。
    但罗兰·温布顿改变了她的看法。
    他看自己的眼光实在太普通了——就像他曾目睹过无数次一样,在夜莺的房间第一次见到罗兰时,她还以为是对方隐藏得极好,加上夜莺在一旁的缘故。可接下来的几天,他的神色依然如常。
    莫非是因为王子殿下的眼光要比一般贵族高出太多?
    还有那卷契约,温蒂原以为只是种形式而已。但她展开阅读时,却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条款,不仅规定了责任,还写明了自己拥有的权利。
    这简直不可思议!将女巫纳入麾下,不剥夺自由就算宽厚无比了,居然还在契约上告之自己的权利?
    例如第2.1条(温蒂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书写方式),自己可以拥有带薪假,按下面的词义解释,意味着她可以光拿钱不干活。接下来一条,女巫应完成雇主布置的实验项目,但当部分项目女巫自觉难以完成或产生不适时,可以提出更改或拒绝申请。再下一条,雇主应提供并保障女巫的安全、住宿、食物和薪酬,当该部分条件未满足时,女巫可以单方面中止契约。
    这些条款读起来有些绕口,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签订契约的女巫并非王子的个人所有物,她同样拥有和责任对等的权利。在这封契约中,她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如果只是为了形式,没必要将条约列得如此详细。
    想到这儿,温蒂不由自主地望向夜莺,她十分清楚对方的经历,也明白她从心底里对贵族的厌恶。而此刻,夜莺在与罗兰交谈时,语气和神态中已多了份别样的情感——这点变化恐怕她自己都不清楚。
    离开大部队独自前往边陲镇只有两个月,仅仅二个月时间的相处,夜莺便完全信任了这名男子。
    从她宁愿和共助会断绝关系,也要回到边陲镇来看,在她心中,只怕罗兰·温布顿殿下要比共助会更有希望带给女巫真正的归宿。导师大人的做法也令人心酸,那位共助会缔造者似乎忘了,任何一名活下来的姐妹,都是多么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