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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水杯垂直降落, 哗啦一声翻倒在他的膝盖间。
    冒着热气的水花四溅。
    许耐耐愣愣地看着胸前溅了水渍的秦刺, 好半天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她一边道歉一边抽出纸巾给他。同时庆幸自己方才没有接开水,只是接的温热的水,不然要是把他烫到就糟糕了。
    “没关系。”秦刺仿若什么事也没有, 从容自若地揩拭水迹, 一点也没有生气的迹象。
    许耐耐心里对他的歉疚又加深一层。刚刚在车子里让他磕了脑袋, 这下又把水全倒他身上了,也幸好他没生气。
    秦刺擦水迹的时候,悄悄地捻捻手指, 上面还留着软软的触感。他蜷起五指, 眸底蓦地闪过之前她和小男孩牵手的画面。
    眸色顿时暗下去, 他定视许耐耐被别人碰过的手, 说:“耐耐, 去洗手。”
    “呃?”许耐耐低头看自己的双手。
    “你拿了药,去洗一洗。”
    原来是这样啊。
    在洗手间里洗干净手,她走到他面前, 还没开始说话,就被他抢了先,“耐耐,我饿了。”
    她扫了眼他捂着的小腹,耳边飘过医生说的话,他今天还没吃过东西,胃突然犯疼的直接原因就是他没有吃东西。
    她真是搞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自己的胃有毛病还不吃东西,吃也是吃那些不能吃的东西。完全是在折腾自己。
    “你现在还疼吗?”她微微俯身。
    他仰脸迎视她,“不怎么疼,就是饿。”他的音量极小,声线弱弱的,给她一种可怜巴巴的错觉。
    心脏一阵发麻,犹如有弹珠在上面弹弹跳跳。许耐耐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她按压心口,然后对他说:“你先吃点泡泡糖,等下,等下去吃点饭。”
    他很听话地剥开泡泡糖塞进嘴里,而后道:“去吃饭。”
    许耐耐把他带到就近的小餐馆,这会儿不是吃饭的时间点,餐馆里基本上没人。她对他说:“医生说你才犯过病,只能喝点白粥什么的。”
    他说好。
    或许他真是饿得狠了,白粥一上来他就立马拿起勺子开吃。如果不是速度刻意地压慢,都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他的吃相。
    忆及上次她请他吃饭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模样,她挑了下眉尖。当时她觉得他像饿了三天三夜似的,这会儿想起来,他不会真的饿了那么久吧。
    她细细地打量他。这才发现他虽然看似魁梧,但是骨架外却透着不正常的瘦削。
    这般模样,说他是长期处于饥饿之中好像也挺对的。
    密密麻麻的复杂心绪黏附上来,她踟躇许久,迟疑道:“秦刺。”
    “嗯?”他从碗里抬起下巴。
    她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饿着自己,他是有胃病,又不是不能进食,然而却问不出口,这是他的私事,她没有资格过问。
    想了想,她说:“以后别吃泡面了。”
    他放下勺子,眼里漾开微末的笑意,“你在关心我?”
    “咳……我是说……嗯……我……”许耐耐被他这句话噎得结结巴巴的。
    他眼里的笑意更深,“是不是?”
    许耐耐清清嗓子,转移话题,“你快趁热吃吧。”
    秦刺缓慢地抵了一下腮帮,轻描淡写道:“你不买,我就不吃。”
    他这是答应了?许耐耐诧异,她就是为了改口随意一提而已。
    “嗯。”她含糊地应道。
    从饭馆里走出来,许耐耐瞄了瞄钟表。她说:“你已经好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耐耐。”
    “什么?”
    “我也去。”
    “你说——————”
    “对。”
    许耐耐蹙额,他去游乐园干嘛,难道要去里面玩儿?可他不刚犯过病,能去游乐园折腾身体吗?
    “你回去休息吧。”她不同意。
    “我已经吃过药。”
    许耐耐犹疑:“你真要去?”
    “要去。”
    看到他胸前还剩下的一点浅淡的水迹,她垂着眼帘,唔了一声,“那你去吧。”
    /
    上下摇动的海盗船里,果果看了看左边的耐耐姐姐,又看了看右边抱着臂冷着脸的大哥哥,小嘴一撇,直往耐耐姐姐身边靠。
    许耐耐自然而然地把他搂过去。
    见他们姿态亲密,秦刺眉间的褶皱越聚越多。
    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小孩从海盗船里扔下去。
    但是理智将他这般极端的念头束缚住。他阖目,将尖锐的情绪冷却。
    从海盗船里下来,许耐耐不自禁地瞟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刺,见他神色如常,没什么不好的反应,她舒了舒气。
    果果拉着许耐耐就朝鬼屋跑,秦刺和楚文隽随之跟上去。
    一进入鬼屋,光线瞬间昏暗,一股一股的冷气直蹿进皮骨里。
    果果紧紧攥着许耐耐和楚文隽,被吓地止不住地惊声尖叫。
    许耐耐原本不怎么怕的,被果果叫的也怕了起来。
    忽然,前方出现一个流着血的骷髅。果果吓得立刻扑到楚文隽怀里。楚文隽要去拉许耐耐,手臂却被人一挥,他皱眉,继而抱好果果。
    被松开的许耐耐眼看着就要碰到骷髅头了,胳膊猝地被一个东西缠住,紧接着她撞进了一个略硬的怀抱。她以为是骷髅,就要惊呼时,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别怕。”
    脑子里快要绷断的弦霎时松弛,她借着昏暗模糊的光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秦刺托着她的后脑勺,睨了一眼身畔抱着小孩的楚文隽,然后牵着许耐耐大步远离开他们。
    许耐耐还没从惊吓中缓和过来,任由他牵着往前走。
    右面毫无预兆地伸出一条干枯扭曲的胳膊,她四肢发软,牢牢地拽紧牵着自己的人。
    黑暗中,秦刺的手指往下挪,从她的手腕转移到她的手心,慢慢地,不动声色地与她十指相扣。
    柔若无骨的柔荑完完全全地与他贴合,完完全全被他掌握在手里。
    十指相扣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底里像是有烟花簌簌炸开。
    前行的动作有半秒的迟滞,他锤了两下胸口,让自己被烟花闪到眩晕的大脑清醒一点。
    可是根本没用。
    根本没用。
    一束一束的烟花噼里啪啦地炸开,仿佛永无止境。
    许耐耐这会儿缓过神,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与秦刺掌心相扣着,她面颊微热,使力甩开他,但是没甩掉。
    就在此时,来自旁侧的凄厉的呜呜声直逼而来,她急急挨近秦刺,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紧了他。
    她什么也不顾了,只想快点出去,于是没再挣脱他,反而攥紧他。
    见他半天不动,似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她急了,“秦刺,走啊,快走。”
    她的声音唤醒秦刺的神识,他定神,喉结上下滑动。
    “秦刺?”许耐耐使劲儿拉他。
    下一刻,许耐耐眼前一黑,一双铁臂将她的腰搂过去。
    他用力把她抱住。
    砰!
    砰!
    砰!
    她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心脏的跳动通过相触的胸膛震鸣到她心口。她呆住。
    几乎是下一秒,腰间的紧箍撤离,手上传来拽力,他牵着她快步奔跑起来。
    冷气和风飞速地擦过颊边,伴随着时远时近的幽幽惨叫,许耐耐心跳加速,只觉得整个人快地要飞腾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通道骤然渗进几道光线。紧接着,前方豁然一亮。
    四周响起嘈杂的人声,哗啦啦的光线刺进许耐耐的眼睛里,刺得她生疼,眼前盖下一只手,帮她遮挡光线,给她适应光线的时间。
    急促的呼吸平复下去,她喘气,“谢谢。”
    秦刺垂眸,耳廓微红,嗯了一声。
    许耐耐正要擦额头上的汗,倏然发现她还抓着他的手,心里一咯噔,犹如掉下了一块烫铁,烫的她浑身灼热。
    猛力抽出手,她迅速把手藏到背后。才放到背后,猝不及防又被他扯了回去。
    “你干什么?”她抵住他。
    他微低头,牢牢地控制着她的手,静默半晌,随即用自己的袖子在她掌间摩擦。
    “汗。”他低语。
    脑中轰然一响,许耐耐忙不迭地后退。她再次把手藏到背后,丢给他一句话,“我自己擦。”
    他没说话,气定神闲地把手揣进了裤兜里。
    她也沉默下去,扭身等楚文隽和果果出来。
    秦刺用余光偷瞥站在旁边的女孩。他展开口袋里的手心,潮湿从手心渡至心头,将他整颗心都潮湿起来。
    让人眩晕的烟花再度浮现,他有点站不稳,狠狠地要紧牙根,甩去眩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