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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无妨。”宁轩面无表情:“你只管安排就是。”
    小厮不再劝说:“我明天多安排一些护卫,以防不时之需。”
    “从今日起,这四个护卫跟着你,以备不时之需。”萧湛担心江令宛的安危,也为她准备了四个人。
    四个护卫站成一排,俱是中人之姿,没有任何出众之处,丢在人群中便找不到了。
    但是江令宛却知道,越是这样不起眼的人,越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不会注意。
    他们容貌平庸,武艺却绝不平庸。
    前世主子自己也说过,他身边的人相貌俱是一般,只有她格外出众,是个异类。
    她当时反驳,她固然容貌出众,做药膳却十分厉害,也算是身怀绝技,这一点跟其他人并无不同。
    主子听了,只是默然而已。
    这一世,萧湛用人的方法跟主子如出一辙,让她生出几分“亲近萧湛,就是亲近主子”的感觉。
    “谢谢五舅舅。”江令宛甜甜的道谢,“我身边就缺这样的人。等联考结束,我有时间了,一定给您做更多的甜点作为报答。”
    她知道萧湛很喜欢她做的甜点,毕竟他每次都吃得很快。
    萧湛当然不喜欢,他根本不爱吃甜食,但是她小鸟儿一样围着他叽叽喳喳的,五舅舅长,五舅舅短的叫,他看着她笑呵呵的,哪里舍得拒绝?
    只能捏着鼻子风卷残云一般吃完。
    然后等待他的是更多的甜点。
    如此恶性循环一段时间之后,因为要参加联考,她终于不再做点心了。
    他松了一口气,以为解脱了,没想到……
    萧湛心中扶额,面上却微微点头,早知道,他就应该让这四个继续暗中保护她。
    这一次,是他有私心,想正大光明地在她身边安插人手。
    这样也好,这四个在明处,再安排四个在暗处,在京城,不管她去哪,都可以平安无虞了。
    “最近情况特殊,上学放学路上,让他们随侍左右,护你安全。你自己也得注意,放学后就来我这里,明后两天好好待在家中,无事不要出门走动。”
    这是萧湛真心实意的关心,江令宛乖乖应了,拍着胸脯跟他保证:“您放心,我明后两天就在家温书学习,哪也不去。”
    回到家中,江令媛传话过来,说明天与宁轩有约,地点就在白云寺。
    “白云寺啊!”
    这可是萧湛经常去的地方,真是太巧了。
    更巧的是,她今天答应了萧湛,明后天会乖乖在家的。
    要是从前,她倒不怕,可现在,有那四个护卫看着,她就是想瞒恐怕也瞒不住。
    看来,得想想办法了。
    ……
    翌日清晨,两辆马车缓缓驶出江家,头一辆马车里坐的,乃是二小姐江令媛,她要去白云寺祭拜亡母。
    第二辆马车里坐的,是三小姐的贴身婢女柳叶,她要给三小姐买书,联考在即,三小姐要安心备考,没时间出门。
    那四名护卫果然没有跟上来,江令宛自以为骗过了他们,却不知暗中还有四名护卫早已跟随左右了。
    不过这四名暗卫只负责江令宛的安危,并不监视江令宛的行动,除了萧湛主动询问之外,他们并不必日日向他汇报江令宛的一举一动。
    到了白云寺,江令宛先找了个和尚,问他萧五爷今日是否在寺中。
    萧湛这个没有血缘的舅舅,倒比她亲爹管得还宽。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不是找了个靠山,而是找了个祖宗。
    得知萧湛不在,她顿觉天高地阔,神清气爽,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这个样子落在江令媛眼中,倒让她误以为江令宛是因为要见宁轩才这么高兴的。
    她亦觉得高兴:“相信我,宁轩一定会来的。”
    江令宛便收了笑容:“我只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若你敢骗我,我绝不会轻饶。”
    她越是严苛,越说明她在意宁轩。
    江令媛心头得意,面上却低眉顺眼:“……只要去那棵百年银杏树下等着,你一定能见到宁轩。马上就到约定的时间了,宛姐儿去吧,别误了时辰。”
    江令宛也不再说什么,提着裙子,步履匆匆去了。
    江令媛这才收了温婉乖顺的模样,目光渐渐变得阴狠。
    白云寺这棵银杏树已有百年高龄,却枝繁叶茂,生机勃勃,春日青翠可爱,夏日郁郁葱葱,秋日满树金黄,硕果累累,乃寺中一绝。
    此时已是隆冬,银杏树没有了其他三季的鲜活之色,只剩满树凋零。
    树下站着一名少年,十六七岁年纪,远远看着四肢修长,身材挺拔如竹,他身披玄青色白狐斗篷,锦衣玉带,姿容出众。
    那张俊秀逸群的脸上,眉若远山,双目明朗,唇角微微抿着,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傲气与坚持。
    这样的秀眉俊目,玉树临风,好像亮晶晶的烛火,江令宛便是那扑火的飞蛾,又着急又欢喜,没头脑地撞上去,撞到头破血流,却感觉不到痛,只想牢牢把这个少年抓住,唯恐慢一步,他就离自己而去。
    所以,当前世她来到这里,看到她喜欢的少年也来了,她欢喜的快要疯掉,激动的想对天大喊。
    可是今天,一切重现,她看着宁轩,她慢慢走向他,心中却是一片止水,再也无法生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你来做什么?”
    宁轩的反应却与昔日一模一样,他声音清冷,脸上不见喜色,眼底有着浓浓的戒备与厌恶。
    江令宛的出现太过突兀了,他从未想过那个与他谈诗论画,听他倾诉、抚他忧思的绾绾是江令宛,所以他第一时间竟然以为江令宛是刻意追过来的。
    江令宛视而不见,轻声道:“我来是有话跟你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请你速速离开。”宁轩声音冷淡,微微侧了脸,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好像江令宛是什么脏东西,多看一眼就会让他不舒服一样。
    “你确定要我走?”
    江令宛微微一笑,缓缓吐出一首诗来:“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相识满天下,知心唯绾卿。”
    宁轩立刻望向江令宛,视线渐渐凝重起来。
    这首诗是他为绾绾所做,却从江令宛口中说了出来。
    他这才想起打量江令宛的衣着,她穿着豆青色披风,鹅黄色的袄,草青色的罗裙,跟绾绾在信中说的一样。
    江令宛,宛,绾绾……
    原来绾绾是她。
    宁轩唇角微抿,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紧紧攥成了拳。
    怪不得绾绾一直不愿意说自己的身份,怪不得她对自己这么了解。
    她处心积虑接近他,跟他做笔谈之友,不,在选择笔谈之友的时候,他们是用抽签来决定的,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会选谁做笔谈之友,她也不可能知道,逍遥子就是他。
    所以,她是误打误撞与他做了笔谈之友,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一直不敢说。
    她怕说了,他会疏远她,拒绝她。
    但是她又是这样的痴心,这样的执着,犹豫着、试探着,直到他跟她承诺,不管她身份如何,地位如何,年岁如何,都是他最知心的知己,她才鼓起勇气走到他的面前。
    她固然勇敢,却也很忐忑吧,怕他会转身离开,怕他会像从前那样呵斥她。
    可是,怎么会呢?
    他怎么会那样对他的绾绾呢?
    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缓缓松开,手心里全是汗水。
    宁轩低头,声音似无奈似惊喜似感慨似叹息:“原来,你是绾绾。”
    关于绾绾,他设想过种种可能,她已嫁为人妇,她身份底下为奴为妓,他甚至想过,绾绾是风烛残年的老妪。
    绾绾就是绾绾,不管她身份如何,地位如何,年岁如何,都是他最知心的知己。
    她是其他女子也好,是江令宛也罢,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是绾绾。
    相较于他设想的那些,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绾绾,几乎堪称完美。
    她是出身清白的官家小姐,豆蔻芳龄,待字闺中。
    她的容貌十分娇美,不仅皓齿朱唇,杏眼桃腮,肌肤更是雪一般晶莹剔透,一颦一笑都让人移不开眼。
    她是京华女学的学子,学习优异,六艺出众,还被选中参加今年的联考。
    最重要的是,这个漂亮、优秀的小姑娘深深地爱慕着他。
    他的绾绾这么好,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怪不得她一直不跟他见面,是在等待吧,等待她脱胎换骨,破茧成蝶,等待她实现昔日的承诺。
    “我会好好跟夫子学习,用功读书,会凭自己的文采学识参加六大书院联考。”
    “我会让你知道,我不仅皮囊漂亮,才华更漂亮。”
    “到时候,你就会喜欢我了。”
    原来,她不是随口说说,她是认真的。
    原来,有些情意他真的必须要回应。
    他们第一次见面,在江家,他弄坏了江令宛的风筝,江令宛怒气冲冲地过来找他理论,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笑了。
    她没有说风筝的事,反而问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她还主动告诉他,她叫江令宛,宛在水中的宛。
    “我说过的话不会变,相识满天下,知心唯绾卿。”宁轩声调平缓,却满含深意,“是垂杨绾别离的绾绾,也是宛在水中央的宛宛。”
    宁轩说出宛在水中央这句话来,倒让江令宛一愣。
    因为前世他只说了前一句,后一句并没有说。
    是因为高兴吧。
    毕竟他见到了绾绾,而这个绾绾还很爱慕他。
    不过他恐怕高兴不了多久了。
    江令宛微微一笑,感慨道:“世子好才情,好痴情,我这个外人听了,都深觉感动。若是真正的绾绾在此,必感动到泪流满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