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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但凡是昌盛国家,从没有听说过不兴兵马的,不过是威势远大,不曾派上用场而已。不然也只能沦落到眼前地步。”
    从没有听说过不养兵马的,强国若是没有精兵悍将,不过是人家圈养的羔羊,砧板上的肉,随时来取了,如同小儿夜市抱金。
    胖丫头还想的和和美美的,以为打仗时就拿出来枪,不打仗的时候就不用枪了,天真了些。
    到底是孩子气,想的过于好了些。要是平日里不养兵,那到了打仗的时候,跟今日的学生有什么区别呢。
    摸了摸她头上的小揪揪,看着红红的耳朵,又有些不忍心,没使劲就这样红,胖丫头细皮嫩肉的。
    “禧姐儿,且记住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受教了。”
    闷头耷脑的,很是乖巧。
    想着论起来读书,谁能比得过表哥呢,表哥是个厉害人,她想着这话自己心里想白搭,还是要说出来拍彩虹屁,“表哥文武双全,内外兼修,中西结合。”
    最后一个词儿是跟宝珠学的,拿来用用,也提升一下层次。
    果真看着二爷面色缓和,面上陶陶然,心里面发笑,也投桃报李给马屁精,“禧姐儿见解也多,很是不容易,可见平日里功夫没有白下,甚有成效。”
    打一棍子给个枣儿,冯二爷虽然没孩子,但是深谙如何培养一个好孩子。
    最后两人很是和气了,“走,表哥带你出去玩去。”
    结果刚到门口,就有人来查。
    “听闻是在您家里的,可曾回来了没有。”
    “不曾,今日早上出去了,不见人影,可是出事了?”
    冯二爷在官兵面前,一口咬定是没看见宝珠,宝珠一早上就出门去了,司机出来作证。
    来问询的人,收敛尸首确认名单的时候,竟然没发现宝珠,觉得有可能是逃了。
    看着冯二爷还要再纠缠,这事儿,一个女学生,能跑到哪里去了,“我们的人死了一个,被子弹打死的,二爷,您再想一想,问一问家里人,可曾回来了,不然的话,窝藏大罪。”
    冯二爷喊了家里佣人来,没有一个说是回来的,有的说是昨晚上就没看到人,开车的司机说是早上早的,这事儿就是没有人承认,冯二爷御下,很有手段。
    再一个宝珠干的事情,大家心里敬佩,对着眼前官兵都深恶痛绝,都帮着掩盖真相,谁愿意说实话呢。
    一个不说,两个也不说,宝珠就养在老太太的外间里,好药好饭的伺候着。
    冯二爷立在那里,只说没有,“原是故交之女寄养在家中,后来哪曾想世叔吃了枪子儿,孤女一个,我们冯家是仁善之家,怎么好撵着人走,不过是多个人吃饭,哪里就能想到她做出来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惊讶不已。”
    “往日里看她,只是文文静静的,爱看书爱写东西,最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们,怕不是搞错了吧?一定是搞错了,一定要好好的查查,不能让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有这样的名声,还要怎么嫁人?”
    “我已经让人出去找了,务必要找回来,有没有罪名的,我们不能不管她,还望你们一定要帮着找到,不然——”
    官兵捏着鼻子走了,这冯家二爷,忒胡搅蛮缠了,他们是来找人问罪的,结果被他东拉西扯的,倒像是政府欠着他们家的一样,晦气。
    那祯禧笑的肚子疼,在宝珠窗前模拟他的语气,再补充上一句,“表哥真的是有手段。”
    宝珠虚弱的笑了笑,可不是有手段,不然不能从街头上把她捞回来,还敢放在家里。
    能伸能屈,冯二爷是也。
    胡搅蛮缠,以恶制恶,还是冯二爷。
    老奸巨猾,非他莫属了。
    宝珠因为吓坏了,当时就扑在地上了,有前面的尸体当着,后面的学生跑着,所以才捡回来的一条命。
    她当时幸亏是倒下来的快,不然的话,只要站着,下一刻子弹就是她吃了。
    精神很受打击,恍恍惚惚的,禧姐儿怜惜她,家里没什么女孩子来陪,她就过来作陪,只说好听的话儿
    第37章 父亲的女儿
    “禧姐儿,外面的人来抓我,我知道。”
    那祯禧看了不忍心,“表哥有的是法子。”
    宝珠苍白着脸,什么也不说了,她心里面打定了主意。
    “禧姐儿,你去拿着今日的报纸来给我看。”
    那祯禧想着宝珠姐姐是当事人,她是有必要对自己的行为有一个定位的,去取了报纸来。
    “宝珠姐姐,我帮你读报纸吧。”
    宝珠头晕眼花,看一个字都是干呕的,又怎么能去看报纸,只得是听着那祯禧读。
    那祯禧读东西,挑三拣四的,那些难听的只略过去不读,还一点也不让人发现的,一目十行,这是她读书人的功力,许久不读书的人,看个书跟生啃一样的。
    宝珠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那祯禧自己就不读了,她自己拿着看,看着城外说是有乱党。
    什么是乱党,她不知道,只知道似乎跟政府对着干的,都是好人。
    “以前闹拳乱,家里爸爸说闹拳乱的都不是好人,可是现在看着,无论是闹拳乱的,还是城外的乱党,都是好人了。”
    “禧姐儿,你要说什么?”
    那祯禧自己垂手而立,看着自己的方扣皮鞋,很舒服,也很好看,鞋尖方方的不怕水,“表哥,你要送宝珠去哪里呢?”
    她都看见了,看见司机已经安排好车了,只等着晚上的时候走,她心里带着一些怕,这样的宝珠,曾经这样鲜活的宝珠,拿着稿子在沙龙里面仰着脸读的宝珠,要去哪里呢?
    “到乡下去避避风头,兴许没一段日子,政府就换人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到时候再接了她来。”
    只是安慰的话,宝珠是列在报纸上的有案底的人,她的父亲是奸商,她成了反动派,白纸黑字,无论是换了什么政府,宝珠都是见不得光的一样,因为无论是哪个政府,都得听着洋人的,那祯禧心里面清清楚楚的。
    可是这样的宝珠,去了乡下怎么让人放心嗯,她这么开放这么进步,去了乡下就跟个怪物一样,穿个高跟鞋,穿露肩膀的裙子,都要被人当做笑料的,国人的愚昧是最尖锐的刀,会给宝珠扎成一个刺猬。
    一想到这个,她的眼里面就带着水汽,表哥的主意不容易更改,而且是万全之策,可是她想着或许还有别的主意呢,“表哥,我听说城外有乱党,各地流窜,他们都是好人,劫富济贫、为民除害。宝珠父亲上次收敛骸骨,就是那些人帮忙做的。”
    “他们是好人,宝珠姐姐可以跟着她们走。”
    冯二爷立时眼睛瞪起来,“禧姐儿,你回去。”
    “表哥,行不行?”
    “禧姐儿,你回去罢。”
    那祯禧看着他的脸色,带着极大的怒气,便不敢动了,可是这是宝珠想做的事,宝珠说人不能这么窝囊一辈子,她以后只当是死了,她要出城跟着乱党走,能做一丁点的事儿就满足了。
    可是二爷不答应,只一个劲的要给人送乡下去,宝珠便请了那祯禧来说。
    禧姐儿受人所托,心里面等着狂风暴雨,可是依然要说完自己的理由,“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
    茶盏摔在脚底边,她立时就吞下去了下面的话,眼泪吧嗒吧嗒的低落在地上,吓得。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冯二爷冷哼一声,他难道不知道这些,那宝珠跟禧姐儿也未免太小瞧他了。
    一个女孩子,你要去的城外当乱党,容易的很,悄摸的给人送出去就是了,从此以后,再无姓名,什么时候胜利了,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名字,名字叫英雄。
    只是其中艰难困险,谁能忍心让一个女孩子去呢,合该是温室里面的花儿一样的年纪,读书是好事,只是一些事情,太苦,还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所以,他不让宝珠去。
    那祯禧说出口的话,已经就后悔了,表哥不是这样的人。
    “禧姐儿,你说,去城外当乱党,到处流窜,你能做得到?”
    “断绝亲友,只有一人,你熬得住?”
    “衣食住行,全靠自己,你撑的住?”
    “一旦被俘,严刑拷打,你受得住?”
    那祯禧只一个劲的摇头,“是我的错,我不该小人之心揣度表哥,表哥想的周全,这不是小事。”
    宝珠在门外听着,靠着墙,已经是泪流满面,禧姐儿跪在当堂里,看着她进来想说什么,只见宝珠摆摆手,站在那祯禧旁边,腰肢纤细却坚韧。
    宝珠单薄的身子,穿着一身白衣,她却觉得上面都是血,“二哥,我都听到了。”
    “禧姐儿还小,我不该撺掇她来帮我说话,二哥见谅,不要怪罪于她,禧姐儿最是懂事知心不过了。”
    冯二爷又重新端了茶碗起来,看着地上碎了的茶碗,心想走了小的,又来一个大的,一个比一个难缠,各个都是满嘴吧的道理。
    禧姐儿要砸个茶碗才明白过来,眼前的宝珠,怕是要砸个大花瓶都不能明白过来了。
    “我不能闭上眼,闭上眼梦里面都是血,血红血红的,是我死去同学们在哀嚎,跟老鼠一样的流窜,子弹下面一点体面都没有了,我们如同鸡鸭。”
    “我弃笔投戎,要到城外去。”
    说到这里,眼里面包含着泪水,一如那倔强的主人一样,挣扎在眼眶线里面,紧紧的扒住眼皮。
    宝珠缓缓的跪下来,头却是依然不肯滴下来,眼睛依然那么明亮,“我的一辈子,说起来荣华富贵,其实忐忑多灾,或许是不吉利的,年幼失母,后又失父,即无兄弟支撑,又无叔伯帮扶。”
    “多亏老爷子不嫌弃,老太太视为亲女,二哥时有照顾。宝珠无用,苟活于世,以前活的简单,为着自己。只是今后背负那么多同窗性命,千万学子所寄托,应当是为着不是自己活一回了。”
    声音微微颤动,其间多少不忍心,多少决心,多少伤痛酿酒在心田里,无人时自己痛饮。
    “父亲为不屈服于洋人而死,背后数万江浙农民。同窗尸首护我,二哥死人堆里面救我出来,禧姐儿日日陪我欢心,老太太老爷子时时关心,不计较冯家安危收留我。宝珠一一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一叩首,额头贴在地面上,再没有比这个更真心的话了。
    “我若是去了,生死再不放在心上,我也曾害怕,只是想着背后是四万万同胞,便只能向前,你们从此只当我死了。”
    再叩首,泣不成声。
    “辜负表哥一番安排,宝珠不愿一生平平度过,大难不死,当做青年该做的事情去。珍重。”
    三叩首,长跪不起。
    那祯禧在旁边,哭的已经是个泪人一样的,捂着嘴,视线模糊不清,宝珠女子,人如其名,如宝如珠。
    二爷肃着脸,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只是这是宝珠自己必定要走的路,沉默半响,只把人扶起来,“你终究是你父亲的孩子。”
    终究是你父亲的孩子,一样的倔,一样的大义至勇,骨子里面的血都是烧的人灼热。
    最后还是走了,半夜里走的,不要人送,自己穿了祥嫂的旧衣服,头上精致的卷减下来,脚上的皮鞋换了打补丁的布鞋,脸上手上细细的抹了灰,包着一块头巾就走了。
    从此以后,华衣美服的形色妖娆都成了过眼烟云,富贵金银都如同粪土,可是宝珠心里觉得敞亮,背着一个小包袱,放着两身换洗衣服,拿着二爷给的钱,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老太太当坐中庭,看着人走了,才落泪,多好的女孩子。
    祥嫂到底照顾了一段时间,说安慰的话,“二爷说了,要是不想在城外了,就捎信来,他让人去接回来。”
    老太太只捏紧了帕子,只摇了摇头,大家心里都知道,不会回来了,宝珠的性格,不会回来了。
    只盼着,什么时候,国是咱们中国人的国,那所有人有家才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