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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假如,可以一直和贝利尔合住在一个房间里,那么,黑夜就不会再是她的梦魇了吧。
    第二天,叶淼回到学校就发现教室的气氛相当凝肃,想必大家都知道藤原遇害的消息了。
    铃村请假了,没有来上课。叶淼有点同情他——即使是普通人,骤然看到一具残破的尸身都会留下深重的阴影,更何况他还要一遍遍地辨认那是不是自己朝夕相伴的女友。
    下午叶淼还得上辅修课。不过她今天其实也没什么心情听课,有点走神时,讲坛上老师的只言片语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那段特殊的历史时期,宗教的话语权远高于王权。除了敬奉神的主流教派外,还诞生了尊崇撒旦的教派——撒旦教。其教徒以‘良恶由每个人自己的想法分辨’为教义,不以上帝为尊,继承的是撒旦的信念——遵从自我,我就是神,强调个人主义,利己主义……这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争议,这一切也都折射在了当时的文学创作上。”
    叶淼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向老师。
    似乎看出了众人对这个话题有些好奇,老师推了推眼镜,多说了几句:“和物以类聚的道理一样,在悠久的历史中,撒旦教也诞生出了众多不同的分支。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分支都会得到其它分支的认可。传闻中,中世纪时的一些极端疯狂的教徒,会私自举行邪恶的黑弥撒,甚至是丧心病狂的活人祭祀。他们认为杀戮的恶行是对撒旦的最上等供奉,借此就能最大限度地表达自己的敬意,并获得祂的力量。但是,这种罔顾人伦的祭祀,注定会遭到主流社会的淘汰,撒旦教最有名的几个分支亦十分厌弃这些极端分子,譬如说,勒维撒旦教派这个分支所主张的就是人应主宰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到了现代社会,活人祭祀更是严重的违法行为,故而这一小撮人,理应早已销声匿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赶上了!
    第38章
    老师在讲述文学史背景时不经意延伸出的宗教话题, 叶淼在回到公寓后也没能将它驱逐出脑海。晚上洗完澡以后,她打开电脑浏览器检索了撒旦教。单词刚输完,搜索栏下方瞬间弹出了好几个关联词条,“黑弥撒”赫然在列。
    叶淼轻吸口气, 摁住滑鼠的食指移动到该行, “哒”地轻灵一点。
    页面缓冲了几秒钟才弹出来。估计是人的猎奇心理作祟,关于黑弥撒的帖子还真不少, 可叶淼翻了几页, 发现它们大多是一些五花八门的离奇故事, 写得亦真亦假。有的还是来源于外国的片段,夹杂着诡异的黑白照、倒立五芒星的符号等。
    不过, 不同的网页关于黑弥撒都有一些共同的描述。据说法国巴黎曾经撒旦教的极端教徒们活动最猖獗的中心城市。他们会避开基督徒,以进献魔鬼的名义, 定期举办秘密的黑弥撒。
    倒立的十字架、恶魔羊头等撒旦的符号是这些教徒的标志。资料中关于黑弥撒过程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但已足够让人毛骨悚然——往十字架吐口水,在肃穆的圣坛上纵情狂欢以亵渎和玷污神;将血液、精|液、唾沫、坟墓中的臭水、春|药等混杂在一起, 涂在十字架上进行嘲笑祝福,在弥撒结束后还会用乌鸦、蟾蜍、猫头鹰等**动物进行献祭。
    在最黑暗的中世纪,一小撮疯狂的教徒甚至认为动物献祭的威力不足,唯有进行残忍的活人献祭, 才能博得撒旦的欢心。据记载,十六世纪时,一个叫圭伯格的邪恶神父便因此割断了无数纯洁儿童的喉咙,俨然是人间恶魔一般的存在。
    越看越是触目惊心, 叶淼将网页关掉后,默默背了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她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床沿,将电脑往边上一放,脖子后仰枕在床垫上,看着窗帘与天花板衔接的轨道,若有所思。
    之所以去搜索这些内容,并不是因为她猎奇,而是因为她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从警方公布的案情来看,华裔女孩kiki和藤原通过验尸鉴定所确定的遇害时间,恰好都是14号,分别是十月与十一月的中旬,死亡日期是规律的。
    两人皆是年轻漂亮、黑发黑眼的亚洲女性,死状离奇一致,格外残忍。而且因为她们生活圈子毫不相干,却一前一后地成为受害者,故而警方认为这极有可能是团伙作案。
    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两个女孩的身边,都潜藏类似的可怕极端教徒?这些人平日犹如饥饿的恶狼,散逸在普通人群中,伺机寻找猎物。美丽的亚洲女孩,就是他们心仪的“祭祀品”。
    两位受害者,并不是遇上了随机作案的变态杀人狂,而是沦为了活人祭祀的祭品——这样似乎也不是说不通……
    不……打住,打住。
    叶淼抡起拳头,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额角。
    她这是怎么了,居然因为一缕一闪而逝的猜测,进而脑补出这么离奇飘渺的情节走向……俗话说“无三不成几”,两次遇害日期都是14号也只能说是巧合。她又怎么能根据这摇摇欲坠的根基就胡思乱想出一栋摩天大厦呢?
    除非十二月十四日那天出现了第三个死状一致的受害者,才能够初步证实她们的死亡是存在着规律的。
    不过,叶淼情愿自己的猜测永远得不到证实,只希望凶手能快点落网。
    眨眼,时间就走到了十二月。圣蒙兰卡下雪了。
    a大的学制里,十月到一月是第一学期,四月到七月是第二学期,二到三月、八到九月是两个长假。第一学期的主要课程都被密集地安排在开学初的两个月内,即十月和十一月。十二月开始,许多辅修课都慢慢地结课了。叶淼本专业的课程也缩减到了每周只有二、三、四这三天有课。
    课业时间宽裕下来后,和贝利尔相处的时间随之增多了。他不愧是在m国长大的,对这个国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两人日常经常待在一起,一起逛超市,还会一起做饭。圣诞节前半个月,他们还去了圣蒙兰卡附近的一个闻名遐迩的临海悬崖景点观光。
    这座悬崖旁边建了一座很有特色的餐厅,外观就仿佛一道盘桓镶嵌在悬崖峭壁上的钢筋玻璃长管,得搭乘直升电梯上落。站在落地窗边往外看,便好似悬浮在波澜壮阔的蔚蓝海浪之上,被浩渺的海风环绕着。
    因观感刺激,这座餐厅成为了m国的特色打卡圣地之一。窗边的位置总是满订的。
    没想到贝利尔有办法弄到窗边的位置。叶淼好奇地问他是怎么订到位置的,贝利尔只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家人是这家餐厅的vip客户。
    叶淼一边欣赏着日落的海景,一边享用香而不腻的牛扒,简直是人生一大享受。
    据说两个人呆在一起久了,会出现审美疲劳。她这段日子老是黏着贝利尔,却一点也不觉得腻歪。除了开心轻松,还有了一种前十几年的人生中不曾有过的安心踏实感——不是错觉,她的确很久没见到那些恶意的恐怖鬼影了。
    仿佛之前产生过细微裂隙的保护层,被后来出现的贝利尔悄然填补完整了。
    和王琦通电话时,她说着说着也会忍不住说到他身上去,王琦一开始还激动得嗷嗷叫,后来听多了,就开始吐槽她“三句不离自家男人”了。
    贝利尔往咖啡里放了块方糖,妖媚的眼波瞥向她,语带揶揄:“偷笑什么,这么开心?”
    叶淼:“……”
    她回过神来,一摸脸,才窘迫地发现自己在回味王琦赐给贝利尔的雷人称呼时,嘴角居然是上扬的。
    当着本尊的面意淫人家,偷笑还被抓个正着,感觉有点傻气怎么破?
    她不服气地说:“你自己不也在偷笑吗?”
    “我不叫偷,叫光明正大地笑。”贝利尔坏坏地笑:“因为看见一个傻瓜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盯着我偷笑。”
    叶淼哼了一声:“我只是在走神想圣诞节的假期。”
    还有两个星期就是平安夜了。圣诞节是西方最重要的节日之一,m国多地都会放小长假。更别说这个月的课程这么少,假期连头带尾加上周末可以多达十天。不仅是本地学生有足够的时间回家,让留学生回国探亲也绰绰有余了。
    贝利尔若有所思:“你圣诞节有什么安排么?回中国?”
    叶淼握着叉子的动作一凝,摇了摇头说:“我应该不回去了,就留在圣蒙兰卡过。”
    按理说出门在外,应该会挺珍惜回家的机会的。但叶淼情况不同。她父母离婚后,母亲改嫁去了外地。她跟着父亲一起生活。由于那无法解释也无人能身同感受的体质,她和父亲的关系从小就比较疏淡。不是生硬敌对,但也不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那种关系。
    她父亲不信鬼神,小时候曾一度认为自己的女儿为了哗众取宠而学了胡言乱语的坏毛病。渐渐地,叶淼再也不会寻求他的庇护,人也变得独立起来。虽然长大后父女关系有所缓和,但心与心的距离是不会再拉近的了。连这次出国交换的决定也是叶淼自己下的。
    而且她的父亲已经和一个阿姨在一起好几年了。那位阿姨与前夫离婚后,也带着一个和叶淼差不多大的女儿。
    在国内时,叶淼就和她们吃过几次饭。那个阿姨对她的态度不算亲昵,但很客气,她们母女与叶父也相处得温馨默契。叶淼有时候觉得,他们三个更像是合格的一家三口。
    所以,她并没有多么迫切的“抓住小长假的机会回去和家人团聚”的愿望。还不如待在m国,来一次异国的圣诞假期有意思。
    她定了定神,问道:“那你呢?应该会回肯蒂辛和家人一起过吧?”
    “今年不回了。”
    “为什么?”
    贝利尔凝视着她:“圣诞节每年都有,但你在m国交换时的圣诞节,却只有这一次了,我更想陪你过一个不一样的圣诞节。”
    叶淼心中涌上了一股难以明状的感动,吸了吸鼻子,笑道:“好哇,你不嫌学生公寓清冷的话,我们就在这里作伴吧。”
    贝利尔想了想:“不在学生公寓过也行。我家不仅在肯蒂辛有房子,我们可以去邻市来一次短途旅行,参观你想看的博物馆,晚上就住在那边的房子里……”
    听他这么说,叶淼已经期待起了两周后的假期了。
    孰料事情变化超出她的预计。几天后她接到了一个越洋电话,是她爸爸打来的,还带来了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消息——那位容华阿姨检查出了身孕,考虑到双方已经在一起多年,她爸爸准备这个月正式把结婚证领了。
    因为种种因素,他们不会举办婚礼,打算领完证后双方家人一起吃顿饭。
    父亲再婚是人生大事,作为他女儿,有假期却故意不出席实在没道理。叶淼怔忪了片刻,想起自己已经和贝利尔约好了一起过圣诞节,但现在看来计划是泡汤了,便敲开了贝利尔的房门,满怀歉疚地向他说了这件事。
    得知内情时,贝利尔似乎有点惊讶,但看她情绪低落,一脸内疚,反过来安慰了她:“不必道歉,你家人的事比较重要。等你回来,二月假期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再去我说的邻市旅游。”
    晚上叶淼订了机票,开始收拾东西,把手提电脑塞入行李箱时,忽然想起了之前她脑补的“活人献祭”故事。如今快到十二月下旬,仍没有失踪或死亡案件出现,看来是她杞人忧天了。
    12月20日,叶淼买了礼物,带着简便的行李,乘上了返回中国的飞机。
    直飞她家乡y城的飞机票已经售罄,叶淼购买的是飞往旁边城市的机票,抵达后坐车回y城只要三个多小时车程,这样比较省时省力。
    下飞机时,中国也是晚上。叶淼不打算连夜赶回y城,故而在机场旁边订了酒店。
    反正两家人约好正式吃饭是在后天中午。而叶淼的父亲叶伟强知道她回来,明天夜晚特意在酒店订了位,给她接风。第二天早上睡醒了才回去也不迟。
    安顿好后,叶淼躺在床上,发了条信息给贝利尔,告诉他自己已经到酒店了。
    那边几乎是秒回,仿佛他一直在等待自己的信息:“那就好,早点休息。”
    叶淼看着这条信息许久,心里暖洋洋的,把手机慢慢地贴在了心口,睡了过去。
    一夜安眠。
    翌日,叶淼睡到了九点多,勉强调了一下时差,化了个淡妆让自己不那么憔悴,才离开了酒店。
    今天不走运,原本只有三小时的路程因为塞车被硬生生拖到了两倍有余。叶淼给贝利尔发信息,发笑话解闷,谁知那边却没有回复,估计是在忙。
    她百无聊赖,只好插上耳机听歌,一路上,充电宝的电都快用完了。傍晚五点钟,她才抵达y市。
    吃饭的酒店就在回家的半路上,反正行李也不重,叶淼看了看手表,决定先不绕路回家了,直接去吃饭的地方。
    在包厢中等了二十分钟,叶伟强带着容华以及她的女儿容雨欣抵达了现场。叶淼和这对母女上一次见面还是半年之前,虽然关系不太密切,但该有的礼貌都会保持,一顿饭吃得还算融洽。
    吃了一半,容华对叶伟强使了个眼色,似是在催促他说什么。叶伟强轻咳一声:“小淼,爸爸在这家饭店的楼上给你订了一个贵宾房。今天你也累了,一会儿就好好休息吧,爸爸明天来接你去吃饭的地方。”
    叶淼愣了愣,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她回到了中国还要住酒店,不回自己家里住?
    叶伟强似乎还在酝酿,倒是容华接了腔,笑着说:“小淼,是这样的,两个月前我们住的房子装修,暂时搬进了你爸爸那套房子住。原本打算让欣欣住书房的,但书房那张折叠床实在太小了。考虑到你都出国了,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你爸爸就让她暂时住在了你的房间里……不过你放心,你的衣服和别的东西欣欣没乱扔,都给你包起来放进了书房,等那边装修好散了味道,大概是明年夏天,我们就会一起搬过去……”
    叶淼静了静,认真地看向了叶伟强:“就算房间暂时没人住,那也是我的,清空我的东西让别人搬进去前,为什么不先问问我?”
    坐在对面的容雨欣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容华说:“你爸爸一时忙,忘了跟你提,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不,很重要,我个人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睡我的房间,尤其是还没有知会我一声时。”叶淼放下了筷子。她知道说这些尖锐的话也改变不了什么,但它们还是按捺不住,被一股陌生的悲愤委屈情绪裹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爸爸,我明年还有两个月的寒假,你是打算让我那两个月一直住在酒店,还是睡小书房的折叠床?你是真的忘了跟我提,还是觉得我的想法无关紧要,比不上你的新家庭成员重要?”
    容华笑容变得有点僵,可还是又一次打了圆场:“小淼,你爸爸没有这个意思!你不高兴的话,我让欣欣明天就搬出来,搬进书房里,把房间还给你。”
    叶伟强轻斥道:“搬什么搬。欣欣也住进去一段时间了,小淼这次也不是在国内待很久,就别搬进搬出了,折腾什么。小淼啊,不要钻牛角尖,大家以后是一家人了,不就是让你妹妹住半年你的房间,怎么那么计较呢?寒假的时候再看看吧。”
    “好,我不钻牛角尖,你们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吧。”叶淼提了提嘴角,推开凳子,站了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包厢不带洗手间。叶淼走进了走廊尽头空荡荡的洗手间,怔怔看向镜子。自己的鼻头和眼皮红彤彤的,有一种要夺眶而出的委屈感。
    那个家是她爸爸妈妈还没离婚前,他们一家三口住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角落,甚至是一张陈旧的贴纸,都留有她珍贵而快乐的属于一家三口的记忆。
    她能理解爸爸再婚的需要。而且说白了房子是她爸爸的,他想给谁住就给谁住。
    可,还是有了一种被鸠占鹊巢的感觉。
    记得以前的室友说过,不论自己去多远的地方,读书还是出嫁,她的爸妈都会给她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她的房间。仿佛在默默无言地告诉她,家里永远是她的退路,永远有她的一席之地。即使有一天狼狈地回来,也不用像个外人一样孤零零地去住酒店。
    叶淼心想她明明只是离开一年,中途还会回来,可她的退路,好像已经没有了。
    封存着自己记忆的房间被闯入,被清理,被陌生人占据。属于她的东西被打包送进书房,为另一个人腾出了空间。那个家也被新的入住痕迹覆盖,就像是电脑里复制粘贴替代源文件,原本的氛围已经被打碎了。
    她吸了口气,胸中忽然升起了一股任性、负气而委屈的情绪。
    好后悔……早知道风尘仆仆地回来是有家归不得的,就留在m国算了。管他一家三口还是一家四口,还不如和贝利尔一起,至少不会尝到这种被亲人拒于门外的滋味。
    如果没有回来,她现在应该正和贝利尔肩并肩,一同计划着圣诞节的出游计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