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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节

      第194章
    浩浩群山,雪痕仍在。
    前方是殷楚拨的将士开道,中间是雍阳关外的流民和疏散的百姓,江茗和飞浮走在后方。队伍延展成一条细线,在崇山峻岭中缓缓向前,像是蚂蚁结队的细线。
    大抵,在造物者的眼里,他们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生命。
    甚至在靖文帝的眼里,他们也是这样。
    走了许久,江茗回头看着下方的雍阳关。
    此刻,雍阳关已经成了个半大的长方盒子,灯火没有往日那般璀璨,像是一团忽明忽灭的烛火。
    一场雨,便能将它浇灭。
    可就是这样的一座城,殷楚就在其中。只要他还在,自己走的这条路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是屏障,也是遮风挡雨的伞。
    江茗深吸了一口气,拉了拉头上的遮帽,继续前行。
    她要为殷楚安定一个华京城,虽然以她的能力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但华京城中仍有许多人在,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山路并不好走,但为了活命,百姓也只好把苦往肚子里咽,一路跋涉。
    年纪大的人跟不上队伍,也有人主动去搀扶;孩子们也像是瞬间长大了,不在吱吱呀呀的吵闹,都紧紧拉着父母的手。江衡的棺椁在最前面,摇摇晃晃的,是无声的号召。
    人虽不在了,但那股魂气仍在,那股气势仍存。
    大胤的脊梁,不是说断就断,说折就折,它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江茗和他们同吃同睡,没有半点例外,就像是个普通人一般。她没有从殷楚那儿带走太多粮食,只要翻过这座山,她便能想法子给他们吃上一顿饱饭。
    跋涉让每个人都灰头土脸。无论是什么人,无论之前过着怎样的日子,此刻他们都毫无差别,只是为活下去而蹉跎的生物。
    江茗心里算着时间,她怕来不及,殷楚还需要自己。可他拜托自己的事情,自己也会努力做到,不让他分心。
    静下来的时候,她有时也在想,原书里的情节,原书里的殷楚,到了这时候身边究竟有没有人能帮他会帮他?还是最后只能看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
    愁肠百转,只是为了那一个人。
    江茗不断的催促前面带路的将士,让他们走的再快些。可将士也无奈,毕竟这带的老弱病残都有,平地上行走尚不快,更无须提着曲折山路,如今这速度已经不算慢了。
    江茗只好讪讪的走回去,再朝山下看。
    如今的雍阳关已经看不见了,早已经被群山遮挡。她在想,殷楚是不是知道这一趟要好久,所以才让她来的。人有一个目标,便不会想太多。就算最后万事已成定局,消磨的体力也不足以让她难过,亦或是崩溃。
    她靠在山石旁,尽量不去想殷楚,而是想华京城的情况。
    过了片刻,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走到她面前,行了礼,恭敬问道:“殿下可有急事?”
    江茗知道他是在问为何要加快脚程,沉默片刻回道:“我答应了世子,要将你们安妥送入官道内。可我也担忧他,不想将时间蹉跎在这山里。我想要快点回华京城,去问问粮草的事情,去问问援军的事情。雍阳关面临着北胡的围困,不知还能熬多久。”
    老人叹了口气:“可是我们反而托了后腿。”
    江茗也疲了,轻轻的笑了,回道:“是我心急。我既然答应了他,便不会放下你们不管。老伯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咱们的粮食,也是有数的。早一日到官道,早一日安心。”
    老头点了点头,再也不多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翌日清晨,江茗听见边上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的醒了,却见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只剩她了。
    那老头笑着走过来,和江茗说道:“昨日问了世子妃,咱们就和大伙商量,能快些走就快些走。一来确实是粮食也没那么多,二来是——”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百姓,说道:“雍阳关不能破。一旦没了,咱们大胤就什么都没了。”
    “就是!”边上有人附和道:“北胡毁我故土,难不成还要给他们好果子吃吗?咱们虽然不会打仗,但走路走了一辈子了,这点山路还能难道咱们?世子妃别愁,咱们快点走,不能耽误了您的事儿。”
    “可不就是,前面打仗,世子妃要为咱们疏通官道,咱们却在这儿慢悠悠的,算是什么男儿?”
    “我是青扣关的!世子在那儿守城,咱们都亲眼看见了。”
    “还有大将军的棺椁,大将军在天有灵,看着咱们这样慢吞吞的,也要被气活了。”
    “那敢成好,咱们还算大功一件。”有人开起了玩笑。
    但就是这个玩笑,没有将众志成城的气氛打破,反而将所有人的兴致都调动起来,一个个站的笔直。
    大胤的脊梁,从未断绝。
    无论上位者是什么模样,无论朝政如何,江茗都知道,一国的魂是一代代传承而来的,并非三言两语就能敲破击碎。它是时间的沉淀,是意志的承诺,是烈火是暴雨。
    雍阳关的那灯火,也从来不是一团忽明忽灭的烛火,而是奋勇的孤火。它亮着,便可点燃所有人的心火,一片一片的燎原而去。
    而在这其中的,不是靖文帝,也不是太子,而是殷楚,是江衡,是延庆道的将士,是所有为了大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江茗抹了把眼睛,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咱们走。”
    若不是殷楚将她拉进了这样的世界,她又要到何处才能看到这么真实的一颗颗心?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假的。他们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是有着自己的意志,有着自己良心的人。
    殷楚也一定是看到了,所以才在抉择上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所以才迟迟不肯动手,他也怕自己伤害到这些人。
    而当初江茗从未想过这么多,她只想着殷楚受了委屈。这仇要报,这痛要偿。
    她深吸了一口气——如今,难道不是最好的局面?华京城里的那根牵连不断的线,她要将它连根拔起。
    千山万水,我愿,为你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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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章
    壮年扶着老年,父母抱着孩童,江衡的棺椁换着人扛,愁云惨淡的气氛一扫而空,每个人都咬着牙向前走去。
    这是一支流民的队伍,也是一支行军的队伍,护送的是大胤镇国大将军的棺椁。
    江衡生前不知,甚至死去时也从未想过会是这样归京。每一个驻守边关的将士或许都没有想过,可能连尸首都不知道会不会回到故里。
    没有铿锵的马蹄声,没有张扬的胤旗,没有白锦缎带,甚至没有哭声护送。
    只有山为碑,水为椁。生前护着这山河万里,死后高山峻岭呜咽流水为他送行。
    因这气势,江茗等人比之前预计的时间要提早接近十日出山。走下最后一段陡峭山路,在他们眼前的是大胤的腹地——圭城。
    “咱们出来了!”有人高声呼喊道:“就要平安了!”
    父母抱着怀里瘦削的孩子,泣不成声,摸着孩童的脑袋絮絮叨叨:“真乖,到了圭城给你买糖吃做肉吃。”
    从圭城再往华京,便近了,骑马只需三日。也正因如此,此处的沿途路防便更加谨慎。
    江茗等人行到最近的一处官道驿站,要入圭城必经官道,要入官道便要走这一处处的驿站。
    那驿站的站令早早就看见有群衣衫褴褛的人浩浩荡荡的来了,连忙叫了兵卒跟着自己去问话。
    众人见战令来了,自觉退开,让出江茗来。
    江茗在见到这驿站开始,就让飞浮给自己打理了一番,此刻虽然她身上穿的并不起眼,但面上仍是干净的。
    她往前走了一步,将自己带在身上的朝廷印信递给战令——她嫁的是当今昭南王世子,自然有东西能证明她的身份。
    那战令低头看那东西,又抬头看了看江茗,有些不敢相信。毕竟文书印信是死的,人是活的,说不准这女子是从什么地方拿了偷了这东西。
    可他又不敢笃定,万一真的是世子妃,自己还是开罪不起。这么想着,他便犹豫了起来。
    江茗知道他心中所想,也懒得和他解释。说的再多,被人误解还是误解,她山都蹚过来了,难不成还要在这里耽搁时间?
    她从袖子里摸了一张银票出来递给战令——她的习惯,身上总是带着三张面额大小不同的银票,在雍阳关的时候就已经备好了。
    那战令接过银票,见了上面的数目,心里便清楚了。眼前这位实实在在的是世子妃,若是流民,哪里能一下拿得出这么大的银票,早自己藏起来了。
    他连忙冲江茗行礼,说道:“世子妃这是从雍阳关来?”
    江茗觑了他一眼,应了一声。
    那战令恭敬的抬手:“世子妃要去圭城?快请进请进。”
    江茗脚下未动,说道:“那我身后的这群人呢?”
    战令停顿一下,脸上挂起一分苦笑:“世子妃,不是咱们不愿意让他们进去。如今上面有令,不能让流民入官道。”
    “凭什么?!”有人在后面喊道。
    战令转头看那人,眼神便成了不屑:“还能为什么?若是放你们进了官道,沿路去了华京,妖言惑众,亦或者是北胡探子,又或者带着疫病,谁担当的起?”
    江茗手里拈着另外一张银票,只放在袖兜里,并未抽出来。
    她沉声说道:“世子有令,让我带疏散的百姓入圭城。”
    战令又转头看她,一脸难为:“世子妃,您一个人进去就行了,但这么多人,我也不好交代啊。”
    “那你去找圭城城守,我便在此处等他。”江茗说道:“你若是快一些,说不定我心情好了,还有赏。”
    战令犹豫着,生怕自己一走,这群人就直接冲了进来。
    江茗说道:“你去吧,我保证他们不会冲进去的。”
    “殿下……”
    江茗抬眸看他,低唤了一声:“飞浮。”
    “小姐。”飞浮走了出来。
    江茗冲一旁的那护栏努了努嘴:“给我把它砸了,给你一拳的时间。”
    飞浮点了点头,一脚狠狠朝那护栏踢去。这护栏是用实心木头做的,深深扎入土壤里,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了,十分坚固高大。
    可就是这么坚固的东西,飞浮一脚踹上去,竟然将最上面的一段直接削了下来。而她落地,脸上却还是那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江茗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战令,开口说道:“我若是想闯这里,现今已经进去了。和你说话无非是给你面子,免你难做。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去叫圭城城守来,我心情好了还会给你赏银。另一个,就是我带人把这里砸了,到时你难辞其咎。”
    一利一弊,便是傻子也会选。那战令转头吩咐片刻,自己则快速的上马,冲着圭城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