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请安
大秦王宫,昭德殿。
雄伟恢宏的昭德殿是秦朝王宫的主殿宇之一,坐落在王宫建筑群的正中心位置。殿宇饰以玄黑、纁红二色。沿着九百九十九级御路台阶扶摇直上,殿宇金砖铺地,瑞兽为脊,飞檐下的猎猎旌旗无风自动,灵气与肃穆之气盎然。
殿内的十六根梁柱上雕饰的飞龙与野兽栩栩如生,或神态潇逸地翱翔于九天云端,或目眦欲裂地展露无边怒容,或张牙舞爪地想要撕碎一切阻碍的力量。
这是大秦王族的顶级权力中心,也是秦王平日处理政务的地方。
此刻,秦王正在与权贵大臣商议政事,长子秦明晟、次子秦明灏垂手立在秦王左右手边听事。
秦王着一袭玄黑地赤金绣九龙腾云纹样饰纁红斓边的曲裾华袍端坐在宝座之上,垂十二冕旒珠的冠下是一张方毅严肃的面孔,蓄了短短的胡须,一双眼睛如鹰一般锐利,看起来十分的威严。
“……英雄会既是广招英豪,当不受地域限制,届时多方权派聚集王城,鱼龙混杂,且大陆各郡、仙岛、异域均会有使臣来朝,王城四方城门俱开。”
秦王目光垂视,神色看不出喜怒,“这等大事,尔等切莫掉以轻心。”
一众臣子皆俯首称“诺”,而后依次退下。
小瓜厚实的狮掌一步步踏在御路台阶上,鞭似的尾巴悠哉地一甩一甩,格外温顺。
狮背上的少女明眸善睐,一面轻抚了抚小瓜顺滑的毛发,一面朝着同行的秦明廷戏谑笑道:“王兄,待会到了昭德殿,若是父王问起我醉酒一事,你可要帮着我圆一圆。”
秦明廷扶额一叹,道:“我可不敢管这闲事,已在思过崖吹了一天的山风,你且饶了我这个三哥哥吧!”
想了想,又出主意,“到时候你认下来,父王肯定舍不得说你半句,左右大哥二哥也都各被罚去了思过崖,我只盼着此事就此掀过才好。”
朝歌抿唇一笑,安慰道:“放心……在父王面前我定不会说那壶酒是你悄悄递给我的。”
秦明廷哈哈一笑。
拾级而下的权贵们见着两人,俱长揖到膝,“三殿下!朝歌殿下!”
秦明灏手上搭了个凉棚向殿外望了望,笑道:“是三弟和小妹来了!”他斯文英俊的面庞笑得如春风般和煦,“看来小妹终于酒醒了,我们也不必再去思过崖抄经了。”
秦明晟也笑起来。
秦王的神色渐霁,目光也柔和下来。
直到穿碧色衣裙的明丽少女从雪狮背上跃下,快步走进昭德殿内,脆生生叫道:“父王!”秦王的嘴角已经忍不住笑开来,他捋一捋短须,见着少女姿态恭敬地朝他行礼,“儿臣给父王请安,愿父王福寿万安。”
一举一行似行云流水般清逸自如,姿容胜雪,尊贵无双。
“快起身,”秦王笑起来,朝她招了招手,道:“朝歌,到孤身边来。”
朝歌应了一声“是”,敛衽起身,欢快地自宝座一侧的白玉小阶走到秦王身边,一捋裙摆,已挨着秦王坐到宝座上。
“醉了这几日可不好受吧,你还年幼着,往后可莫要再贪杯。”
若是方才那些权贵们迟些离去,亲眼瞧见秦王此刻脸上的神情,怕是震惊地不亚于瞧见日头西升。
平日威严端肃的面孔一扫冷酷肃杀之气,取而代之的是满溢欲出的慈爱温和,宠溺意味十足地看着他的掌上明珠。
素来杀伐决断的秦王,只有在朝歌面前,才会有这样温和柔软的一面。
这是从小就待她如珠似宝、疼她入骨的父王啊!记忆中父王对她从来都是予取予求,即使在前世……她错的那样离谱,父王依然对她很好,即使城破之后,仍然想方设法要护她周全……
朝歌不由心中微酸。
前世她一生娇纵任性,却落得个国破家灭悲苦悲苦多舛的结局,是不是上天怜她命格尊崇却实在混沌不清,才有了这一世的重生呢。
……不管是如何原因,她重活一世,那些前世的遗憾和仇恨,必然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那些刻在骨血里的悔和恨,这一世总得算个清楚才是。
瞧着秦王眼底浓郁的关心,朝歌努力敛一敛心中复杂的情绪,不让眼泪流出来。
她佯装懊恼的样子,慢吞吞道:“我也不知那酒的后劲是那么足,尝着却酸酸甜甜的好喝……现在头还有一些昏沉着,可见酒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遮掩住了方才复杂情绪外露的原因……那不属于十岁时天真不谙世事的朝歌。
秦王温和地笑起来。
天家向来先行君臣之礼,在论父子之情,一分关爱里,总隐藏着半分督促和严厉。像是从雏鸟成长为雄鹰,必然要早早历经世间风雨雷电。只有在这个最幼的女儿面前,天家权谋才会退让与舐犊情深。
一时间,昭德殿内温馨热闹,其乐融融。
待秦明晟、秦明灏、秦朝歌三人依次退出昭德殿,秦王又恢复了原先那副端正严肃、不辨喜怒的神情。
忽然从殿内闪出一个快如疾风的身影,着一件玄紫色的衣袍笼住头身,雕饰古朴兽纹图腾的青铜面具遮住面孔,呼吸轻微几不可闻。
人影停在秦王宝座下首,恭敬地立着。
“查到了?”
“是。”响起一个格外嘶哑低沉的声音,“属下奉命去查这几日在王城散布有关朝歌殿下欲在英雄会上择优拜师的传闻,查到了传闻最早出自于平阳侯府,而传闻能快速地在英雄会的豪杰之中散开,也是因为平阳侯的嫡子梁烁在四处奔走的缘故。”
“平阳侯……”秦王的声音里有一丝审度。
“是。”人影终于动了动,做出一个以手指封喉的动作,“王上是否……”
“不必!”秦王打断了人影的话,吩咐道,“此事不必动干戈,且暗中继续查探便是。”
“是。”人影领命,快速消失不见。
“平阳侯的小儿子,”秦王捋一捋短须,如鹰般锐利的眼眸闪过一丝笑意,“原来我的朝歌儿也参与了这事,不,也许这正是她的主意……也罢,由得她戏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