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点事啊？有什么好计较的！再说了，现在孩子都还没找到呢，你动作快点！”
    郑永芳很瘦小，看起来没什么力气，可没想到，这会儿她一使劲，车子便被她蹬得飞快。秋去冬来，这天气，穿着外套都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刚才为了方便钟飞做造型，郑永芳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这会儿她飞快地骑车，大风瑟瑟，她的额头上却出了些许薄汗。
    钟飞家住得不远，心里头有了底之后，钟飞松了一口气，两个人一起到了家，果真在外头听见了钟小雪和芳芳的笑声。
    钟小雪的笑声天真烂漫，钟飞把自行车挨着墙壁放好，立马下车，刚要去开门，郑永芳却又拦住了他。
    钟飞困惑地看她一眼，郑永芳则是摇摇头，用下巴点了点屋子里头。
    “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糖果，我平时都不喜欢吃，你是客人，这是我招待你的！”
    “小雪，糖果这么好吃，你怎么不喜欢吃糖果呢？我最喜欢吃糖果了，可是我妈妈说了，吃多了糖果会长蛀牙的，所以我很少吃糖果。”
    “芳芳，你妈妈这是为了你好。我爸爸都说了，大人不论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我们小孩子好啊！就像我爸爸，平时这么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可还是为了我学着做饭，我觉得，他这就是为了我好！”
    屋子里，两个孩子说的话令钟飞的鼻子发酸，他抹了一把眼睛，咳嗽了一声，郑永芳笑了起来，“你女儿可真懂事。”
    钟飞笑了笑，又叹了一口气，“其实每个孩子都有任性的时候，可我们家小雪却从来不会这样。都是因为我和她妈妈的关系闹得这么僵，才害得小雪变得这么小心翼翼的。”
    孩子没事了，钟飞全身上下紧绷着的弦终于舒展开来，郑永芳找了个台阶坐下，拍了拍边上的位置，“让她们玩吧，孩子难得这么开心，你要是进去了，她们反而会拘束。”
    地上的台阶可是什么人都能踩的，钟飞没想到郑永芳居然一点都不嫌弃，直接坐了下来，看起来很是豪爽。一时之间，钟飞突然觉得，也许很多时候，是他自己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真没想到你居然愿意帮我的忙。刚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这人只以自己为中心，后来骑着自行车去清玄街的时候，我还在想，你肯定是要去享受你的明星光环了。抱歉，一直都是我误会了你，浅薄的人是我才对。”
    钟飞很真诚，郑永芳挑眉，“原来刚才那地方是清玄街？我之前就听说过，清玄街是雅城最特别的地方，本来还想着有机会的话可以去逛一逛，没想到这么巧，我居然真的去过了。”
    “你这么出名，要是真去清玄街逛一逛，恐怕街头街尾都要挤满人了。”
    “那才好啊，多好的机会，让我好好享受一下属于我的明星光环。”郑永芳冲着钟飞挤了挤眼睛，笑意着带着浓浓的揶揄，钟飞再不风趣幽默都好，也感觉到了郑永芳言语之中的意味，嘴角的笑容一僵，更难为情了。
    “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就是太严肃了，笑笑多好啊。”郑永芳笑着说道，“板着一张臭脸可是很容易就会丢掉不少工作机会的，别的不说，光看你的脸色，我就不愿意请你当我的造型师了。”
    郑永芳很直接，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一点都不费劲，看着她笑嘻嘻的样子，钟飞的心情也轻快了许多，他大笑起来，只觉得吹拂而来的凉风都变得温暖起来。
    “哦，对了，你这样穿太冷了，不嫌弃的话，先披上我的外套。”
    钟飞的外套很土，看起来老式得不得了，郑永芳是真的冷了，这才一点都不客气，披上他的衣服。
    这衣服这么朴素，却很温暖，郑永芳用双手揪着领口，笑着说，“其实我小时候的经历和小雪差不多。”
    “嗯？”
    郑永芳一只手紧紧拽着领口，挡着冷风，一只手则托着自己的下巴，视线落在一个定点，仿佛在想什么。
    年轻的姑娘有俏丽而又生动的美，成熟的女同志也有温柔又令人充满遐思的美，钟飞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远处，又将自己的目光移了回来。他看着郑永芳的侧脸，淡淡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郑永芳撇了撇嘴，笑得有些落寞，“我记得我特别小的时候，我爸爸妈妈也离婚了。我跟着妈妈生活，经常都会觉得很无助，有时候我也想，如果我的父母能像别的家长一样陪伴着我就好了，所以，刚才我特别能理解小雪的心情。”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我妈妈总是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很孤独，每天盯着时钟看，只想她快点回家。可是，好不容易等到她回到家，她却没有时间理我。不是要睡觉了，就是想好好休息了，哪有这么多时间陪我呢？那个时候，她能把我拉扯长大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哪还需要照顾我的情绪。”
    “我太了解这种感受了，所以，我很明白小雪在想什么。小孩子懂事，是家长的福气，可说句实在话，只有在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吵吵闹闹的时候，孩子才会变得愈发乖巧。钟飞，钱是赚不完的，有时间的话，还是多陪陪自己的小孩吧。”
    郑永芳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遗憾，她的感慨使得钟飞的神情微微一顿，正当她转过脸的时候，他突然一本正经地开口。
    “你爸妈那个年代，好像还不流行离婚，，听起来，你父母都是特别时髦的人。”
    钟飞看问题的角度奇奇怪怪，这反倒令郑永芳开怀大笑，她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笑得肚子都要痛了，一阵舒心。
    明明是刚认识的陌生人，这会儿却陪伴着彼此，坐在傍晚昏黄的街边，天南地北得聊着。有这么一瞬间，郑永芳突然觉得，所谓的明星光环再耀眼，都不如做个普通人来得令人安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郑永芳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好了，我得回去换身衣服，晚上还得参加饭局呢。”
    第六百零五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第六百零五章长江后浪推前浪
    晚上的饭局是电视剧赞助商组织的，导演带着郑永芳一起去，两个人一下车，郑永芳便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雅城比我们那里更冷，这段时间得坚持一下。”林导演拍了拍郑永芳的肩膀，视线落在她的外套上，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衣服啊？快点脱下来，太难看了。”
    钟飞不时髦，买的外套好像是前几年的款式，不仅是颜色看着灰不溜秋，还带了个垫肩，看起来特别土气。林清给郑永芳准备的衣服特别精致洋气，可这会儿到底是冬天了，郑永芳挨不住冻，便直接穿着钟飞的衣服来了，这会儿一下车，林导演一脸不悦，她就只好把外套脱了下来。
    “你别不乐意，有女明星在的地方，本来就是得争奇斗艳的。你别以为自己一张脸蛋长得漂亮就能横行无忌了，现在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永芳，你老啦！”
    林导演是从香港来的，普通话不标准，带着几分港腔，他笑嘻嘻地打趣，郑永芳也笑着应和，心里头却不是滋味。
    这一行赚得多，可也相对现实，靠着光鲜的外表，她得到的资源和机会或许是很多人一生都没有办法企及的，然而与此同时，她也将背负着更大的压力。长江后浪推前浪，当有更多的新人开始崭露头角之时，郑永芳要做的，便是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
    “这部剧，我是唯一的女主角，应该不需要和别的同行争奇斗艳吧。”郑永芳僵硬地笑了两声，说着，她挽上导演的手，两个人一同进了雅城市装修最富丽堂皇的饭店大堂。
    “永芳啊，我也希望你是唯一的女主角。但是，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嘛！投资方想要往电视剧里塞人，那是他们的事情，我想推也推不了，没办法，谁让我只是个小导演呢？”
    林导演打着哈哈，郑永芳的眼底闪过一抹狐疑，服务员帮他们打开了包厢的门，一眼望去，她看见一道身影。
    窈窕的身影，玲珑有致，瘦归瘦，却流露出专属于女性的柔美，这包厢里并不只有她一个女明星而已！
    果不其然，在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演员。
    “这是晨卿，前段时间演了几部电视剧，从女配角到女一号，进步很大啊！”
    郑永芳和翁晨卿并不认识，只是听过彼此的名字而已。与后世不同的是，现在没有社交软件将同一行的演员或是歌手们联系在一起，各种颁奖礼和活动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同行的交集多半是在戏里产生的，郑永芳和翁晨卿过去从来没有合作过，不认识彼此也很正常。
    翁晨卿是临时被叫到这里的，她不善应酬，但公司里安排的工作，她不能不去。这些年，她的确成了炙手可热的新星，可是这一行，想要淘汰一个演员实在是太容易了，她还没有随意拒绝每一场应酬的底气，因此，这场饭局，她不得不参加。
    郑永芳一与翁晨卿对视，就能看出这个小姑娘并不难处。在这个圈子的，有的女孩子恃靓行凶，一个个以为自己长得足够美艳就可以横着走路，对于这一类人，郑永芳分分钟就能想办法让她们现出原形。
    可很显然，翁晨卿不一样。
    到底是太年轻了，她还不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资本去得到自己想要的，又或者是，她骨子里的傲气让她不屑这么干。
    “叫我永芳姐就好了，我比你大个十几岁。”
    郑永芳微微一笑，翁晨卿便向她问好，只不过，一个“姐”字始终没有说出口。甭管是哪个年纪，没有哪个女同志是愿意服老的，郑永芳也不例外。
    翁晨卿不卑不亢，郑永芳高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看起来不声不响，倒是挺会做人的！
    仅仅是两年的时间，翁晨卿从一个毫无名气的小女孩成长到现在这般的光景，若说她没有一点城府，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一个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促成了现在的翁晨卿，这是她自己的机遇。
    “晨卿，大家都说你年纪小，但却很有灵气，我是没有看过你演的戏，不过以后有大把机会和你合作，我很期待。”
    林导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郑永芳忍不住想要在心底翻白眼，可表面上却还是露出温柔的笑容，“林导演，晨卿演的是什么角色？”
    郑永芳虽然是根老油条了，但对于演戏还是有极大的热忱，这些年，她接了不少戏，不论遇到什么样的角色，她都能尽力去完成，这部戏也不例外。郑永芳看过剧本，并不认为哪个角色适合翁晨卿去发挥，可没想到，林导演一开口，她便直接愣住了。
    “晨卿演的是你年轻时候的角色，你那个角色从十几岁到二十岁的跨度比较大，不少人认为需要一个年轻一些的演员来完成这样的时间跨度。”
    剧集都快要开拍了，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已经来到了雅城，一切准备就绪，可没想到，翁晨卿居然被临时拉来救场。郑永芳演了这么多年的戏，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她的眼睛一红，咬着牙，闷声道，“林导演，你的意思是，我看起来太老了，不能把这个角色年轻时的戏份演好吗？”
    郑永芳三十多岁了，但保养得还算好，上了妆之后，虽说看起来不像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但扮扮嫩，还是能凑合着把前面几场戏给糊弄过去的。可没想到，片方根本就不给她糊弄的机会，直接找来了翁晨卿，这么一来，她的立场就变得难堪了不少。
    “永芳，你也得想开一点。人都是会老的，你年纪是大了点，这也是没办法的嘛！现在还能演女主角的戏份，那你就好好演，好好珍惜，将来真上了年纪，那就只能演人家的妈妈了。”
    林导演自以为自己开的这玩笑非常好笑，兀自笑了好几声，翁晨卿站在边上，感受着这僵硬的气氛，连气都不敢喘。
    她不过是接了一部戏而已，干完活就走人的，可没打算得罪这圈子里的前辈啊！
    第六百零六章 能说会道
    第六百零六章 能说会道
    这样的饭局，翁晨卿不是没有参加过，她习惯了做一个花瓶，优雅地坐在桌边，只要熬过几个小时，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如往常一样，翁晨卿坐在林导演的边上，只是微笑着同赞助商以及一些她根本就不认识的生意人点头寒暄，她没有多说什么，最多不过自我介绍一番，而与此同时，郑永芳则成了交际花，一刻都没停歇。
    “杨老板，你可真会说笑。我不过是演过一个未婚妈妈而已，其实我还没有结婚呢。当初看剧本的时候，我还生怕自己演得不够好，看来我是多虑了。杨老板，你这就是变了相在夸我呢，我得敬你一杯！”
    郑永芳穿着一身黑色的小礼服，看起来很有气质，她一开口，便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的身上，翁晨卿松了一口气。
    看来今天晚上是没她什么事了。
    “永芳，你可真是能说会道。要是不当演员的话，还能当主持人啊，我参加过这么多晚会，可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一样漂亮的主持人。”
    郑永芳笑得花枝乱颤，“谢谢张总的夸奖，那以后张总要是有资源，可得给我介绍了。我虽然没试过当主持人，不过，不过是背背串场词而已，平时剧本这么复杂，我都啃下来了，小意思啦！”
    服务员上了一道又一道菜，郑永芳几乎一口都没吃，只是一个劲说着话，喝着酒。翁晨卿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长袖善舞的角色，她默默地看着郑永芳，竟也有些佩服。
    一桌子的男同志，被郑永芳哄得服服帖帖，她自己心里头都怪得意的，只是中午吃得少，晚上也没夹几口菜，又一口气喝了这么多酒，她一站起来，便犯恶心，“林导演，我先去个卫生间，失陪一下。”
    郑永芳去了卫生间，在座的人便将注意力落在了翁晨卿身上。与郑永芳相比，翁晨卿的话少得可怜，可是，她冰冷的眼神之中透着淡淡的怯意，倒也非常吸引人。
    “晨卿，你这么年轻，演技还这么好，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啊！”
    “只是还不太会说话，一个晚上都没听见你说几句话。年轻人，还是得多表现，多多表现才能让大家记住你嘛。”
    “不过到底还年轻，以后有大把机会，好好跟着你永芳姐学习，将来想要演什么都是你说了算的。”
    翁晨卿听着他们说的话，只是微微一笑，“谢谢夸奖。”
    翁晨卿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却又带着傲气，只是，她似乎并不愿多说，人家再想听她开口，可等了许久，却是怎么都等不着了。
    红酒和啤酒掺在一起，郑永芳一口气就灌了好几瓶进去，这会儿她蹲在洗手间里吐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胃里才舒服了一些，一站起来，镜子前的人，她自己都不敢认。
    不过是三十几岁而已，明明还很年轻，可是，她却已经感受到了衰老。眼底的细纹看起来很刺眼，她轻轻摸了摸自己干燥的脸颊，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的。
    从洗手间里出来，郑永芳的腿还发软，她扶着墙往外走，还没站稳，林导演已经把她往角落一扯。
    “林导演？”郑永芳回过神，嘴角露出千娇百媚的笑容，“我才出来一会儿，这就等不住了。”
    郑永芳人是出来了，可她能猜到包厢里是什么样的场面。翁晨卿看起来清丽脱俗，可她的性格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饭局上，她一句话都不说，郑永芳虽然表面上还是很和气，心底却瞧不起她。想要在这个圈子里混，就必须学着做人，连一句体面话都不懂得说，将来还怎么有办法越爬越高？
    郑永芳一笑，柔声说道，“晨卿一个人在包厢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吧？林导演，漂亮的女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可人格魅力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你看——”
    “永芳，”林导演打断了郑永芳的话，略有几分不耐，“你先别说这些，我特地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的。”
    郑永芳一挑眉，笑着问，“你可是大导演，还需要我来帮你的忙呀？你一句话，让我干什么都行。”
    “主要是这样，杨老板特别喜欢晨卿，只是晨卿一杯酒都不愿意喝，连哄都没法哄啊。永芳，你一会儿进去，帮我给晨卿灌点酒，你也知道，女同志嘛，都不胜酒力，多喝几杯，也就从了。”
    “从了？”郑永芳愣住了，笑容僵在嘴角。
    林导演给她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你还能不懂这个？好了，永芳，这事就包在你身上了。”
    林导演乐呵呵地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进洗手间去了，郑永芳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她的酒劲似乎全都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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