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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她对太后所颁的懿旨持怀疑态度——陪姐姐?被她们的姐妹情深所感动?呵,从淑妃昨日的表现看来,她没有想要季二小姐留下来的意思,倒像是巴不得她赶紧离开,离得远远的才对。
    思及淑妃之前说的自怨自艾的话,林桑青似乎又明白了什么,但她近来思虑的事情比较多,心累不已,着实没有心思再去往深层次考虑。
    且搁置到一旁吧。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昨夜的直觉没错,让林桑青心生怀疑的那把新红木琵琶里果真剖出了东西,是把木柄匕首,为了防止匕首在琵琶内发出声音,特意拿软布裹了好几层,可见计划之周全。
    可惜啊,再周全的计划也没有逃脱林桑青的火眼金睛。
    没等她将此事通报太后,绮月台那位弹琵琶的乐师便自己吊死了,她该是怕她会刑讯逼供,逼她说出幕后指使的人,是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彻底封上自己的嘴巴。
    是的,林桑青可以肯定,绮月台那位弹琵琶很好听的乐师不是主谋,她是受人指使,或者说是受人逼迫。
    但凡图谋不轨的主谋,大多深藏不漏,心机深沉如海,哪怕大难临头也能维持正常的神色,巧舌如簧地进行辩解。而那位乐师,抱着琵琶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就很心虚,就差把“我有问题”这四个大字刻在脑门顶上了,心态如此脆弱的人怎么会有胆子在宴会上行刺呢?
    林桑青不知乐师想要行刺谁,但首先排除她,正式上场表演之前她去过绮月台多次,乐师多的是机会杀掉她,但她并没有这样做。
    可能是太后,可能是皇上,可能是当日赴宴的任何一人。
    如大海捞针,无从查起。
    当白瑞把从新红木琵琶中剖出的匕首呈上来时,梨奈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小丫头向来嫉恶如仇,当即掐着腰愤愤不平道:“娘娘,要梨奈去绮月台把紫檀琵琶取回来吗?那样好的琵琶,可不配给心思叵测的人用,凭白糟蹋了好东西。”
    林桑青捏捏她肉乎乎的大圆脸,“送人的东西岂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梨奈,那把琵琶咱们不要了,就当是给她的陪葬吧。”
    不管别的事情有多复杂,林桑青相信,那位乐师一定很喜欢弹琵琶,只有真正喜欢弹琵琶的人,才能够弹奏出让人沉沦的美妙乐曲。
    只可惜,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晌午,林桑青收拾好复杂的心情,提着食盒去启明殿,给伏案批阅奏折的某位爷送午饭。
    箫白泽喜着花青色衣衫,除非上朝或是其他重大场合穿明黄色的帝王服外,其余时间他大多着花青色的长衫。
    旁人着长衫大多充斥着书卷气,看上去像温文尔雅的书生,譬如魏虞。但箫白泽身着长衫时与温文尔雅四字全无关系,一眼看上去,只觉得慵懒而合适,飘飘然若仙君临凡,可能与长相和周身气度有关。
    手里拿着的一卷奏折还剩小半没看完,箫白泽继续坐在书桌前,提笔在奏折上圈圈画画。
    林桑青提着食盒走到用餐的偏殿,把食盒里的菜肴一件件端出来,她隔着垂落的轻纱帘子问他,“昨夜我等了许久,末了实在熬不住,没等到你来便睡着了。哎,尊敬的皇帝陛下,说过的话可是要兑现的,我想听一听你昨夜失约的原因。”
    最后落下一笔,箫白泽将狼毫笔放在架子上,平摊开刚批阅好的奏折,让墨迹自然晾干,他朝林桑青走去,边走边解释道:“昨夜我着实醉的厉害,意识都有些恍惚了,不得不离开。本来想履行和你之间的约定,到繁光宫叨扰你的,谁知回到启明殿便睡了过去,直到今儿个早上才醒。”
    走到林桑青身边,他伸手圈住她,轻嗅着她头发上的香气,“好了好了,我晓得失约了,往后我绝不会再在你面前失约,说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倘使真有意外,不能够履行约定,我也会想办法向你解释。”
    淡淡的龙涎香气涌进鼻子之间,令人不由得心生安稳,林桑青埋头在他胸脯里,眯眼微笑道:“嗯,不错,态度还比较诚恳,我且原谅你这一次。”抬起头,她睁着含笑的眸子看向他,“对了,顺嘴一提,昨晚上我没等很久,回宫洗漱一番便睡过去了,你要是真来繁光宫,估摸只能看到一个呼呼大睡的醉鬼。”
    箫白泽带笑睨她,“好啊你,我原以为你昨夜等了许久,为了失约之事,甚至内疚了一早上,原来我们昨夜都是呼呼大睡的醉鬼,不分伯仲。”
    笑声从喉头溢出,林桑青轻轻推开他,随意在垫了明黄色软布的凳子上坐下,把方才从食盒里拿出来的饭菜都推到他面前,腆着脸道:“尝一尝,我新做的菜肴。夸奖的话少说一些,我听太多了,耳朵里都起茧子了。”
    箫白泽撩袍落座,卷起广袖,他心满意足地看着桌子上的菜肴,转脸问林桑青,“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胖了不少?”
    林桑青仔细打量他,“没觉得呀。方才你抱我的时候,我还是觉得硌得慌。”见向来挑剔的人儿开始吃起豆腐青菜丸子,林桑青微笑道:“我早说过,你的身子太羸弱了,要好生补一补。靠喝药来补身子终究不是好法子,往后我隔天给你煲一回滋补养生的汤,咱们用食补来养身子。”
    箫白泽边吃饭边点头,“也好。我从前倒没觉得身子虚弱有什么不好的,可是现在我偶尔会想,若我的身子一直如此羸弱,不能经风吹雨,该怎么去保护你,怎么守住我们的江山?所以,我得想办法把身子补起来。”他不放心地叮嘱林桑青,“只是你注意些,别再烫伤手了。”
    心里暖暖的,林桑青感受到了被重视的滋味,箫白泽愿意为了她增强体质呢,那么她能做的,大抵就是帮助他增强体质吧。
    来启明殿之前,林桑青已经在繁光宫吃过午饭了,她噙着由衷的微笑,托着下巴看箫白泽吃饭,虽说他吃的不多,还是不肯吃肥肉,但起码他开始吃青菜了,这是个好现象。
    长时间盯着人家吃饭不大好,又看了箫白泽一会儿,林桑青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去看旁的东西。
    吊顶、帷帐、玉麒麟摆件、木地板,这些东西没什么好看的,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桌子底下有一方绣帕,林桑青“咦”了一声,弯腰将它拾起。
    唔,是方普通的绣帕,瞧着颜色和上面的花纹像是女孩子用的,林桑青随手将帕子放在桌上,略有几分玩笑道:“哎,启明殿里怎么会有女孩子用的绣帕,阿泽,你什么时候改变喜好了?”
    绣帕上有股子香气,淡而雅,很是特殊,闻着熟悉,总觉得在哪里闻过似的。
    箫白泽安静吃着饭菜,略扫绣帕一眼,语气淡然道:“估摸是哪位宫女打扫卫生时不经意落下的,等会儿我问问。”
    他在说谎。
    林桑青记得这个味道,季二小姐赠与箫白泽的那方手帕上的味道和这个一模一样,这哪里是宫女打扫卫生时不经意落下的,分明是季二小姐落下的。
    没有说破此事,面上的笑容不自觉收敛几分,林桑青从容点头,“好的。左不过问清楚之后别为难人家,在宫里做事情本就不容易,别再因此事让她受责罚。”
    箫白泽眨眨眼睛,“好,听你的。”
    说完这句话,殿内倏然变得安静,只听得到饭菜咀嚼的声音。
    林桑青对梨奈说她信任箫白泽,其实,那句话里有不少自欺欺人的成分,她心里清楚,听到梨奈说季二小姐身着明黄色衣裳慌慌张张从启明殿跑出来时,她的心刹那间也变得慌慌张张。
    季二小姐貌若天仙,任谁在她面前,都会生出些自卑感。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林桑青想去相信萧白泽,季二小姐虽然出身不好,然她有个做宰相的义父,加之她的相貌又生得极出色,如花似玉的,拥有这样的身份和如花容貌,她想要什么都轻而易举。
    在那样出色的女子面前,任谁都要自惭形秽一番,她对箫白泽的信任不由得因此而打了几分折扣。
    有些话最好不要说破,可不说破的话,堵在心里又很难受。
    林桑青素来不喜为自己添堵,人活一世本就烦恼多多,何必再自藏心事自寻烦恼呢。她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昨夜这里是否发生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为求表面的安心,她还是想从侧面敲打敲打萧白泽。
    漆黑的眼眸稍稍抬起,她装作漫不经心地扣弄着指甲,靠在椅背上,语气闲散慵懒道:“阿泽,虽然我没有和你说过,但你向来机警聪慧,想来肯定知道我讨厌什么。人与人之间、夫妻与夫妻之间最重要的都是信任,一旦信任被打破,便像是镜子上出现了一道裂纹,倘使有手段能使破镜重圆,但留下的裂纹永远都会存在。寻常人家如此,帝王家更是如此。阿泽,我们都要谨慎些、坦诚些,别让这种情况出现。”
    萧白泽缓缓咀嚼着口中的饭粒,神情坦然自若,抬起头,他不解问她,“你怎么想起来说这些了?”
    林桑青合掌微笑,“随便说说罢了。”直起腰,她深深凝视着面前这个拥有精致面容的俊美男儿,“阿泽啊,我没有事情瞒着你,决定交心之后,我将自己坦诚剖开,连原本的身份都告诉你了,你也要对我坦诚相待啊。”
    萧白泽没有立即接话,他默了一瞬,时间很短暂。
    强烈的光线从窗户的缝隙中漏进室内,倾斜着投射在地上,恍然如一地碎金,明晃晃的,略微刺痛眼睛。
    须臾,萧白泽放下碗筷,神色变得凝重,似乎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和她说,“青青,有件事我想……”
    没等他把话说出口,白瑞突然扣门而入,“皇上,淑妃的妹妹季二小姐求见,您看,是请进来还是怎么着?”
    右眉猛地挑高,不过转眼便恢复成原样,林桑青坐直身子,代替萧白泽回答,“季二小姐来了?白瑞,请她进来。”
    萧白泽有些讶然,他抬头看她一眼,卷翘纤长的睫毛抖动几下,没有说什么。
    白瑞应声出去,不多时,季二小姐袅娜标致的身段出现在偏殿中,殿内的风光一时间全涌到她身上。
    萧白泽端起饭碗继续吃饭,并没有抬头看季二小姐,林桑青带着敷衍而客套的笑容,眯着眼对她道:“二小姐可有什么事情?本宫正在和皇上说话呢。”
    季二小姐端守礼数,按照规矩行了礼之后,臻首低垂,目不斜视道:“太后请皇上过去一趟。”
    哟?太后请萧白泽过去?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睛,林桑青想,永宁宫有那么多宫人太后不使唤,却让季二小姐这个客人跑腿,这倒是奇怪了。
    闻得是太后传唤,萧白泽霎时变得警惕起来,他的动作和神色虽然还一如往常,但气息明显有所变化,“说了什么事吗?”
    季二小姐摇头,“臣女不知。”
    将萧白泽的警惕收入眼底,林桑青从容不迫的站起身,收敛散乱的裙角,她抬手抚摸着发间的碧玉簪花,笑意盈盈道:“既是太后传召,皇上便赶紧过去吧,莫让母后久等。臣妾先回宫了。”
    萧白泽偏头看她,“嗯。”顿一顿,补充道:“路上慢些。”
    林桑青“嗯”一声,穿过殿中随风晃动的轻纱帘子,迎着日光走向殿外。
    正午的日光暖灼,一道道橙黄日光似铺设好的金色丝线,从云端一直拉扯到地面上。端午过后便差不多可以算是入夏了,往后不会再有凉爽的日子,只会一日比一日炎热。
    白瑞弓着腰守在殿门口,臂间仍旧挽着那把白毛拂尘,见林桑青从殿内出来,忙弯腰行礼,“宸妃娘娘金安。”
    林桑青在他身边停下脚步,倏然想起什么,她偏过半边身子问他,“白公公。昨儿夜里皇上睡得可安稳?魏先生再三叮嘱过,皇上的身子不好,不宜饮酒,本宫担心他昨夜喝了那么多酒会睡不安稳。”
    白瑞冲她笑笑,迭声道:“安稳,安稳,皇上昨夜睡得很是安稳。”不知是怕她继续发问还是怎么的,白瑞装出一副匆忙的样子,“那个,娘娘,老奴突然想到还有事情要做,您请随意,老奴先退下了。”
    眉头蹙在一起又很快分开,林桑青从鼻子里发出“嗯”的声音,目送白瑞忙忙碌碌地离开。她驻足在门边,怔怔看着启明殿门前的几丛花树,又抬头看了看光芒万丈的太阳,估摸着萧白泽快要出来了,才不紧不慢挪动脚步往前走。
    白瑞在躲避什么呢。
    回宫后,林桑青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碌碌无为,慵懒地躺在美人榻上混日子,而是格外清醒,即刻把梨奈叫到身边,预备吩咐她去做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情。
    人生在世,活一日少一日,几十年时光眨眼间便过去,她有要紧的事情要做,绝不能和以前一样浪费光阴,得把握住眼下每一分时间才对。
    既然说了要让周萍母女俩生不如死,她便得赶快着手去做,哪能让她们再继续泡在富贵荣华的梦里呢。
    美梦的泡沫便由她亲自来替她们吹开吧。
    梨奈进殿之后,林桑青递给她一块出宫令牌,没有多磨蹭,她直接告诉梨奈要做什么,“梨奈,你出宫一趟,到将军府去把承毓郡主叫进宫里来。多亏有承毓帮忙,端午宴会才能够举办得如此成功,我不想落下吝啬的名声,承毓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得好生奖赏她。”
    梨奈乐呵呵地接过令牌,不疑有他道:“好的娘娘,正好梨奈想吃尺夜街上卖的如意糕了,奴婢先去找承毓郡主,回来的路上正好买几包如意糕带回来~”
    林桑青笑着嗔怪她,“哎,你这个贪吃鬼,办正事的时候也不忘过嘴瘾。”
    梨奈朝她吐吐舌头,笑得像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灿烂。
    傍晚时分,承毓在两位嬷嬷的陪同下来到繁光宫,她该是不喜欢有人跟在身边,眉头和鼻子一起皱着,不见前几日的活泼劲儿。
    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林桑青只装作喊承毓过来是为了给她奖赏,拿出几件颜色花俏的首饰,她笑着问承毓,“怎么了承毓,嘴巴撅的都能挂个油壶了,可是心情不好?和嫂嫂说一说,嫂嫂帮你开解开解。”
    把首饰一一摆在桌子上,她又道:“不知承毓你喜欢什么玩意儿,我想年轻人一定都爱花俏的东西,这些都是皇上之前赏赐给我的。你看看可有喜欢的,若是都喜欢,都拿去也无所谓。”
    承毓颓唐地趴在桌子上,浑身不自在道:“宸妃嫂嫂,爹爹说我都及笄了,却还没有女孩子的样,整天就知道疯跑,所以他给我配了两个嬷嬷,说是让嬷嬷来教我规矩——我最烦规矩了。”
    被她这样一说,那两位嬷嬷显得有点儿尴尬,林桑青趁机让梨奈带她们下去歇着,喝喝茶。
    如林桑青所料,承毓并不喜欢普通女孩子喜欢的花俏玩意儿,那一桌子东西没有能让她瞧得上眼的。
    “对了,差点儿忘了。”装出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林桑青用充满蛊惑的口气对承毓道:“我手中有一把魏先生亲自提字的竹骨折扇,是从你萧哥哥那里硬要过来的,魏先生曾佩戴在身边良久,承毓,你想要吗?”
    承毓激动的猛地坐直身子,“要要要。”
    林桑青领着她往内殿走,“好的,随我来吧。”
    作为魏虞的头号追随者,承毓痴迷和魏虞有关的一切,只要是魏虞喜欢的东西,她都曾尝试着去喜欢。只可惜魏虞总觉得她年纪小,平日里对她爱答不理的,这让承毓这个怀春少女很是苦恼。
    承毓很喜欢魏虞打开折扇扇风的样子,觉得忒潇洒,忒风雅,简直好看到让人流口水。她一直想要一把魏虞亲手提字的折扇,哪怕不用它,摆在房间里也好嘛,但是魏虞不给。
    把竹骨折扇递给满脸欣喜的承毓,林桑青谨慎打量着她的表情,试探着问了她一个问题,“承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承毓取出放在盒子的折扇,打开阖上,再阖上打开,欢喜得眉梢都向上扬起,一口答应道:“宸妃嫂嫂和我客气什么,你说吧,只要不死太守规矩的事儿,承毓都可以帮你做。”
    林桑青满意颔首,她附耳同承毓嘀咕一阵,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确保只有她们俩能听到。
    把需要承毓做的事情说完,林桑青挪开身子,眉眼温和地叮嘱承毓,“承毓,这是大人间的事情,我们来做个约定,像大人一样,信守承诺,谁都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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